但那抹不自然很快褪去,他因回想起了后续的情景而神色冷然:所有返回舱上都预设好了自动返航线路,并且自动返航途中会进入机体自我保护状态,确保乘坐者在失去意识或身体无法自主控制时返回舱能顺利将他们送回安全的地方。
军部所有返回舱预设的返航线路都直指星外三号入境站,站内有正式军驻守,会逐一核实每个返回舱内的乘客身份,并为受伤的本族同胞及时提供救治,待伤情稳定后再护送回星。
但失去意识的言没有在他本应抵达的入境站内醒来。
身体因感受到了骤降的气温而进入警觉状态,神经中枢接收到了这份由肢体各处传来的警报,及时将大脑唤醒。
言在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中醒来,他的返回舱卡在一处冰穴穴口,穴内的庞然大物已被他惊醒,正睁着黄澄澄的狭长眼睛打量着他,仿佛是在观察一只装载了天降美食的虫肉罐头。
有对象在言乘坐的那架返回舱上做了手脚,改变了预设返航线路,言在无知无觉中远离安全航道,被一路送往了g13行星。
那只也提大约是觉得我还不够满足它一只的胃,它在打量了我一番后终于动了起来,我听见它的爪子踩过冰层的声音,很快就到了返回舱舱门外。
受了不轻的伤,连自主操作返回舱都无法做到,又是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各项机能都还处在稍显缓慢的启动状态中。
这样的言对上一只被吵醒的也提,看上去是落了下风。
齐斐专注看着发送到悬浮屏上的信息,没留意到自己心底已经升起了些忧心。
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字样闪烁了片刻,言接着发来了信息:我的记忆从这里开始发生脱节,我不记得自己和也提战斗的情景,只知道我最终平安离开了那里,找到了那支科研队遗留下来的研究基地。研究基地里的东西几乎已被也提席卷一空,但建筑框架还在,再简单收拾一番后能勉强当做一处避风地,我似乎是靠着这处临时避风地撑了下来,在里面待上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期间还又遇到过前来觅食的也提,这一次我记得自己冲上去战斗的画面,但随后的具体战斗细节再一次模糊不清。
发觉自己身处险境,刚睁眼就面临也提的威胁,在莫名其妙结束了战斗后找到废弃的研究基地,拼着理应是极度疲劳且虚弱的身体收拾出了一方栖身之所,在身体未休养好时再一次遭遇战斗,靠于研修基地内翻出零部件修好返回舱的信号设备,向军部本部发送了求救信号。
整场被困及获援事件的大致发展过程都记录在言的脑海里,但他像空拿了一纸大纲,每一道求生过程都仅走马观花般记住了片段,更进一步的详情则一概不知,脑内本该存有的相关记忆一片空白。
医疗员将这类记忆缺失归结为我当时的身体情况太差,过于糟糕的身体机能水平影响了大脑,致使我的相关记忆出现紊乱。
回忆至此结束,言发来这段话后停止了信息发送,一直闪烁不停的“正在输入”标识终于获得暂歇。
齐斐安静整理着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他再次梳理了一遍事件脉络,不经意间朝对面看了一眼,正好捕捉到了言眼底的迟疑。
意识到虫长官恐怕还有话想说,齐斐动了动手指,往悬浮屏上发送了一个标点:?
才歇息了片刻的标识又闪烁起来,齐斐看着那“正在输入”亮起熄灭反复几轮,言终究是把为之犹豫的那条消息发了过来。
那是一张图片。
齐斐一眼没辨认出图片上究竟是什么,他先注意到了背景里的冰天雪地。
这是保留下来的一张现场图像,由搜救小队的舰船行进记录仪拍摄,地点是被简单改装过后的废弃研究基地外言解释着,这是也提的尸体。
你觉得这张照片有古怪?齐斐边问着,边仔细观察着那张照片,试图在上面找寻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致使也提最终毙命的创口在咽喉,也提的血液曾从那里迸发而出,创口周围的皮毛上凝着大片干涸的血。
就在齐斐看着那处创口之时,言放大了那一处画面:这里的创口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它看上去像是刀伤,我对着它比对过3自己的爪子和翅翼,发觉这似乎不是我自己能达成的攻击。
齐斐盯着那处创口数秒,低下头打字:或许是你在击杀它的途中曾使用过刀类工具,但因记忆缺失而遗忘了它。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搜救小队在撤离研究基地前还再次对基地进行了搜寻,基地内没有发现任何刀类工具。言回复着齐斐,搜救小队的成员与我一样对这处刀伤感到疑惑,并怀疑基地内很可能还有一名持刀的对象存在,但基地内既没有刀,也没有检测到其他生命迹象,考虑到舰船能源有限,他们最终放弃了往更远的地方搜寻,带着我返回了母星。
那一处不知从何而来的刀伤与时有时无的记忆,让这段有关g13的经历更加扑朔迷离。
小客厅里的安静交流最终被前来看看此处情形的安莱与乔斯打破。
安莱有些抱歉地摸了一把贝余脑袋,安抚了被惊醒的小雌虫,他看了看此刻的时间,询问言今晚要不要就在这里休息。
“不用,我们还是回去更好。”言婉拒了安莱的邀请,示意贝余同他一起起身。
与安莱乔斯一同将言和贝余送上飞行器后,齐斐与两虫道过晚安,谢过他们今晚的招待,接着他便返回了左恩一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傍晚时分刚抵达左恩家时,左恩便兴冲冲的领着齐斐去看了他未来将要住上很一段时日的房间。
大约是为了让齐斐在这段时期内能住得更有“宾至如归”感,这间房间的格局与齐斐位于地球家中的房间格局十分相似,齐斐在第二次踏入这间房间时,仍然如第一次进来般一样愣了愣,他站在这相似度达百分之七十的房间里半晌,为左恩的费心弯了弯唇角。
然后他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张图片。
齐斐唇边刚升起不久的笑容就此凝住,他打开终端,找到自己和言的对话记录,再次调出了那张图片。
以指尖轻触了那一处创口半晌,齐斐调整了图片大小,让图片恢复至原图尺寸,并将其投影到了调出的悬浮屏上。
呈像极好的悬浮屏忠实反映出了图片的每一处细节,原图尺寸图片上的也提已是真实一比一大小,齐斐再次摩挲了一番那道创口,他微微皱起眉,从自己的领口内拉出了一枚挂坠样的菱形方块。
第五十章 一脸懵逼的老干部 十九
这个菱形方块是左卅在齐斐四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孩子的生日礼物大多是精巧的,可爱的,有趣的,作为齐斐“反派脸”的直系根源,左卅虽然同样长了张一看就不太好招惹的脸,且气质比如今的齐斐更加冷峻,但他在齐斐面前从不摆冷脸,对齐斐堪称宠溺非常。
也因此,那会还是个短腿团子的齐斐在收到这份礼物时,很有些失望。
金属质感的菱形方块上没有任何纹饰,看上去就像是从哪个五金店里买来的一块零部件,和平日里收到的那些漂亮玩具根本没法比。
在小孩子心里,生日礼物多重要呀,怎么过生日收到的东西还不如平时呢?
小齐斐捧着这块对于四岁小男孩来说还略显沉甸甸的金属块,他以控诉的眼神看向左卅,无声对今年的生日礼物表达抗议。
左卅却只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再多摸索金属块一番。
左卅说:“这上面有个小机关,你得自己找到开启它的方法。”
有机关?
听父亲这么一说,原本有些丧失兴趣的小齐斐登时又有了继续鼓捣的动力,生日礼物在他眼中也不再乏味,成了一个具有挑战性的小小机关匣。
就这么捧着这个金属块研究了一整天,齐斐在左卅都已经准备劝他放下礼物,明早起床后再来继续研究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触碰到了哪里,金属块忽然发出一声嗡鸣。
那嗡鸣声响有些特别,听上去像是古寺里的大钟震动过后残余的余音。
整个金属块都在随嗡鸣声震动,齐斐拿着金属块的手猝不及防被震了一下,只觉双手一麻,金属块顿时从他麻痹的双手间掉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响。
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齐斐被自己的失手吓了一跳,他迅速蹲下,伸手就准备将金属块捡回来。
“等等!”
耳边传来话音里难得带上焦虑的制止声,一直在一旁看着他鼓捣金属块的左卅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将齐斐从地上捞了起来。
“父亲?”被捞起的齐斐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制止他捡起礼物。
左卅变更了一下抱着他的姿势,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刚才你摸得那一头是武器释放口,武器解锁后一定不能将手放置在那里,不然会将自己割伤。”
“……武器?”齐斐费解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他伸出小短胳膊抱住左卅的脖子,再探身低头朝地上看去——
方才还落着光秃秃金属块的地方,此时赫然躺着一柄光剑。
那是齐斐第一次成功解锁逐光。
据左卅所说,逐光是原属于他的旧友的一把武器,对方在双方分别前将逐光留给了他,与之一同留下的还有逐光的使用方式及一套刀法。
“为什么是刀法?”小齐斐困惑极了,“这明明是剑。”
左卅答:“因为那是个爱用使刀的方法耍剑的家伙。”
那时候的齐斐比左卅矮上许多,他们站在窗边交谈,窗外的阳光就这样洒进屋里,从齐斐的角度看去,父亲肩部以上都笼罩在光晕里,他只能看见左卅分明到有些锋利的下颌线条,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这是那位叔叔送给你的礼物。”左卅告诉刚满四岁的齐斐,“他希望你能在身体各方面都已做好准备,可以开始初步练习时接过它。”
小齐斐歪了一下脑袋,试着使用了自己刚从书里看来的新词:“然后继承他的衣钵吗?”
“……对。”左卅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孩子,他将下颌搁到齐斐发顶,小心注意着不让颌骨抵痛齐斐的小脑瓜,“他肯定很希望见见你熟练使用逐光的模样。”
齐老干部当年的察言观色能力和虫长官现今的“读心”能力一样差,他没有觉察出父亲语气里潜藏的复杂深意,只悄悄想那位“朋友”真是位很有个性的叔叔,然后似懂非懂的安慰左卅:“那我从现在开始好好练习,等叔叔来家里拜访时,就可以看见我熟练使用的样子了。”
左卅收紧了些圈着他的手臂,半晌才回了一个有些沉闷的“嗯”。
把父亲延迟了半天才来的回复误解为对自己悟性与毅力的双重不信任,齐斐认真学习起了光剑的使用方法。每天都有模有样的拿着光剑在训练室里比划。
左卅专门整理了一间房间给齐斐充作训练室,嘱咐他暂时不要在训练室以外的地方使用光剑。
逐光超出了时下的能量武器技术水平许多,齐斐在又长大了一些后才意识到这点。
期望看见自己熟练使用逐光的叔叔直至齐斐已将他留下的刀法使得炉火纯青,也从没登门拜访过一回,并且中途父亲也不知所踪。
齐斐谨遵着父亲的嘱咐,从不让逐光在外解锁,他将维持在金属方块模样的逐光随身携带,之前是一直装在上衣内侧口袋里,现在他已不再是军团一员,身无半职,不需要再遵守团内仪容规定,他在地球家中收拾杂物时翻找出了一根挂绳,将逐光戴在了颈上。
未解锁的菱形金属方块在衣内贴合了身体许久,它的外涂层已被体温烘热,拿在手中得五指收紧,才能隐约感到表层下渗出的金属本应有的微凉质感。
齐斐将逐光从挂绳上取下,他轻车熟路的解锁了光剑。
等离子能量团被磁场束缚成剑的形状,剑身周围的磁场嗡嗡作响,齐斐静静看了解锁后的逐光片刻,手腕轻巧一番,剑身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光弧,光弧四周的空气立即发出被高速刺破的爆鸣声响。
下一秒,由于缺乏进攻目标,这道光弧只得不甘不愿的消散在空气里。
悬浮屏仍未收起,那幅恢复原图大小的照片投在光屏上,齐斐摩挲了一下已然转换为剑柄的金属块背面,他按着逆序,依次按压过那些在解锁后才出现的雕刻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