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仿佛是将录入器当成了件熟睡时也得守护着的宝贝,他抱着录入器的胳膊在齐斐伸臂来取仪器时收紧了,整只虫还努力团了团,呈现出了试图将“l”型仪器藏到大腿与胸腹间的趋势。
没有强行将仪器拽走,齐斐只力道温和地轻轻拍了拍言的手臂,随即,他的手转移到对方手背上,覆盖住下方抱着仪器的虫爪:“乖,松开。”
加在“松开”前的那声“乖”出口的自然而然,齐斐的语调与力道一样温和,那轻柔语调以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来,像被奏响的下中音乐器,更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唯一的听众已然睡着,理应是无缘听得这把温和哄慰的好声音,可言被齐斐轻轻覆着的爪子动了动,竟是缓缓松懈了力道,不再紧紧抓着仪器不放。
齐斐的声音好似具有穿透力,它轻巧钻入睡着雌虫的耳朵,一路畅通无阻的前行,钻进了言的睡梦里。
懈了力道的虫爪任由齐斐摆布,被齐斐牵引着放回毛毯里,齐斐将言膝盖上的文字录入器拿走,又重新替雌虫整理过毛毯,将露在外头的腿也都包裹进去。
说来也是奇怪,言先前惊觉裤子“不翼而飞”时,警觉的从睡梦中惊醒,他这会再次遭到齐斐“摆弄”,先是被移动爪子,尔后又被移动了处理过伤口后只虚搭着衣物,实际上与全裸只有一片“遮羞布”之差的腿,那股莫名升起的信任感仿佛已刻入他大脑中枢,让他对齐斐的一切碰触都安然接受,不再警惕。
料理完言,又做了一遍物资清点,再向火堆内增添了些柴火,确保火堆带来的温暖能维持到两虫下一次醒来。
做完这一切后,齐斐才在距言一段距离的位置为自己找了个角落,终于也准备休息了。
他其实还不太困,但必要的休息对身体来说十分必要,他不能因为“不太困”就继续空耗精力,在这里坐着耗上一夜。
齐斐在闭上双眼前,又静静看了言一会,思维自行回到了对方秒睡前的话题上。
对于言将自己坚定开除出“正常雄虫”行列的行为,齐斐的第一反应是无奈又想笑,但此时看着对方睡脸,再回想起刚才情景,齐斐心底无奈尚存,那股笑意却是淡了下去。
雌虫说那番话时的神色认真。
言是真的认为自己不会受到“正常雄虫”喜爱。
从坚定自己不会被“正常雄虫”感兴趣,到六年后锲而不舍的主动向齐斐发起“进攻”,发生在言身上的转变乍看上去是好的,这至少说明那只曾经自我评价极低的雌虫变得更加自信,已经有了去追逐谁,并且相信对方早晚会回应自己的勇气。
自信与勇气,听上去都是极其“伟光正”的词汇。
但言在获得它们的途中所历经的那个蜕变过程却晦涩而艰辛,辛苦全掩埋在了漂亮的成绩后。
六年后的虫长官不太爱谈及自己昔日向上爬时的辛苦,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心上情虫看。
可他不主动说,并不代表那些信息就不会被送到齐斐跟前。
尽管在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了六年前的g13之时,齐斐就告诫过自己,要分清六年前后的区别,不可将对于六年后的言的期望代入到眼前雌虫身上,不可轻易做出越界之举,不可仗着六年后才会存在于双方之间的那段情感关系,期望六年前这个还不认识自己的言与六年后那个反应一样。
齐老干部为自己定制出“三不”原则,但很显然,预想构思总是比现实行动要容易。
默然看了睡着的言半晌,齐斐终是顺从心意,在入睡前悄悄起身,又转移到言身旁,伸手摸了摸雌虫的头发,无声道了句“晚安”、
做完“越界”举动,齐斐同志带着“罪爪”回到自己位置上,闭上眼睛。
这漫长而事件繁多的一天终于画上了迟来的终止符号、
被添足了木柴的火堆温暖燃烧着,在这一方安置地里努力发光发热,研究基地外风雪交加,狂风怒号,但它们都被墙壁屋顶隔挡在外,侵蚀不到陷入熟睡的两虫身边。
因为有了外间自然嘈杂声的相衬,里间这方小天地更显祥和静谧。
纵然有药效加成,言睡的还是不太安稳,他下半夜时又自动醒来一回,视野与思维都朦胧着,他迷迷糊糊间朝齐斐挪了挪,齐斐周围像有个看不见的圈,言没有完全贴近齐斐,只在进入“圈”的覆盖范围内后就停了下来,随即又睡了过去。
齐斐本以为自己不困,可他真正睡着后却睡得格外沉,第二天醒来时,他才发现睡前还隔着一段距离的言已经挪到了自己边上。
言醒的比齐斐更早一些,齐斐是在一阵器物碰撞的响动中醒来,他刚注意到与自己拉近许多的距离,一块显示屏就被推至眼前。
言在屏幕上快速敲出早安问候:早上好。
“早。”齐斐回应着言的问好,他扫了一眼周围,发现物资箱开启着,有两块食用能量块被摆在水壶壶盖上,捆扎在一起零部件也已被散开,各式零件被摊开摆了一地,言左手边上摆着几件已经组装完成的物品,其中甚至有一把已经完成的伸缩刀。
言看不见齐斐的视线落在何处,他飞快打着字,告诉齐斐他已经补给过能量,水壶壶盖上放着的能量块是给齐斐准备的,他这会正在做些简易工具,他们说不定用得上。
齐斐看着言已经完成的“简易工具”们,问:“我能不能试试那把刀?”
言迅速“噼里啪啦”的回答:当然。
感觉到齐斐的手臂从自己身前穿过,取过了放在身体另一侧的伸缩刀,言想起自己是在完全失明的状态拼装好了刀具,他对于自己的成品没有多大信心,追加道:要是有任何拼装错误,请一定要告诉我!
“别担心,你做的很好。”手中的伸缩刀拼装上并无错误,齐斐拨动位于刀柄的卡扣,短匕状的武器立即弹伸,在手中变化为长刀,他留心看了眼刀刃,发现刀口已经被细致打磨过,在自然光照下折出凛凛冷光。
双目健全的对象若是对拼装程序不熟,在组装过程中都有可能出现失误,言在目不能视的情形下组装出了一把完美的伸缩刀,这不仅考验着他对于零部件的熟悉程度与拼装熟练度,还考验着他在进行每一步时的方位控制力。
齐斐将展开的伸缩刀恢复匕首模样,他将它递还给言。
雌虫却不太相信自己真的做的很好,他将齐斐的话语当做安慰,心底对齐斐好感更增一分,深觉这只虫虽说隶属第五军团,但与第五军团内的大多数成员完全不同。
补给过能量,收拾好物资,熄灭火堆,带上新鲜出炉的自制工具与打包绳,齐斐踏上了自己的第二趟物资搜集之旅。
他今日还多了一名同伴——行动力已恢复大半的言。
齐斐有心让言继续留在安置地内休息,他自己出发去寻找物资便好,今日醒来后感觉伤口已无大碍的言坚决不同意这项提议,强烈要求加入搜集队伍,不再当只能坐以待毙的拖油瓶。
请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键盘一阵“噼啪”响动,言没有忘记带上文字录入器,他在搜寻途中对齐斐发出诚挚邀请,道两虫若是成功脱困,从这里离开,平安返回母星,就请齐斐向上级提交调团申请,他会主动去找安莱,请上将伸出援手,帮忙将齐斐调到更有发展前景的第二军团去。
齐斐对这番“挖墙脚”行为哭笑不得,他婉拒了言的邀请,言在这件事上却十分积极,努力向他展示着调往第二军团的好处。
六年前的言在挖着六年后的虫长官墙角,齐斐实在难以想象假如六年后的言回想起这段记忆,会是怎样一种神情。
“不行。”面对着六年前正在游说自己的雌虫,齐斐几乎失笑,“我要是真去了第二军团,你在未来某天一定会为此后悔。”
他在未来会后悔?
言给了齐斐一个“你在说什么”的茫然神情,他认真想了想,猜测齐斐或许是因为担心进入第二军团后发展过于迅猛,日后势必会成为他的强力竞争对手之一,他在真正感受过对方带来的压力后,说不定会为今日的引荐后悔。
思及此处,言斩钉截铁的答: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六年后的言:默默张开翅膀,伸出爪子,启动全面备战状态
六年后的言:思考暴打六年前的自己的可能性
第一百零三章 订婚的虫长官 十四
以肃清旧怨为根本目的的“收网”行动进展良好,在这多管齐下的发难下, 戴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奥齐的归来与左鸣的苏醒, 是这张“天罗地网”内最为关键的两个节点。
左鸣早先还处在沉睡中时,一直躺在中心医院住院大楼顶层的疗养室里, 每日都有专程去住院部顶层探望他的访客,医院也会定期对外公布他的状况, 是以,他虽然沉睡了近三百年,但在公众面前一直维持有曝光。他的信息未被加密, 他本虫甚至被写进了学院教材里, 虫星上几乎所有居民都对他们的这位首席印象深刻。
戴家无法拿左鸣的身份真实性说事——毕竟他这三百年都躺在大众眼皮底下,有医院监控记录与官方鉴定为证。
于是,戴家转而盯上了奥齐。
抓住一个点进攻,对奥齐的身份提出质疑。戴家先是称这其中必有误会, 呼吁公众不要忘记第五军团长素来敌视戴家, 并列出一张长清单, 将言这些年公然对戴家表达的不满, 针对戴家虫员做出的打压行动全列了出来——无论大小。出示了这张诉苦般的清单后,戴家发言虫又隐晦提起了第一第二军团近些年对第五军团的支援,话里话外拖第四军团下水, 将戴柯两家绑定,为两家虫员塑造出一个无辜受其他世家打压的可怜形象。最后,综合以上种种信息, 戴家发言虫请求公众稍安勿躁,不要听风即是雨,不偏听偏信单一方拿出的证据,要等待真相水落石出后再下论断。
最后这句话除开表层含义外,还有层深层话意。
戴家发言虫在暗示:“由第五军团外派虫员发现的‘奥家现最高长辈’说不定是个冒名顶替的对象,是一二五军团为了打击第三军团,精心打造的一个‘活幌子’,”
这番质疑传到了奥齐耳朵里,他当即一笑:“既然他们质疑我们出示的证据涉嫌造假,那我们就公开重新检查一回。”
旁边原本满脸怒容的奥家虫员眨了眨眼睛:“您说……公开重新检查一回?”
奥齐拍了下对方肩膀:“不错。”
齐斐在六年前的g13上带着六年前的言上演雪原求生,他的雄父在六年后的正常时间线上开了场“直播秀”。
由雄虫保护协会提供设备,中心医院及科学院派专虫对仪器进行检查,从仪器检查起就采用现场实况转播形式,让公众能清楚看见每一道检查程序,跟随专员一道经历遍检查流程,确认检测仪各方面无误,随后,奥齐便当着高清摄像头后无数双眼睛的面,利索进入检测仪,让仪器在众目睽睽下进入运行。
这场“直播秀”中检测出的数据报告,当然是与奥家一开始公开的那份别无二致。
奥齐的各项数据与户籍资料库内已经解密的资料数据完全相符,他的血脉天赋鉴定结果也一并公示给了大众——又一个金光闪闪的s级!
身份争议就这样被平息,尔后,无论如何都能从第五军团长身上揪出点错的虫子们开始行动,他们指责起第五军团过于吝啬,在迎接这样一只富有传奇色彩的s级雄虫回星时招待不周。
言为此又出席了场专访会。
专访会结束后,虫长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刚走过分割内外间的电子门,听磁控门在身后流畅的侧滑着合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痛楚便蓦地蹿上头顶。
这痛感似曾相识,让他按着脑袋快步坐回到办公椅上。
厉第一次进里间送文件时,就看见好友兼长官是这么个手支脑袋的“沉思者”姿势,他猜测言或许是有些疲累,需要休息一会,遂没有打扰对方,轻手轻脚将文件放下后就走了。
过了大约两循环时,厉手头又得了份必须得交予言签署的文件,他再次回到言的办公室里间,发现对方居然还是那个姿势。
言鲜少会放任自己在工作时间里休息这么久,厉有些不放心,他正准备上前去看看情况,言却开了口。
“我说了很多第五军团的坏话。”言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
他的话音听上去在十分愧疚之余,还夹杂着几分咬牙切齿。
“哈?”厉莫名其妙的看着只吭声不抬头的言,他与言的发顶对视了一会,想了想说,“你是在说刚才的发言?那有什么!我们确实资金不宽裕,但也提供了团内所能达到的最高规格,在奥齐自主到达莫托斯里之前,我们也的确没有收到他即将抵达莫托斯里的消息——他那架改装机甲上的通讯电缆断了,根本发不出任何信息。”
“……不是这个。”言摇了摇头,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看了眼厉,叹了口气。
并不知道言话语中的“第五军团”并非指现在的第五军团,厉从好友神色里发现了一抹气急败坏,这让他一头雾水,不知道言这份恼怒是冲着什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