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夜空中那绚烂的、转瞬即逝的,梦幻之花。
不知过了多久,人流又慢慢动了起来,艾尔弗雷德兴冲冲地带着伊诺克往前走。那是家饰品店,挤满了嘻嘻哈哈的姑娘们,伊诺克并不明白艾尔弗雷德为什么会走到这儿。其实这也不是艾尔弗雷德的本意,他也是被人流“带”过来的。
“哦,这位小哥,随便看看。”老板笑着对艾尔弗雷德说,样子很亲切。
已经被招呼了,艾尔弗雷德也不好意思转身就走,只能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他这么一瞧,却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那东西形状看着像海螺,质地却是水晶般剔透。乍一摸,还坚硬无比。
“这是什么?”艾尔弗雷德
举起“海螺”问道。
“这个啊!”老板促狭地笑道:“是回音螺,普鲁的特产。据说不管相距多远,都能把声音带到对方身边。”
艾尔弗雷德眼睛一亮,张口就说:“我要两个。”
老板笑眯眯地帮他把东西包好,整个店的姑娘们都笑眯眯地看着他。艾尔弗雷德没顾上那么多,乐呵呵地带着伊诺克往外跑。
他一面走着,一面塞了一个回音螺给伊诺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不过我们啊,一定可以像父王们一样,做一辈的好朋友!”他回过头,笑着望向伊诺克。伊诺克的表情有些模糊,仿佛微笑着点了下头。
回音螺——不管相距多远,都能把声音带到对方身边。可是啊,即便是这么咫尺的距离,彼此的心意,仍然无法传达。
夜已深,然而普鲁好似不眠之城。即便是此刻,也喧闹依旧。
艾尔弗雷德与伊诺克却已经累了。两人披着星月,回到住宿的旅店。
老板还没休息,彼此打了个招呼,艾尔弗雷德与伊诺克就向房间走去。他们住的是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整条走廊上只挂着几盏煤油灯,晕黄的光线仅能照亮方寸地方。
热闹的人声透过廊边窗户的罅隙传了进来,远远的,很模糊,只有脚踩在腐朽木质地板上的“吱呀”声是清晰的。
艾尔弗雷德默默向房间走去,却有什么从门外的暗影中浮现出来,仿佛是个人的形状。
“哇——!!”人形黑影发出半截短促的惨叫,等确定眼前的是艾尔弗雷德与伊诺克后,轻轻地嘘了一声。黑影上前两步,橙光爬上她的面颊,原来是早上的那名少女。
“是你?”艾尔弗雷德微微有些吃惊。
“不是你,是莉莎(liza)!”莉莎撅起嘴,认真地纠正道。
艾尔弗雷德别了别唇角,以防不自觉的笑容再次刺激到莉莎。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那你现在有什么事?”
莉莎双手叉腰,骄傲地仰起脑袋:“本小姐想了一个晚上,为了感谢你的帮助,破例允许你们陪伴本小姐到各地游历一番!路线由你决定,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到流泪啊!”
艾尔弗雷德揉了揉额角,对这位大小姐哭笑不得。他沉下脸,使自己看上去严肃而郑重:“我们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娱乐,也不适合你这样的……大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你敢小看本小姐吗!”莉莎嘴巴噘得更高,“别看我现在好像很随便、很容易亲近的样子,告诉你们,本小姐可是神官哦!是最接近主神、能使用治愈法术的神官哦!”
“这跟你是不是神官……”
“不管不管不管!”莉莎看艾尔弗雷德态度没有软化,似乎也不怎么相信她是神官的事,干脆撒起泼来,“本小姐都这么屈尊降贵了
,你怎么还不同意!反,反正本小姐已经决定了,不管怎样你答应啦!”
她说完这番话扭头就跑,生怕艾尔弗雷德再开口似的。她边跑,边还想到:要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拒绝本小姐,那本小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莉莎,艾尔弗雷德很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轻声对伊诺克说:“我们明天早点离开吧。”
晨光微熹,窗棂染上一片亮色。伊诺克与艾尔弗雷德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艾尔弗雷德推开门,整个旅店静悄悄的,四下里没有一个人,都还在睡眠中。
艾尔弗雷德吊着的心稍稍放下,偕着伊诺克一同往外走。街市上也静悄悄的,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商贩在准备早市。
伊诺克最后看了眼旅店,与艾尔弗雷德一同起身离去。
“你们,站住!”
艾尔弗雷德一惊,回过头只见莉莎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一手抓着背包,一手将飞到面前的乱发拨开:“你们居然敢背着本小姐落跑!”
莉莎显然是刚刚起床,头发乱得像个鸟窝不说,衣服也是皱皱巴巴团在一起。
艾尔弗雷德连气都叹不出来了,抓起伊诺克转身就走。
“你你你你你!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本小姐!”莉莎一边嚷着,一边飞快地跟了上去。
彼时天光正大亮,整个城市都浸润在温暖的橙色中。
☆、第四章 永寂之夜(上)
她仰头去看的时候,曾经遮蔽视线的巨大雕塑已经不见了。
记忆中,那是超乎想象的庞大石刻,高高树立在接近天空的地方。很多次,她想看看那石刻究竟雕划的是什么,但抬头所见的只是沉默的灰色底面,以及被遮挡住的深邃天空。
现在,那巨大的石刻正躺在她的脚下,以碎成一地的方式。她仔细端详石刻的残片,依稀是张少女的脸,如此熟稔。
她仰头望去,空旷无阻的霄汉出现在眼前,蓝得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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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相信本小姐一定没错啦!”莉莎双手叉腰,得意地仰起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艾尔弗雷德一笑,伸手就揉起莉莎的头,搞得小姑娘一阵跳脚。伊诺克静静坐着,没有出声。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名为巴纳比(barnaby),传说一百年前是个富饶而美丽的国家。然而伊诺克放眼望去,只见灰黄的沙土与碎裂的石块。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杜撰成分太大了。
就像任何湮没于历史的国家,这个名为巴纳比的地方,在一般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他们能到达这里,多亏了莉莎。艾尔弗雷德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莉莎是如何得知这个地方的,也被莉莎以“淑女的秘密”糊弄过去了。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继续寻找蒂落树——莉莎口中的赤之一族。
虽然是正午时分,天空却灰蒙蒙的。巴纳比与普鲁的实际距离并不远,事实上,他们只步行半天就到达了。三人拿出干粮,就地吃起午饭。
纵然环境十分恶劣,莉莎还是坚持她的淑女原则。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整个过程一直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吃了大约两块小点心后,莉莎顿了顿,虽然肚子还是不怎么饱,但考虑到淑女不能大胃的问题,她也只好就此打住。为了分散集中在吃上的注意力,莉莎四下打量起来。
艾尔弗雷德半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嚼着干粮。
‘粗鲁的家伙。’莉莎想,不过她喜欢这个爽朗的大哥。
伊诺克则像往常一样缩在阴影里,默默无语地吃着东西。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是那样一张表情。’莉莎想到,‘但是这样看去,虽然为人冷淡,却并没有什么值得讨厌的地方……那时候的恶心感,果然是我的错觉吗?’
莉莎想了一会儿后没什么答案,也就不再去想。
这时候太阳偏西了些,顺带也捎走了点热度,使得灰暗的天空更显阴霾。不知怎么的,脊背窜过一阵寒流。明明眼前是空旷的沙地,身边还有两个伙伴,莉莎却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心里发起毛。
‘真是……’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想起了关于巴纳比的传说。
这个繁荣一时的国度,是在一夕之间毁灭的。
据说某天清晨,当普鲁的商人来到巴纳比时,眼前展现的就是一片断壁残垣。而那一天之前,他才领略过巴纳比的富庶美丽。没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整个国家的人去了哪里。唯一留下的,只有变为废墟的空城。
那之后,种种猜测与流言也迅速产生。有人说,是毫无预警的地震摧毁了这个国家;有人说,是恐怖的瘟疫袭击了这个国家。然而,还有一种更为可怕的说法——这个国家,被恶魔吞噬了。所有存在于此的生命,在那一夜都被恶魔掳走,成为永恒虚空的囚徒。
如果说,灵魂的不灭是对有限人生的安慰的话,轮回的中止就是对生命延续祈求的最大惩罚。
明明死了却不能安息,以十年、百年为计量单位忍受着生时的痛苦,莉莎无法想象,那该是多么可怖。
“莉莎。”有人轻轻喊了她一声。
抬起头,原来是艾尔弗雷德。
这时候他已经不在吃东西了。
艾尔弗雷德走到莉莎身边耳语几句,莉莎边听边咧开嘴笑。她转过眼,发现伊诺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她点点头站起身,对艾尔弗雷德比了个看我的的手势,小心地向伊诺克走去。
“神之庇佑。”她默默念道,一圈半透明的守护结界就绕着伊诺克形成。
艾尔弗雷德拍拍她的肩,两人转身离去。
‘伊诺克太累了,’艾尔弗雷德边走边想,‘不只是身体,更多是心灵上的。所以,现在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深深的黑暗中,有人在说话。
伊诺克听不清,但仿佛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努力挣了挣,眼皮缓缓打开,是灰黑灰黑浑浊的苍穹。
入夜了。
他四处看了看,艾尔弗雷德和莉莎都不在。周身是一圈银白的结界,大概是莉莎布下的。
‘……被丢下了碍…’伊诺克自嘲地想,不过也许是麻木了,并不怎么伤心。他站起身,遥远的西方依稀有大片大片的灯火。
耀眼,但是寂寞。
他想了想,还是走出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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