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望我这身板去对抗那些人?”重离伸出自己细瘦的胳膊,冷笑了一下。他没有说“反抗”而是“对抗”,搁在往日重离拼着一身的伤也能逃开。
凌清瑄看着细瘦单薄的重离心里有些复杂。
是了,这些都是他的疏忽造成。除了最初两年他会想起这孩子,只是那时有心无力,之后几年他真的……但是这孩子的怨却让他有些恼。天下受苦的人多了去,难道都等着他去救,他又不是神仙!
“知道我什么要改朝换代吗?”凌清瑄稳了下情绪,“因为我要报仇。”凌清瑄看了一眼慢慢平静下来的重离缓缓说道。
……
二十七年前,焰国的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掌管户部。管辖着焰国上下的税课。因收入较历年少了两成,大皇子掌管的工部联合其它三部上奏折弹劾太子和户部。皇帝口谕命大皇子暗中核查此事,第二□□堂上皇帝命大皇子出使越国贺越皇四十五岁寿辰,大皇子母妃是越皇的亲姐,大皇子出使理所应当。于是大皇子炎泺商白龙鱼服向焰国的盐铁重镇安城出发。
一路上倒也无事,一行人快马加鞭半月后到了洛城。长时间骑马,宿营,路上都是吃干粮。看到繁华热闹的洛城,不只是炎泺商受不了,严苛训练出的侍卫们也有些疲惫,平时的机敏反应都有些迟钝。炎泺商下令在洛城休整一日,这样的状态到了安城会很危险。
炎泺商令随侍的一百人分批住进客栈,其余两百人则分批住在相邻的客栈,一旦有事也可相互照应。
像所有朝代轶事中所发展的那样,正在沐浴的炎泺商被人行刺,恰好被冥教的左护法翁廷月相救,十七岁的翁廷月是教主最宠爱的小女儿。其行事果敢狠绝,和她娇美的长相是两个极端,且在教主闭关时期代掌冥教。
事实上精明如翁廷月也难过美男关,遇到俊雅如玉树临风般的炎泺商,翁廷月便一头栽了进去,情窦初开的少女毅然跟随炎泺商一路护送至安城。
有冥教帮助查盐税和铁税事情也顺利完成,顺带揪出太子的最重用的一帮属下。
等教主出关时,只等来女儿要嫁给炎泺商的决定。女儿毅然决然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决意要嫁给自己的亡妻,再加上炎泺商跪在他的面前发了重誓。
翁廷月带着冥教一半的财富嫁给炎泺商,炎泺商为了翁廷月能名正言顺做正妃,给她找了洛城首富做娘家,原来的正妃则变成侧妃。
有了冥教的一半财富和势力支持,炎泺商击败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在大半朝臣立嗣要立长的呼声中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几年后顺利登基为皇,翁廷月也成为焰国的皇后。
这时的炎泺商却睡不着了。当初最大的助力,如今却是他眼中最大的沙粒。他对冥教这个最大的江湖势力很是忌惮,在没有扶持他登上皇位之前,或许冥教也没有大的野心,现在就说不准了。
后来在翁廷月二十岁生日时,让不到三岁的凌清瑄将放了化功散的果酒亲手敬给自己的母后。
在确定翁廷月失去武功后,炎泺商放心了。只要手中攥着翁廷月母子,就不怕冥教作乱。
“那你母亲没有发觉吗?”重离问道。
“怎么可能没有,但那男人以更甚以前的宠爱迷惑了她,甚至独宠后宫!”凌清瑄冷冷说道:“那个男人一面高调的独宠她,一面悄悄瓦解外祖父暗中给母亲在朝中培养的势力。朝中没有了后盾的,那种别有用心的独宠……呵呵,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疑是把她置于众矢之的。”
“那你外祖父就没有派人保护她吗?”
“怎么没有,那一千多精英被我的母亲将多半送给那男人去训练边关将士。余下的护卫和外祖父暗中安排的人则都在同一时间被杀。而她也被太后的人灌下鹤顶红,那时我就藏在一边……亲眼看着。”凌清瑄拍了下试图安抚他的重离,这让重离有些窘迫,他并没有想要安抚对方。
“后来,我一个人周旋在后宫群狼之间,那人的几个儿子将狗食换了我的吃食,为迷惑那些人,我照旧高兴得吃下。这种光明正大的侮辱试探多不胜数,暗中想要我命的……”凌清瑄自嘲笑笑,“后来为给母亲报仇,我被从小陪着我的侍卫出卖,因为他的妹妹被人控制,他为了妹妹能活下去于是选择了出卖我。”
“临死前,他痛骂我母亲,因为她对那男人全然信任导致了他们这些冥教精英的惨死。”
“等我六岁的时候,外祖父从一个侥幸逃回去的侍女口中得知真相,于是我被带回了冥教。”看着重离一脸的这下就苦尽甘来的表情,凌清瑄弹了下小家伙脑门。“外祖父悉心教了我四年,然后他就闭关了。不久我就被舅舅以历练为由扔到了连沙营,连沙营本就奉行强者生存的道理,进去的人都是踩着别人尸体出来的。再加上舅舅的暗示,不用想也知道我要面对些什么。”
“三年时间,我在里面没日没夜的厮杀,没有食物吃的时候甚至吃过……那都不是你能想象的。不过三年的厮杀考验倒是让我收服了凌弋他们,也算是额外的收获,这大概是舅舅没想到的。”凌清瑄有些得意。
“可是以冥教的势力,你外祖父怎么会没有及时的救出你们。”重离思索片刻问道。
“舅舅为教主之位不想我们母子活着,暗中封锁所有消息,外祖父安排的人暴露也是他暗中透露消息。十几年前我就发觉他心思不正,却苦于没有证据。直到两年前才让他暴露。”凌清瑄苦笑着“而外祖父也只是将他禁锢在鸣沙庄。”
“知道那天你错在哪儿么?”凌清瑄严肃的看着重离,“不管那珠子如何宝贵,都没有性命珍贵。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只有成为强者你才能保住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到重离点头他才放心。总算没有白费他的苦心。
“去睡吧,明天开始教你基本功法。”
翌日清晨。
重离将凌清瑄教给他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种基本的真气运行方法,与他前世所学没有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不需要静坐,在行走甚至奔跑时都要记得运行气息,这样的内息才会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运转。
最初几天,重离倒没觉得有多困难。如今的身体虽稚嫩,但胜在筋骨不错。加上他前段时间有练过,虽从静坐改成现在这样,慢慢习惯后也能跟上。最初他还担心如今的身体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去找父兄,现在有了凌清瑄的指点,还有……冥教,那些都只是时间的问题。那天和凌清瑄相谈之后他心情平静,没有再感受到那种激烈的波动,但却仍有淡淡的喜悦在流转。
而现在重离正弯着腰喘气,前面的凌清瑄早就没影了。
重离靠着树吃着一串山葡萄,既然跟不上了索性歇会,嗓子都冒烟了。吃得正欢却闻到前方飘来诱人的的烤肉香,重离咽了下口水,没办法他拒绝不了如此美味。
“速度加快了,明天改下方法。”看着重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却两眼放光只瞅着他手中的烤山鸡。凌清瑄微笑着说,如果凌弋此刻看到就会哆嗦,凌清瑄笑得越温和你就会越惨。
于是——
“凌清瑄你这个混蛋……!!!”山谷中不时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只见重离拼命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一只明显被激怒的山猪,从鼻孔中喷出粗重的鼻息。
作者有话要说: 非专业知识,让我们有一颗平常心,表深究,如有雷同,他们一定是抄我的(严肃脸)
☆、学艺
一年后
一身黑衣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拖着一只壮硕的山猪边走边擦汗,抬头看见前方树荫下悠然看书的白衣男子不由撇撇嘴,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只好任命的拖着山猪去水边清理。
凌清瑄看着长高不少的重离笨拙的拖着山猪离开,小家伙脸上的不平他自然看到了,不过还是无所谓的笑笑。这一年小家伙从最初的被猎物追,到现在已能追上猎物,个头长高了就是不见长壮实,倒是小脸白里透红,头发也黑亮了……总之被他养的不错。
看着远处小家伙正忙碌着生火准备两人的吃食,从最开始的做熟能吃,到现在做的好吃,确实进步不少。崖边挂着的特制熏肉,都是这段时间小家伙的打猎的成果。
石桌上摆着三菜一羹还有几块碧羹果做的饼子,碧绿爽脆的蔬菜,半透明的山猪肉炒笋,鲜香的野菌炖山鸡,红色野莓果脯点缀在银耳碧羹粥里,让人看着就有食欲。这一年中重离缠着他将苏媚留的书都搬到了谷里,还添置了不少炊具,练功之余居然还迷上了种植,于是谷中又多了各种谷种和各样菜种,这让帮忙跑腿的凌弋很是怨念。
吃饭时两人秉承食不言,默默吃完,重离去刷碗,然后端着一碟切好的苹果坐到凌清瑄对面。
“你想说什么,”重离轻声问道,他不喜欢凝重的气氛,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凌清瑄的欲言又止。
“收拾下你随身的东西明天我们出谷,其余东西就不用带了。”凌清瑄想了下,“明天我们出发去冥教,到了冥教不能休息,三个月后刚好是冥教三年一次的新教众试炼,你要在这三个月内和凌弋他们学习各种生存技能,他们都有各自的拿手绝活,能否学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是连沙营试炼?”重离看着凌清瑄,“你看我有把握活着出来吗?”
“说的什么话,你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虽然还没到过冥教,可冥教教众都知道你,可别给我丢脸。”凌清瑄有些生气。
无视他的怒意,重离思索片刻。“如果我平安出了连沙营,能把我分到鹰堂吗?”凌清瑄心情好时也会给重离讲些冥教的事情,比如鹰堂就是专门打探各种消息的。只要出得起钱就能委托鹰堂。
“你有消息要查?”凌清瑄问道“想查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只是母亲的遗愿,我要亲自完成!”到现在他还不知父兄的任何消息,以他现在的能力一旦有什么只能依靠冥教,若让凌清瑄察觉到蛛丝马迹 ,以这人多疑的性情……
这还没怎样就提条件,凌清瑄有些不悦。“这些等你从连沙营出来在说,再者这些是凌梧再管。”
“是,我现在就去收拾,”重离转身出去了。
又生气了,小家伙生气时在他面前就很规矩,完全一副凌弋的样子。凌清瑄无奈抚额,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生气。
翌日,重离只带了两本书和几件常穿的衣裳,至于那些水果和秘制熏肉……也许是路上吃的吧。凌清瑄接过那个沉重的包裹掂了掂,有些无语的看看天空飞过的一群鸟儿。
“主子,你可出来了。老教主一直发信号催……啊,重离两个月没见你又长高了。”凌弋的有些语无伦次。
“知道了,给他们发信号。现在,从你开始教重离连沙营的生存技巧,至于你们的绝活……看他喜欢吧。”凌清瑄冷声阻止属下的叨叨,“时间很紧。”
“好。”终于能露脸了,定要让主子很有面子才行。凌弋眼中满是兴奋,立时化身夫子投身到马车学堂中。
凌清瑄身边最信任的有九个。
凌弋是其中之一,善隐匿形迹,一双公孙匕神出鬼没,逃生的本领最是出色,其他几人也分别有自己擅长的本领,凌弋简单说了些,不过看他眼中的神色明显是在想别的不相干的东西。
“凌弋,”看着属下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又在发挥他那超常的想象,而且绝对与重离有关。
“噢,属下在想重离要和我们谁学,他现在基础已经打好了,”这一年主子亲自教导,好东西补着。基础能不好吗,谷中他没进去过,不过重离偶尔捎给他的东西外面确是没见过的。
“凌弋!……”
“哦,我在想他和谁学,就该给他准备谁的武器,这些应该及早通知凌臼。”凌弋顺溜的说完看看重离再看看凌清瑄。
“我想和凌弋和凌思学,”重离看着两人说道。
“也好,以你现在的情形,和凌弋学对敌时既能出其不意给对方致命一击,也能在与强敌时逃生。凌思的毒医确实不错,短时间内能学些皮毛就足够你在连沙营自保了。至于飞针全凭巧劲,你现在的体格学这个也合适只是飞针比其他更难掌握,公孙匕适合近身相搏,你再和凌梧学学君子剑先过了连沙营在说。”
凌清瑄一句话决定了重离将来的任务。凌弋则忙着发信号给凌臼,武器要早点锻造,且还要削金断玉的。
等一行人到了冥教,早有老教主的人来请凌清瑄。
“凌弋,带重离去我的竹苑,就住暖阁。”凌清瑄嘱咐道“明日过来,带他去你们的院子,前后只有三个月,时间很紧。”
“……他就是重离?难道……就是那个孩子!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整整一年就陪着这小鬼。”翁越简着一身青色袍服,头发一丝不苟,花白的胡须给人大儒的感觉,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极俊美的。“他在你心中还真不一般!”
“是啊,他也算是我亲自教导的,我这一年可是在为冥教谆谆教导以后的右护法。”凌清瑄淡笑着请外祖父坐下,他知道打开对面这扇窗子就能看到他的竹苑。
“你是认真的?不要忘了他可是重岳的儿子,”接过外孙奉的茶水轻抿一口,老人提醒道。
“重岳也是舅舅的人,”凌清瑄看着外祖父。
“你,你……罢了,我也老了。有些事情你好自为之。”翁越简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怨我,可那是我儿子,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没人送终啊!”
“原来……我还以为,我也能为你养老送终……”凌清瑄唇边挂起苦笑。
“阿瑄,你毕竟有你的责任。”翁越简看着已经飞出他手心的外孙喃喃道,“我当年痴迷武学,没有尽到为夫为父的责任,以至于他母亲早早病逝,对他也疏于管教。后来的事情也不全是他的责任,我一直对你母亲给予厚望,导致他心中不平,当年你母亲固执己见,不仅自己年纪轻轻殒命在外,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九泉之下愧对瑛儿,还连累冥教损失不少精英。你母亲的执着给了他机会,我的不公则给了他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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