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剑点头,取剑在地上做了个记号:“走吧,先走走看,凭你的感觉走。”反正不能浪费流影跟了石小雨一天一夜的经验!两人按照一个方向走,随时在地上做好记号,表面上看起来很顺利,起码没有走回做过记号的房间。
然而石壁相隔的房间,摆设几近相似,一个接一个的相连,像是没有重复,又像是一直重复着。而这些房间似乎又是那么温和的欢迎着他们,没有机关暗器,没有陷阱,只是以相似的面貌重复着。于是他陷入了迷障,前面永远是没有记号的房间,仿佛怎么也标记不完。随着时间的流逝,流剑终于耐不住性子,靠坐在石壁上道:“累死了,不走了!”
流影似乎也不着急,坐在石床上休息。流剑盯着他抱怨:“我怎么觉得你不想找,在陪我瞎转呢!”
流影并不否认,漫不经心的道:“可能是吧。”
“可能?!”流剑不满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小公子了,瞧瞧!你表情都和他很像!”流剑是从心底不想保护苏雨炼的,因为某些原因,流影为了保护苏雨炼,经常被单独派出去,眼下流影性情有变化,都有可能是苏雨炼的缘故!
流影想到苏雨炼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狡猾样子,对流剑的看法有些好奇。便道:“你觉得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流剑抿嘴,仔细琢磨用词:“他呀!皮相不错,脾气不错,身体不好,喜欢看书,还有就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别人盯着他看的视线!可能是不在乎吧,失忆的时候,反应也很平淡,有点深藏不露的感觉,但想到他命不久矣,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流影点头,轻声自语道:“可怜人——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的人也很可怜吧。”
流剑站起来,一脸苦闷:“我以为跟着你能走最近的路,结果是我高估你了。”
他又想起流影说他是累赘,不禁又抱怨道:“你是因为我在,所以才不认真找的吧,证明我是个累赘!”
流影笑了笑:“当个累赘挺好,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要听流光的话,流光若是嫁人了,你就带着流江和流笑一起隐居。我们的钱也攒的差不多了,这次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离开侯府,远离官场。”
流剑见流影忽然这么深沉,心里有小鼓在砰砰响,流影的话分明是在交代后事。流剑惴惴不安的道:“怎么突然说这些,你打算和我们分开?我知道你武功见长,知道你有秘密——但你这话说的不对,你不需要交代什么,你跟我们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
“嗯——你就当我说的胡话,我知道你不笨,你以后会明白的。”苏雨炼杀上官南的时候说过,贪婪和自大从来都不是别人的过错。流影虽然离得远,却分明听清了这句话。仔细想想,同行之人中,有哪一个不贪婪、不自大呢,这些人自身犯下的过错,是否都像上官南一样,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流剑不想就此讨论下去,仿佛说的越多,流影就会离他越远。于是他直接站起来,拉着流影的手,随意挑了一个门洞钻了过去。
终于看到了新的景象,没有石床,只有怪石嶙峋,像真正的山洞,有细水从石缝里流出。流剑抑制不住兴奋之情,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道:“总算找到个不重样的地方,你对这可有印象?”
流影盯着石缝里渗出的细水,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忽视了东西,就是在石小雨所在的地方,好像每个房间都有水,有的水细小缓慢容易被人忽视,有的水湍急浑厚形成风景,但这些水像是标记一般,贯穿于整个密室。流影顿时茅塞顿开,笑道:“先回原来的房间看看,找找有没有流水。”
两人回到了原来的房间,流剑从石床一侧掏空了石洞里发现一处细流,穿梭于碎石之间,又钻进石缝里,通入地下。流影道:“如果流水流动的方向是出口的方向,那我们逆水而上,就能找到水源,也就是密室的中心,石小雨所在的位置!”
“你当时怎么出去的?”
“我是跟石城丘出去的,他要去找李成茂。”
第34章 他乡故知,且尝酒肉
什么样的模样才算凄惨?石城丘受石小雨所托,出谷去找李成茂,在他找到小酒儿的时候,被眼前那个虚弱的胖姑娘惊吓到了。她的眼皮肿胀,几乎睁不开眼睛,眼窝和额头都泛着黑气,原本圆嘟嘟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黄瓜,皮肤又肿又皱,如年迈的胖婆婆,举手抬足都要费尽全身力气。
“米酒?”
小酒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看着石城丘,嘴角扯出一抹笑,轻声道:“小公子和主子都不在,您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生了重病?”
小酒儿低头看着自己,喃喃道:“多谢关心,我原本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若是能帮到你,我一定尽心尽力。”
小酒儿抬眼看他,眼神被那张可憎的脸挡住,声音却透着厌烦之情,她并不喜欢别人过度关注她现在的模样。便道:“你若是找我有事,劳烦你尽快说完。”
石城丘心中怜悯米酒,却没忘了正事,便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李成茂是什么时候,他可曾透漏自己打算去什么地方?”
“李公子回李家去了,听说又失踪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李家找吧。”
石城丘没有逗留,火速离开。小酒儿看着他逃跑似的背影,冷冷嗤笑一声,随即将手边那碗褐色的汤药倒进嘴里。没过多久,汤药就在她身上起了作用,酸痛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致使她跪坐在地上默默承受。她想起了苏雨炼,想到他犯病的时候缩在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想到他对她微笑、送她发簪——回忆里的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竟让她觉得甜美幸福。于是她蜷缩着身体,缩进石桌的角落里,放肆的回想、尽情的做梦。她想,她的痛,或许还不及苏雨炼曾承受的一分一毫。
一个身影站在院子的一处,静静的看着呼吸都不能自制的小酒儿。
日落西山,原本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在石凳上,距离小酒儿仅有一步之遥。小酒儿瘫坐在石桌旁,终于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懒懒的道:“小丫头,你是回来看我笑话的吗?”
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石城丘带出侯府的李且。李且不像原来那般无理稚嫩,还是仰着小下巴道:“我爹爹说过,你喝的是穿肠□□,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到现在还不听?!”
小酒儿在蹲在原处:“你爹爹也说过,这药虽有毒却不致命,我用此药瘦身,多半能成功。”
李且鄙夷:“我爹爹还说过,你这药后患无穷!为什么非要变瘦?你原本的样子虽然不漂亮,勉强还算可爱。你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看了都恶心!”
小酒儿笑笑,笑的很难看:“你来找我什么事?我不会把你爹的行踪告诉别人。”
李且:“我偷了东西,怕惹爹爹不高兴,躲在你这里避避风头。”
小酒儿勉强站起来:“感情你也受小公子蛊惑,犯了偷瘾。”
李且冷哼:“我和你可不一样,炼哥哥处处帮我,也不曾让我吃□□!他担心我在外面受欺负,所以才教我逃跑的本领。爹爹说下次若是有机会再见炼哥哥,让我磕头拜师呢!”
小酒儿不理她,进房间掌灯。李且跟在她身后,熟练的爬到桌子坐下,嘻笑道:“我还没吃饭。”
“灶房里面有青菜,还有上午烧的米饭。”
李且不满,利落的跳下桌子,抬腿就往外走:“我去附近菜馆拿只鸡回来。”
小酒儿拉住她:“你那是偷!”
李且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炼哥哥说过,世俗看法,我们无权左右。但取心中所爱,不算错事!我被发现是偷,不被发现就是拿,对谁都无影响,有何不可!”
“你要是想住在我这里,就得保证手脚干净。”
李且瞪着眼:“炼哥哥在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有原则啊!”李且想想,苏雨炼在的时候,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存在感。又道:“吃喝不过小事尔,你既然坚持,那我就在这等着你做饭好了。”
小酒儿反复确定李且不会跑出去偷,才转身去灶房准备,李且见小酒儿离开,便在小酒儿的房间翻找东西。小酒儿的房间很整齐,存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几件木质装饰品和漆器,只有一个衣柜和妆台,妆台的抽屉里,工整的摆放了三个盒子。李且挑了一个上锁的盒子拿出来,随手摆弄了两下,便把盒子上的锁打开了。盒子里面放了一封信和一本书,李且把信封拆开,安静的坐在烛光下默读。
两刻钟过去,小酒儿炒了两个青菜,热了米饭,端上桌子。李且看完信,一脸凝重的盯着小酒儿看。小酒儿摆好了碗筷:“过来吃饭。”
小酒儿把信塞进衣服里,坐在小酒儿面前:“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变瘦了,而且我觉得不管你能力如何,你的脑子一定是个奇女子的脑子!”
“说什么呢,吃完早些睡。”
“是不是炼哥哥让你去死,你也甘愿啊?”
小酒儿放下筷子:“不吃去睡觉!”
李且把信摆在小酒儿眼前:“你自己看,虽然我觉得炼哥哥是个好人。但他对你——太刻意了!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面推!你不会真的打算按他说的做吧?”
小酒儿低头,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信上。她记得苏雨炼在信封里写的话,他说让她考虑清楚再看信。她亦知道,苏雨炼交代她的事,必定是要她豁了命去做的。她把信收起来,起身轻声道:“我去给你拿被褥。”
李且拉着她:“我给你打开了你都不看,他是让你去冒充公主!先不说你可不可能做到。你知道你如果去了,会是什么后果吗?皇帝都很喜欢砍人的!我爹爹以前差点被腰斩。”
小酒儿并不意外,李且却喋喋不休:“你知道什么是腰斩吗?就是你被砍成两半,还能呼吸,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然后看着自子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干,慢慢死掉。”
“我发现自从你爹回来了以后,你话变多了,想象力还很丰富。”
李且撇嘴:“原来是敌人,现在是朋友嘛。你的那个□□还是不要喝了,反正最后你也做不到他的要求,何必现在受苦。”
“我能!只要我下决心坚持去做,我一定能行。”苏雨炼说的,只要她愿意为他牺牲,她一定可以做到。她除了坚持把这事做下去,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两人都不愿意再说话,相安无事的入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酒儿的院子又出现一个身影,这人身材消瘦,一只手支撑着大树,一只手攥着酒壶,身形微微有些摇晃,但又很快站稳了。他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也在思考当下这种情况,是否能敲开那个未婚女子的房门。
第二天清晨,小酒儿打开房门,便瞧见树下躺着一个人。小酒儿上前把他叫醒,邀他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等着,又端上了一壶清茶摆在他面前:“我做好吃的再叫她起床,您没事的话就再等一等。”
李成茂乐呵呵的接过茶,面上似乎有些害羞:“有劳了。”
小酒儿熬粥的同时,把当天要喝的汤药也熬上了,左右兼顾,倒也节省了时间。李成茂进入灶房,便看见那胖胖皱皱的姑娘在专注的烧火,酸涩的药汁味迎面扑来。李成茂上前帮忙,忍不住道:“这药实在磨人心性,你再喝下去,会越来越痛苦,我虽然知道拦不住你,还是想劝一劝。女子的美德,不在乎形容样貌,而在乎德行品质。姑娘为何执着于此?”
小酒儿见李成茂上前帮她烧火,便退了出来,从酱缸里捞出腌好的咸菜,切成小块,摆放在盘子里。“再过一刻钟就好,我去叫李且。”
李成茂知道自己劝说不成,不再强求,专心烧火。他自己也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不出来,常希望有人拉他一把,也在别人的劝阻声中越陷越深。他深知执念困人,唯有自解。
三人并非第一次共同进餐,李且一直乖巧的低着头吃饭,不敢正视李成茂,而李成茂碍于小酒儿的面子,一直没有大动干戈。李且吃的很慢,小酒儿一直坐在一旁等着,她想等客人都离开了之后再喝药,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那狼狈模样。
李且依依不舍的和小酒儿告别,出了院子之后,她的耳朵就被李成茂拧了好几圈。“又偷酒!你爹的酒窖都放不下了,你还敢偷酒!这次竟然偷到你爷爷家里去了,你不知道李府是什么地方?!”
李成茂喜欢喝酒,更喜欢酒质香醇的好酒。李且偷来的酒能满足他的要求,他便不会四处鬼混,找不着回家的路。李且哇哇直叫唤,并没说出其中缘由,而是不停认错,她知道说些什么话让李成茂尽快消气。父女两人本来过的就不富裕,能正直的活着,的确是李成茂的风度。
而李且的正直,被苏雨炼带走了。他让李且尝到了歪路上甘甜的果子,并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
第35章 八方来客,齐聚一堂
(一)
苏雨炼同慕容烟进了新的房间,就把慕容烟揽着他胳膊的手推开了。慕容烟到不是很在乎,转头道:“我这次又帮了你,要不是我抱你抱的那么紧,雒侯爷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松手……”
苏雨炼好整以暇:“你帮了我什么?”
“帮你支开他们呀,你分明不想跟他们一起走,才说要分开走走看。”
苏雨炼不否认,看着慕容烟的眼睛笑道:“我说过你眼睛够亮。我的确不打算跟他们一道,等外面没人了,我们就回去。如果你对这里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让你留下来。”
慕容烟眼睛转啊转,嘟着小嘴道:“走?你费了功夫引人来,就这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