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
石小雨神色黯然,沉默了许久才又哭又笑着道:“他说‘杀了我’,他竟然不想活。我等了那么久,他让我杀了他,他求我。”那一瞬间,石小雨仿佛悬在半空中,以为要飞起来,瞬间又重重摔下。她知道苏芷这样活着痛苦至极,她无法看着他死,她只能陪他一起受煎熬。可苏芷不想活了,她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也装不下去了。
苏雨炼竟也觉得石小雨可怜,取了袖中藏着的刀,扔给石小雨道:“你若撑不下去,就随他走吧。”他可能随后就到。
苏雨炼转身离开,找到一个灰衣童子询问:“姬谷主可回来了?”
童子据实相告:“还未回来,不过谷主交代,少庄主有事随便吩咐,定有人帮您办妥。”
“想办法找到孟安逸的儿子,带到我面前来。”苏雨炼看了一眼石小雨,又道,“我娘若寻了短见,劳烦把我的刀擦干净了还给我。”
童子恭敬的应下:“是,区区看您脸色不太好,少庄主可要去休息。”
“不必,尽快找到我要找的人。”
童子退下,苏雨炼身后一个身材高大,肤色偏棕的男子缓缓现了身,是那个装作哑巴的青年男子。他的视线锁在苏雨炼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苏雨炼抬头问他:“你武功不错吧?”
哑巴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现在也不确定我能活到哪一刻,如果我死了,公主和孟安逸之中,活着的那个人,你帮我杀了他。”
哑巴视线看向地面,似乎又在躲避他。苏雨炼继续道:“你很讨厌孟安逸吧,你虽然跟着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瞧他。因为某个不为人知的理由,你不得不跟着他。”
哑巴开口说话:“既然你都快死了,为什么要打开这密室,亮出承光剑?”他说话并没有很严重的口音,语速却放慢了许多,当真不适合多说话,说完那模样还是有些羞涩。
苏雨炼思索了片刻,决定说实话:“守护的人都不在了,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有人想要得到它,我便成全他们。”
哑巴低头笑道:“都说练兵器的人若有情,炼出的兵器也是有情的,赤水山庄真不缺有情人。”
这人天生让人觉得他很羞涩!苏雨炼听他说话,都会忍不住觉得自己魅力太大,附带古怪神力了。便道:“我当你答应我了。”
“我跟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怎么会随便杀了他?”他没打算听一个小孩差遣,觉得眼前这无知少年说话太过有底气。
苏雨炼一直关注这他的细微表情:“做违心的事,很难受吧。让我猜猜你跟着他的理由是为了——某个女人、某种权利、地位——还是财富——”苏雨炼说的很慢,他分明看见哑巴在听到“权利”二字时,眼睛有细微的变化。又道:“你非我国人,所求权利必然与你母国有关,就近期比较受关注的事件来说,应该是为了通商——奥!就是为了通商,孟安逸有权向皇帝提出建议,进而说服皇帝!”
哑巴也不否认,心里却惊叹这少年竟可以猜测的**不离十。
苏雨炼看他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差不多,又道:“你的任务是保证孟安逸的安全,可是刚才我请他去杀扶善的时候,你却没有阻拦。要么是你确定他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要么就是你转移了目标,看中了别的东西——”
哑巴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赞赏的看着苏雨炼道:“就算如此,我为何要帮你杀人?”
“我随口一说,毕竟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二人有人一定会死。”表面上是苏雨炼在努力说服哑巴杀人,实际上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推测哑巴的立场,探了探他的底:不够忠实、不够坚定,还有自己的想法目的,随时可能变成友军,也可能是个隐患。
哑巴此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苏雨炼快要说服他了,却突然收了口,心里更多了一分对苏雨炼的戒备。下一瞬间,他看先一把弯刀从苏雨炼的身后飞过来,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就见苏雨炼微微俯身轻易躲过了弯刀。他的反应之迅速,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
弯刀打着旋回到苏雨炼身后,转眼又飞了回来,哑巴不知道苏雨炼的身影如何消失的,只知道自己的注意力随着弯刀再到苏雨炼身上时,苏雨炼已经手持弯刀,挟持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个粉嫩的男娃娃,**岁的年纪,脑门很大,五官的轮廓很深,被挟持着也不慌张,只是表情有些委屈,像个玩具被抢了普通孩子。
哑巴当然看出这孩子不普通,出手很辣,心思也沉稳,性情全然不符合他的年纪。男孩委屈道:“病哥哥,我这一路可是很想你的,你见了我怎么这么凶?”
“叫什么名字?”
男孩撇撇嘴:“天童,我叫孟天童,天上来的。”
苏雨炼眼睛一亮:“孟侯爷的儿子,长得和他也不是很像嘛。”
孟天童与苏雨炼对视,从他眼中看出了杀意,便连忙道:“孟侯爷是谁,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从小随我母亲的姓,我母亲是不是侯爷,我却不知道。”
“哦,那你母亲是谁?”
孟天童扬手抓了一把苏雨炼的脸,手指扣进苏雨炼的嘴里,随后像泥鳅般从他手里逃出来,呵呵笑道:“我娘可是隐迹江湖的用毒高手孟锦娘!病哥哥的手速再快,也拿我这毒没有办法吧!”
苏雨炼伸舌头舔了舔唇角,尝了味道,道:“我五脏俱伤,本就是个靠保元丹活着的空壳子,你这毒的下的轻了。”一大批灰衣童子赶过来,为首的示意其他童子抓人,孟天童很快就被这批童子制住。
“你身边跟着的那个达达呢?”
孟天童不答反问:“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姐姐呢?”
苏雨炼道:“先把他关进水牢,既然已经有人闯入,那么孟安逸和扶善那边应该有结果了。好好招待从方塔生死重门阵进来的来客,如果他们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千万别插手,安排场地和兵器就行,你们可有福看热闹了。”
童子们依言将孟天童带走。苏雨炼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个哑巴,便道:“你是继续跟着我,还是去救那孩子?”哑巴没有回答,随着苏雨炼的脚步走,意思也很明显了。苏雨炼摇头笑笑,身体忽然摇晃,半跪在地上,一口黑色的血咳了出来。
(二)
扶善没想到会遇见孟安逸,更没想到孟安逸会暗算她。她受伤,她身边的随从都没来的及反应。而孟安逸一招没有取了扶善的性命,已经是手软了。
两拨人相遇是在结发门,姬道贤不知为何记错了过阵之法,害的所有人都被金丝束住了脚踝,动一动都要费很大力气。扶善进门瞧见老朋友被抓,便发了善心上前帮忙,谁知她手中的破阵方针也有问题,金色的“头发”从地面生长出来,将她小腿以下紧紧包住。金丝结发,其实是最安全的一关,这一关的机关不会伤及人的性命,只会有金丝制约,令人行动困难。姬道贤取出随身兵器,打算把缠着他脚踝的金色“头发”砍断,奈何越砍越多,那“头发”仿佛获得了水分生,长迅速。孟安逸看出兵器克制不住金发,便出声阻止扶善用用刀割,慢慢靠近扶善道:“越割越多,你且看看它们的生长规律,越是不管它们,它们越少,勉强还能走的动。”
扶善这一路走来异常顺利,所以几乎没有防范,在这里忽然被困住,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遇见了人的缘故。“我险些忘了问了,孟侯怎么会在这里?”
孟安逸早就想好了说辞,笑道:“皇上不放心你独自前来,便叫我暗中保护。待我进入这姬欣谷,才发现没有公主的踪迹,便出来寻你。”
扶善道:“那你可会解这金发阵?”
“这生死之阵,皆在死处见生机,此处的金发不伤人,不见死处,所以也不见生机。”姬道贤还在砍头发,说话时头也不抬一下。
孟安逸道:“那此处若是有人死了,会否见到生机?”
姬道贤抬头,看向孟安逸,又看着扶善道:“公主可愿一试?”
扶善被姬道贤看的一愣,心里忽觉紧张,孟安逸的匕首就插进了她的小腹,鲜血顺着刀口流到地上,金发遇血迅速散去。扶善身后的紫衣女子见罢,连忙划伤自己的手臂,除去金发的束缚,上前用剑指着孟安逸,生怕他再有别的动作。其他人也都按照紫衣女子的方式,从金发的束缚中解脱,两方对峙,看不出哪边更有利。
扶善按住小腹的伤口蹲在地上,另外一个紫衣女子迅速帮她处理伤口,用带着的纱布包扎好,轻声道:“刀口很深,我们带着的东西只能帮你暂时止血,是否现在杀了他?”
扶善摇头,仰头看着孟安逸道:“我知你刚刚是手下留情,要不然这一刀大可割断我的脖子。”
孟安逸其实在扶善受伤时便后悔了,心中确定要杀她,却在关键时刻手软。扶善靠在一个紫衣女子身上,缓缓往下一道门移动,孟安逸握着刀柄,没有继续上前。姬道贤跟上扶善,叫道:“公主!我有个朋友托我向您问话。”
扶善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姬道贤在这些人中年纪最大,从容不迫,气度不凡,不像孟安逸的随从,便道:“您是?”
“在下姬道贤,是这里的主人,可以带您过去。里面有很大的药材库,也方便医治您的伤口。”
“姬道贤,姬谷主,久仰大名。您刚才要问我什么?”
姬道贤回头看了孟安逸一眼道:“听说孟安逸之前唯你是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扶善疑惑:“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朋友原本与赤水山庄有仇,苦心练武就是为了去赤水山庄报仇,可惜有人捷足先登,血洗了赤水山庄。所以,我是代他来问问,孟安逸做这件事,是你授意的吗?”
扶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姬道贤笑道:“关于这件事,我那朋友虽然遗憾,但心怀感激,所以如果是您的授意,他准备的谢礼就不是只送给孟侯爷了。这江湖人嘛,都是恩怨分明,有恩一定要报答,心里才踏实。”
扶善道:“谢礼就不必送了,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算不上授意。”
“公主这边请,前边是前龙门,运气好的还能有意外收获。”姬道贤走在扶善的身边,孟安逸也跟着一起走,不过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两队人马都紧张的戒备着。武偆一直没有动作,这时见大家相安无事便上前找到孟安逸,询问道:“那女子就是公主,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苏少庄主怕她作甚?”
“怕?”孟安逸冷哼,“你真以为苏雨炼怕她,他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公主。”
武偆似乎明白了:“说到底,他还是害怕公主对他不利。”
“那小子是借刀杀人!”
武偆点头,恍然大悟:“你是刀呀!怪不得——”姬道贤刚刚才说是孟安逸血洗了赤水山庄,苏雨炼不但没有为难他,还请他帮忙,自然是也把他当成“刀”使,而这公主在这里承认了是自己授意血洗赤水,所以才让苏雨炼这么担心,提前防范着她!武偆的脑袋瓜从没转的这么快,自己竟完全理解了这群人的关系,这公主便面上简单,竟也是用一张嘴杀死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狠角色。
孟安逸无语,叹气不再解释,他本来就没有立场让武偆站在他这边。而他必须杀了扶善,才能有新的机会,最好能直中要害,避免手下的人折损在这里。
姬道贤伴在扶善一侧:“公主可知孟侯为何对你出手?”
扶善看姬道贤的眼神也带着疏离和防范:“你与他同行而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姬道贤扫了一眼孟安逸,笑道:“在下不过是个墙头草,哪里有利去哪里,公主这是信不过在下了?”
扶善腹部的伤口因行走一直在扯动,此时更是钻心的疼,可她偏偏不表现出来,故作随意的道:“怎么会不信呢,我还指望您带我去治伤呢。只不过孟安逸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又何必多问缘由,徒增烦恼。”
“公主大气!只是这生死之门,必分生死,公主若想走出,还要提前做好打算才是。”
紫衣女子忽然出剑抵在姬道贤的脖子上,冷冷道:“那我现在杀了你,不就分出生死了吗?”
姬道贤脸色不变,轻声道:“姑娘大可试上一试,若是奏效了,在下也算做了件好事。只是生死之间是天生的敌人,是对立的两个面,我与公主实在算不上对立。”
扶善冲那紫衣女子摇了摇头,对姬道贤道:“这生死阵是谷主亲自所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在下是想帮公主走捷径,您是舍不得杀了他?”
扶善并非对孟安逸报有什么情谊,而是不愿听人挑拨折损了自己随从的性命,此处危险重重,若是两方争斗,必然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处。“姬谷主的意图未免表现的太明显了,我看您还是多花点心思破阵吧!”
姬道贤也没表现出被拆穿的尴尬,抬手道:“这前龙门可是好地方!处处是金窟窿,只要掉进去那就一定出不来,临死前都有金银珠宝相伴,想想就很快活!”
“怎么过去?”
“在下的意图,公主最清楚,我说了方法您会信吗?”紫衣女子的剑一直威胁着姬道贤。
扶善冷哼:“谷主特意来迎接我,我们怎么走都有您陪着,我有什么不能信?”
姬道贤:“那就请把,金银珠宝等着各位,可要仔细收好,尽情享用!”推门过去,就有金石迎面袭来,姬道贤站定,众人都随他站住不动,金石擦身而过,并未伤人分毫。抬眼所见与前面景象又是天壤之别,富丽堂皇,令人乍舌。扶善一行人见过许多种幻象,按照羽化雨的方法,大多是视而不见,方可避免灾难。另外实质性的暗器,由护卫挡着,也不会危及她的安全。但这黄金墙壁白玉顶,珍珠门帘翡翠台,娇俏女子俊郎君,分花拂柳款款来,真真让人手足无措、心猿意马。
孟安逸也曾走过这关,所见景象分明大相径庭!武偆不满道:“咱们来的时候不是两道金沙瀑布吗!怎么变成这般光景?”不怪武偆不高兴,他们来时在此处凶险异常,差点被金沙灌口,窒息而死。如今美人黄金近在咫尺,反差之大,另武偆不满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