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友铭非常惊讶,额角滑出一滴汗。
他沉默思考片刻,咽了口唾液,才得以平静开口,他不知道余老此举何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但是作为一个医者,他应当如实作答。
“我认为,这两方之差,不出在用药,而出在辨症。小柴胡汤变方加减,方内无差异,问题出在加减,桂枝、干姜差别甚大,用错药不大可能,问题只能出在辨症。”
余老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说了句否定的话:“辨错症与用错药,并无差别。”
陆友铭领会。
但是,他有点不确定,到底是谁错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又不得不顾虑,身边这个青年,可是上一世被收入门下之人。
而自己,到底逃不逃得出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但是这章必须得写。
医案属实,引用。
方剂也属实,但是功用奇效什么的被我刻意夸大了。看个热闹,我想大家都会跳过去的吧2333
☆、明年今日
“徐灵胎有言:‘孰知医之为道,乃古圣人所以泻天地之秘,夺造化之权,以救人之死。’倘若没有大根器,是无法承载医道的,勉强也无益。所以我收徒,甚喜天资聪颖者,比如这小女娃。”余老说着指了指身侧的张甘草,爽朗笑两声,“这不是秘密,你们都知道的。”他眉毛动了动,望向提问的记者。
人群中应和声此起彼伏。
“不过,现下浊世遇大正之人,也当刮目相看。医道在于以正治偏,大正才可以治大偏。所以医者品性尤为重要。”他语速缓慢,字句掷地有声,“头脑活泛,性子踏实,品行端正,再加上根基实稳,嗯……也是不可多得。”他看了眼陆友铭,欣赏般点点头:“这么一说,我这次收的两个徒弟,其中缘由,从刚才的师问中,诸位已看得一清二楚了。”他语调拉长,微微抬起手,做出推拒的动作。接着,他拿起靠在座椅旁的红檀拐杖,站起来。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往前做样扶住他的手臂,对眼前一干人笑着说:“很感谢各位今天能莅临现场,这次问答就到这里,外公的解释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勿须多言。”
人群有序地散开,让出一条道,余老对众人颔首,挺了挺脊背,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陆友铭和张甘草,以及诸多与余老略有交情的业内人士,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并出门。
该交待的事已经交待完毕,余老没有多余的言语,只跟身边几位老中医笑谈几句,就告辞坐车离开。
“啊啊啊啊,被选中了,快告诉我是不是在做梦?!”陆友铭正恭敬地站在人群中,目视着余老离开的方向,突然胳膊被扯了一下,张甘草兴奋不已的叫声在他的耳边轰炸开来。
陆友铭笑了下,暗舒一口气,放松了一直僵挺着的肩膀。
不只是张甘草,他也觉得如梦一场。刚才在礼堂内应试,气氛一直紧张严肃,问题一环扣一环,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他全程都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直到最后被余老点名,大家鼓掌,再到最后敬茶拜师,他始终都没放松下神经。
现在,看着余老的车缓缓驶离,他才回神,就这么被选中了!他终于——改写了命途。
虽然来之前信心满满,事实上陆友铭心里也没底,不是怀疑自己的水平,而是他深知,没有人能预测到余老此次的收徒标准又是怎样?
“好激动,我好激动怎么办?我要去跑圈圈……小师弟你陪我去!”张甘草拉着陆友铭的胳膊甩啊甩的,不停地跺脚。
陆友铭扶额。
额……突然……有点头晕……
这个张甘草,真的是刚才在礼堂里巾帼不让须眉的张甘草吗?陆友铭简直有点怀疑到底是自己精分了还是她精分了?
“咦,小师弟你干嘛一直发呆,不是吓傻了吧?刚刚明明气势逼人的,竟然能做到连方子都跟余老一模一样,余老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还有还有,你那扎针手法,只见咻咻两下,手起针落,利落极了!简直帅呆!怎么办?我突然好崇拜你……”张甘草看陆友铭一直绷着脸不回答她,突然双手合十,眨着她那双大眼睛,做出一副花痴的模样。
陆友铭秒起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呵……他在心里干笑两声,才勉强勾起嘴角冲张甘草笑笑:“余老对你才是赞不绝口,我只是幸运。”
“咦才不是!一看你就是出身不凡,你不会也是中医世家吧?”
这话倒问到了点子上,陆友铭点头:“嗯,是。”
“啊啊啊,我也是!我们真是有缘啊,感动的要哭了。”她作势拉住陆友铭搭在手臂上的西装,擦着眼泪。
“哎,你别在这上边擦,弄坏我衣服了。”陆友铭赶紧把衣服从她的魔抓下抢救过来,心疼地抚了抚,这可是和臻给他买的,他都不舍得穿呢,这丫头竟敢用来擦眼泪。
“切,什么名牌衣服啊,看把你紧张的?”张甘草拉着衣服瞅了瞅,却没找到标签。
“呶,这个给你。”陆友铭“体贴”地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并没有眼泪的张甘草,望天微笑。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以后……咳……”师……姐……这两个字陆友铭有点叫不出口,他万没想到张甘草已经28岁了,这下,陆友铭成了百姓堂这一辈最小的小师弟了。“那啥,以后多多关照。”
“咦,咱师姐弟客气什么?以后小师弟可要多帮帮我才是。”
陆友铭以为她是说针灸的事,想也没想,就回答:“那是一定的,互相帮助。”
然而张甘草忽地笑了……笑得还有点奸诈:“真的会帮我?”
陆友铭心里一颤,貌似不妙!
“那,能不能先把冷酷蝈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呢?”她眨着眼,语气撒娇。
陆友铭:otz
*
好不容易摆脱了张甘草,陆友铭第一时间就是拿出手机,给和臻打个电话。
他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和臻。
“喂。”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陆友铭这会儿听来,却觉得格外清凉动人。
“和臻,我被选中了!”陆友铭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兴奋。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恭喜!”和臻轻轻的声音,透过电波挠的陆友铭心痒痒。
可是……
“你真淡定。”可是他语气有点太平静了,陆友铭霎时有些小失落。
和臻没有回答。
陆友铭吸一口气,矫情什么?和臻不就是这样的人嘛,喜怒不形于色!
他笑笑,稳下情绪,再次开口:“对了,还要谢谢你,和臻。”
电话那头,和臻轻呼一口气,答:“今天的考试我并没有在背后使力,你能入选全凭你自己的努力。”
陆友铭笑,和臻这是怕他误会在跟他解释吗?
“嗯,我知道。”他笑道。
稍稍的沉默。
和臻刻意盈起笑意的声音传到陆友铭的耳朵里:“还有……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陆友铭的心海里piu地漾起一朵水花,再没有比和臻这句话更让他感觉满足的了。
“我正在去j市的路上,你等我。”
啥?!
陆友铭呆住,“你在路上?”
“嗯,等会儿我接你。”
“不不,不用,我自己回去。”陆友铭兀自摆着手,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买辆车了。他真的很心疼和臻总是各种理由奔波着接他。
“正好……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陆友铭努了努嘴,和臻这又是在找借口吗?
于是,陆友铭也只能顺着他给的台阶,答道:“好,我等你。”
半小时后,一辆兰博驶进k大,陆友铭正站在树荫下,望着远处篮球场上青春洋溢的身影发呆。
嘀——
一声鸣笛,陆友铭循声望过去,车门打开,一身白色西装的和臻从车上下来,缓缓地,朝他走来。
有些燥热的夏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陆友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身体里有一团火,正燎着他的心。
“怎么不坐着等?”和臻走近,看了看陆友铭身旁的石凳。
陆友铭抓抓头:“那个……”他望了和臻一眼,坦白道:“我怕把衣服坐皱了。”
和臻:“……”他嘴角抽了抽,忍住笑,仔细打量着一身正装的陆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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