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毫无知觉说睡就睡的蒋明流,难得感觉到挫败。
关掉灯,客卧没有阳台,却有个落地大窗。十八楼的视野开阔,远处还是玉壶光转,似乎只是看着就能听见人群的喧嚣声,屋内却还是安静的,温度渐渐凉下去,姚逸捡起被子给他搭了个角,俯身贴近去,在脑门上落下一个吻。
毛绒绒的大脑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形容,然后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第二天蒋明流被闹钟闹醒时身边依然没有人,除了睡觉的位置从主卧变成客卧,其他似乎什么也没变——事实上他也只是高中毕业后在这里睡过一个暑假,对这房子并不熟悉。
小时候总是转学到处跑,一点也不认床。
稀里糊涂在次卧卫生间刷牙时还抱怨了一下家政买的牙刷都太软了,然后就听见外面大门一阵开阖响动,吓一跳后恍然惊醒,后知后觉的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他匆匆洗把脸出去,没在客厅看见姚逸,忍不住喊了声。
姚逸打开厨房门,手里提着个碗,低声道:“别喊,这儿。”
蒋明流凑过去,瞅瞅他:“你感冒了?怎么不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啊。”
姚逸没答话,熬夜熬太久,他现在思维有点散,走路发飘,懒懒的不想动。
蒋明流坐在桌旁看他拿过两个塑料盒,把里面的汤倒在碗里,稀奇:“这是什么?牛肉粉丝?烧饼?你在哪儿买的?”
姚逸坐下,言简意赅:“吃。”
蒋明流闭嘴,乖乖拿起烧饼。想起来楼下两百米地铁口好像有卖这个东西,闻着挺香,不怎么卫生,不过估计也没人在乎。
他放嘴里咬一口,心里涩涩的颇不是滋味,大抵是一个人过久了,早上面包饼干糊弄糊弄,第一次过上所谓“普通人家”的日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今天我不出去了,笔记留在书房。”姚逸忽然道。
蒋明流本来都准备好活动,一下子被无情腰斩,顿时嚎起来:“啊?为什么啊——”
“头疼。”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觉?”蒋明流态度立马转一百八十度,看他脸色,愈发确定,便站起来拉人:“快去睡快去睡,哎?等下,你吃过没?”
姚逸没胃口,就着他的碗草草喝口汤,假装自己吃过了。
蒋明流突然想起早上拿了他的牙刷刷牙,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姚逸即便累成狗也不会像蒋大少那样大大咧咧,疲惫在他眼睛上刻出深重的双眼皮,沉默的漱口,回到床上,倚在床头解衬衫扣子。
他动作慢,蒋明流心有戚戚的帮他,还嘀咕:“夏天总穿长袖,你就不热吗?其实露出来也没什么。”
姚逸见有人帮——主要是见蒋同学帮,索性不动了,享受一把服务待遇。
一时间就只有某直男自言自语的声音,蒋明流被他盯得毛毛的,手底下的皮肤微苍白,但绝不柔弱,锁骨形状优美,小腹肌肉结实,中间地方……
蒋明流皱着眉,手抚上姚逸左胸,忽然道:“你心跳好快。”隔着皮肉都能看见起伏。
手掌的温度是灼热的,一直能烫到心里。要不是此人板着脸,和明骚暗骚闷骚都搭不上边,姚逸几乎以为这是句**了。
——然而姓蒋的小纯洁不会,难道他不会么?
姚逸似笑非笑,眉微挑,目光自他手上溜达一圈,又由下而上抬眼,眼睛里像带了小钩子。
蒋明流像被烫到似的猛缩手,后知后觉:“……”我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哪里不对?怎么感觉盖里盖气的?
他又觉得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面上带了些微妙的尴尬,掩饰道:“我是说你心跳怎么……”怎么这么快……还是不对……
姚逸被他那窘迫样逗的心软,心里槽了句呆子,怎么这么蠢。便垂下眼去,胡乱揉揉他的头,一股脑儿把剩下的扣子撸掉,懒洋洋解释:“窦性心动过速,知道么?医学里算正常的生理状况,你吃太撑或者咖啡喝多了也会这样。”
蒋明流觉得他在避重就轻,然而完全听不懂,于是只能将信将疑的“哦”了声。
姚逸眯着眼,忽然拽了他一把,蒋明流一个没站稳半跌到他胸口,一句“怎么了”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头发上掠过什么。
他一下子愣住了,那力道太轻,快的甚至不能确定是个吻。
直到姚逸戳他,闷哼:“喂,发什么呆,你好重,压死我了。”妈的撩的汉子太壮也不好,连投怀送抱都不方便,耍流氓被砸的眼前一黑,床咚都盖不住脚什么的简直神尴尬。
蒋明流手忙脚乱爬起来,面色忽然爆红,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整个人都烧得慌。
这回是真不知所措,半点不带夸张演戏的。
姚逸闷痛的胸口一下子缓和不少,觉得他就像一只被摸了屁屁毛的小仓鼠,总算心满意足了。
于是捏捏蒋大少受惊的脸,欣赏了一下美男湿漉漉纯洁又无辜的眼神,好不容易按下又躁动起来的心思,像哄小弟弟那样推着催他:“去玩吧,早点回来,乖。”
蒋明流莫名其妙的就被赶出来,姚逸没提刚才明显是刻意的举措,他又……又不愿深究刨根问底,只好一个人揣着乱七八糟的心情出门。
惹得司机偷偷看他好几眼,这“空降”的少东家向来故作成熟,他听过那些经理董事夸过他也提过不足,但那股子精神劲儿是毋庸质疑的,倒是头一次见他露出失魂落魄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改了!!!你们看见了吗???!!!!我简直神tm机智!!!!
第64章 月更
蒋明流在车上接到一通电话,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爹的助理提醒他明天有通电话会议——鉴于某位总裁还在国外,会议的时间定在明早七点,主要走一遍山东工厂的追溯系统。那玩意花了一千多万,至今却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白白搁置两三年不提,眼看着快过了免费维护的期限,当初的负责人之一摔断腿休了大半年工伤总算回来了,和总部质量总监、营销副总以及工厂合计两个多月,足足翻出一千六百多个bug,气得总裁差点绷不住气度破口大骂。
至于什么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时间?资本主义没有休息。
蒋明流是看过那份bug单的,也听唐潇介绍过,虽然澳洲还没有引进这新鲜玩意,但是显然他做过不少工作,未必比那些新提拔的总监们了解的少。
傻白甜唐潇曾直言负责该项目的领导水平不行——虽然他自己也比不上人家——但是如若方士的寻城来干这活,别说前前后后总计贴补一千两百万,三四百万就能拿下。
蒋明流对此不置可否,系统引进时他还在初中,寻城也没毕业,这假设根本不成立,大话搁这儿谁不会说呢?虽然他也觉得寻城的能力很强,但是现实就是人家跑去干质量了,半点没有转行营销的意向,唐潇再怎么替他扼腕暴殄天物也没用。
他心里搁着事儿,和林晨就没怎么玩的开,好在林晨本身也不如何习惯这类少爷的活动,乐得自在了。听蒋明流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这会儿是柳勋打电话跟他谈那帮守点混混的事儿,其中花费不小,蒋明流没直说如何还,但是朋友归朋友,这人情是实实在在欠下的,心里也已经盘算好各种节日生日的礼物了。
他自小身边没什么临近亲戚,老爹又不管事,人情世故方面竟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还被周围人、尤其是长辈们交口称赞,大抵也算是种天赋了,生下来就是吸光体,惹人喜欢。
倒是林晨听他透露出只言片语,加上被邵邵挑明木木猪猪的事儿后他自己也颇为心虚,总觉得什么“胳膊腿儿都折了”、“在医院住着还没出来”、“找了二十多个人堵他呢”之类的太凶残,一时间吓得硬是没敢好奇什么事。
林晨在帮会群继续贴着“和土豪的一日游”,蒋明流也应景的在微博po的打码照片——他微博粉丝还不少,下面一圈刷“虽然不知道怎么评论但是盖里盖气的还是掐死好了”。
蒋大少心思不在玩上面,但是他又实在是个很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尤其当有意迎合时。
于是林晨晕晕乎乎被他忽悠回酒店时还很开心的买了条泳裤准备去游泳,压根没意识到蒋明流在摆脱他急着回家。
他能不急么?打着邀功的想法给姚逸打五六通电话,一个没接到?
学长难不成跑回校了,不能吧,明明早上……蒋明流念及此,突然有些心跳加速,拒绝往下想,手指在手机app上滑动半响,到底没打开群吐槽一番。
无论如何,姚逸是他朋友……希望能晋级到好兄弟。
蒋明流站在门口,头一次按下自家门铃,然后等了两分钟并没有人来开门。
说不准是意料之外还是理所当然的,他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翻出钥匙进门,屋里静悄悄的,一切都如同他早上走时,没有一点人气。
他心中微顿,仍不死心的打开书房门,没开灯亦没有人。姚逸的笔记还放在桌上,早上走时都没仔细看,现在翻了翻,笔记略为潦草,显然在赶时间——然而笔锋凌厉,比正楷字更有气势了,看着就很养眼。
内容并不太多,从半本书的脉络开始,到几大类按重要性排列的题型,表明解题思路和所用到的公式、易犯的误区、最后附上两题练习题,答案标在最后。
前几题打着星号,红笔标记“必考”和占分比例,蒋明流草草计算“必考”的题型,发现就他标注出的就已经超过70分了。
他倚在桌旁,心里一边高兴一边遗憾,摸摸手里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学长是有什么事去了吗?连告诉他一声都来不及……
如此还不止高数一门,概率论、统计学、工程原理等等都有,如若都猜中那是要超神啊,连专业课都……恩?
蒋明流翻开夹在书本里的几张纸,发现不似之前条理清晰,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不少,不是整理好的东西,而是学长自己的思路,约莫是因为他不曾学过这门课,自己在摸索。
这张纸上是纯草书,字飞的几欲破纸而出,蒋明流认了半天也没认出几个来,与准备给他看的纸一对比就能看出姚逸有多用心,不仅在于结构思路,连态度都郑重许多。
然而蒋明流来不及感慨,这几张明显是半成品,姚逸是那种做事做一半就撂担子的人么?
他忽然心跳如鼓,跳起来猛地蹿出门,快步走去阳台扫了眼,而后厨房,游戏间,都没有——怎么会没有?怎么会——
最后是次卧,里面厚重的窗帘还拉着,是他走之前拉上的。黑乎乎静悄悄,蒋明流站在门口小声喊了句:“学长?”
过了几秒,又似乎过了几年,床上鼓起一个包,有个人翻了个身,发出低低的回声:“恩?”
蒋明流:……
他啪的拍开大灯,扑倒床上扯被子,龇牙咧嘴:“你怎么还在睡啊!?你要睡死啊?!”
姚逸还迷迷糊糊没睁眼:“什——”猝不及防被砸的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忙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带着鼻音磨牙:“滚!”
蒋明流早心花怒放炸成一个表情包了,哪里能理他,边压着他要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边还道:“你空调打好低哦!噫,睡衣还穿这么严实!”
姚逸起床气颇重,怒的恨不得把这人弄死当场,可惜生理上连睡一整天,胳膊软的抬不起来。
蒋明流死乞白赖拽出一个衣衫凌乱、双眼迷蒙还不忘瞪他的学长,顿时乐得不行,色心壮胆下无视了姚逸黑到可怕的神色以及额头蹦跳的青筋,猛地把人熊抱到怀里,下巴在他脑袋上使劲蹭。
他身上还有未消干净的汗臭味,把某处女座蹭出一脑门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