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顿了会儿，回道：“有点迟。”
夏霆一愣：“什么？”
姚逸：“校门口有人举牌‘宣传’——保安还没打电话过去么？”他站在距离校门不过十几米处，那边两个人挂着牌子宣传他的“光荣事迹”——那牌上写的什么他尚未全部看清，因为周围实在站了太多人，到处都指指点点，亦或是有认识他的，明里暗里窃窃私语，说着些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话。
瞧着面熟，也不知是哪次揍过的，然而既然夏霆给他打了这么个电话，哪次便不重要了，总归少不了肖安的手笔。
夏霆听出他言外之意，只觉一股凉意至上头顶，立刻道：“你先回来。”又问：“认识吗？是谁？”
姚逸道：“认不认识重要吗？”
当然——万一是假冒，那完全可以反将一军——夏霆差点被他的语气气得破口大骂，又听见他道：“反正不论真假，结局不都是一样。”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莫说姚逸还未到有足够影响力的地步，便即是有了，不信的依旧不信，哪怕他夏霆有能耐、有确凿依据证明对方是造谣。
更有甚者……他们甚至还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姓姚的小兔崽子这些年自己都数次进过医院，更别提揍别人。
姚逸却真往回走了，旁边的人叽叽喳喳的，他像一只被人围观的猴子。
“就是他……”
“真的假的啊，看着这么平静，感觉像是真的啊……”
“噫……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哈哈哈……”
“难道重点不是姚逸是同性恋？”
“有点恶心，我记得郝学妹还追过他吧……怪不得没同意……”
“还好没同意吧，这种以后肯定要家暴的啊……人渣……”
“还好我不和他一个宿舍……”
“我们是一个系的，握草我有点方了……”
“你们不看贴吧的吗？他不是三了一个妹子，男方还就是我们学校的……”
“牛逼了……这也行？”
“握草，男方是我商院男神啊，人家根本不知道他是同性恋，不要误伤好吗……”
“我看贴吧时候还觉得像，原来真是他啊，他也玩游戏？”
“难道重点不是把游戏玩成宫心计吗？”
“我原先还不信来着……听说打的人家缝十几针，都实名举报去教务处了，他不是说学习很好吗……”
“学习好有毛用，人品差啊……我以前也觉得他挺厉害的……”
“其实我也不是歧视，但是小三都该死吧……”
……
姚逸往外走，人潮竟如摩西分水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纷纷避着，生怕与他碰上，沾染了什么不清不白的事儿。然周围越吵，他竟越觉平静，甚至浮出些波澜不惊的看戏心理来。
他是收到肖安的信息才出的门，在此处没看见她人，反而是看见了这么一出。
他边走着，耳边充斥了或幸灾乐祸、或惋惜失望、又或像是瞧着什么新鲜玩意，兴奋的抖着鸡皮疙瘩“科普”他之事迹的话。心想，这岂非是你该得的？
肖安原先也见过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们俩确实关系对立，但不见得必须沦落到不死不休的结局。姚逸猜这次动静如此大是因为他将肖啸的消息爆出来了，每个人都有逆鳞，或许肖啸就是她护着的那个。
只是现在猜着有点晚……他应该考虑的不是能不能作为交换生出国，而是如何面对亲朋好友、以及陌生人的眼光。
他去了主任办公室，在几个老师的关怀的目光以及夏霆面前，沉默了片刻，对举报的所有事情供认不讳。
老师们都想好了如何安慰他、如何替他平反，结果被这位同事的直白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愣在当场，全都没反应过来，旋即哄然炸开锅，有几个甚至不顾形象，嚷着问他“你确定？”“你想清楚了？”“你再好好想想？”
他们不是围观的学生，对姚逸的学术成就十分了解，却不能完全知道他平日里的做人行事——然而再不了解也是知道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的，以致让他导师担心“太宅了找不到女朋友”。
夏霆觉得自己的理智随着都快被炸没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揪住他领子把人摇醒。
待老师稍稍冷静，让夏霆和其他几个闻讯而来的出去，留姚逸一个谈了许久，夏霆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总归坐也坐不住，跑去校门口溜了一圈，看见有保安和负责人正在交涉。
他心神不宁的回去，在心里筹划应对方法，又要应付交好的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斟酌着话回复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大哥大姐——此事肯定压不住，他们迟早要知道，但是夏霆无论怎么想都难以预测他们的态度。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姚逸那种油盐不进的死犟会把他们气成什么样，想起很久以前也不是没有提及此类话题，当时大哥表现的既吃惊又无所谓，大约是觉得离自己太远，只道了句“还能这样，有点恶心”。
于是越想越绝望，等姚逸回来，几已没有精力再去骂他。
姚逸过了几个小时才回来，回来时竟然还有心思买一听咖啡。自从他知道zfb这种东西，不是给蒋明流买东西，就是去自动售贩机买咖啡——夏霆混乱之余居然也走了神，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下午给留学办的主任打过电话，她好像……”夏霆咬了咬牙，未说得下去。
那个主任臭骂了他一顿，连带着未在场的姚逸一起骂了，她似乎很是反感此类事情，也不知是针对“同”还是针对“三”——反正事到如今，都没区别。
现实里不像网络，还能由他写下一大段或违心或似是而非的话，不论别人看不看，总能做出些辩驳。现实是他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并且别人全然不愿意听，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极不理解姚逸作法的原因——姚逸不是小孩儿，甚至于比他想的都远，如何不知承认后的结果？倘若连当事人都对这些供认不讳，最后三人成虎将传成什么样子，他必然不会想不到。
夏霆沉默不语，对上姚逸漠然的眼神，心里原本就将烧尽的火堆就像被泼了一盆水，刺啦一声，熄的又悲又痛。
这人是存心的，存心败坏自己名声，为了什么？大抵是自虐出了习惯，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又或者不过是毁了自己的前程让别人出口气。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位狠心又爱捉弄人、惯常以看“凡愚”的眼光看他的小同学，也能让他体会一把亲者痛仇者快的感觉。
他撑着头尽量不去看他，憋着一口气缓不过来：“你的协议还没有签，现在去找齐主任，或许还能——”
“我找她是自讨没趣。”姚逸忽然插嘴。
夏霆一反常态的没有对他竖眉毛，只停顿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姚逸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这人讲究的时候极讲究，不讲究的时候也着实什么都不挑——这咖啡全是香精味儿，难为他一罐一罐喝，怎么也不腻。
姚逸道：“明天我回家。”
夏霆想问他请假没，又想问他回家怎么办，话在嘴里绕一圈没能吐得出来，好似一瞬间操心的太多太久，一瞬间这世上再没什么事能让他提起精神了。
但是他还是说：“要是决定了，打你你就忍着，态度好一点。”
姚逸没答话，他又道：“不行就出来避几天。”良久无言，又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姚逸一罐咖啡喝完，忽然轻轻啧了一声，像是说个冷笑话，又像是一本正经道：“你就跟要去炸碉堡赴死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本来想完结在一百章的。。。然后发现又没有做到。
开玩笑啦，怎么可能是be。。(/w＼)我是那种人吗？我就算是，有那个胆子吗。。。
第101章 尘埃落定
夏霆愕然抬头，像是震惊于都这时候了，这位大爷还有心情开玩笑。
然后就见姚逸坐在桌子上，将咖啡罐压在手边，几乎有些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欠别人的脸面，给别人还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将来我找工作，还需要在简历上标明本人是同性恋么？”
夏霆下意识反驳：“你瞎说什么。”随后顿了顿，咬着牙：“没什么大不了？本来好好的交换生的计划……”
“交换留学。”姚逸似乎嗤笑一声，手撑着咖啡罐，低声道：“我需要那个，恩？难道我想留学出国去，还得求着学校给面子？”
夏霆微微睁大眼，听见他道：“你担心来担心去，不如担心明天回家怎么让我爸妈冷静一些——总归我是不会妥协的。”
所谓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自顾自洗漱去了，留下夏霆坐在自己座位上半响回不过神。
他原本已陷入死胡同，悲观到几欲放弃，旋即三言两语却被当事人开解了——恍若豁然开朗一般：姚逸必须要交换生名额么？不需要啊！以他的能力，是担心过不了面试，还是怕找不到愿意要的教授、还是怕毕设教授刁难提问不给证书？流言蜚语，重要么？重要——然而他都出国了，还管这么宽做什么？难道他是那种易被影响的人？
他如果真的是，那劳心戮力十来年也没什么大成效的夏霆头一个要吐血。
于是这么一开朗，竟如雨过天晴，觉得明天的事也不算事，不过是出个柜，对不对？
……不过是出个柜。夏“妈妈”琢磨了几秒，又陷入另一个深深的愁苦里去。
事实也证明，也许真的是他想的太悲观。
因为即便姚逸口头承认了，对待自家学生，哪怕是顾忌学校颜面呢，教务处也未曾发出任何处；至于网上传的，封思远说有个不知名的帮忙控控了，倒也不是全盘压下，反正就是搅浑水，贴吧不给发，人人都是学生会的朋友在管，微波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至于朋友方面，董乾脸皮之厚过于常人，冷嘲热讽一律当放屁，夏霆虽不如他，却更没人敢在他面前叨叨——因为这位会明目张胆给人穿小鞋。
封思远和姚逸本来就是神出鬼没型，乐得没人找，虽然导师的态度翻了个面，那也没什么影响。
封思远猜测网上帮忙的是蒋明流的朋友，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毕竟这事儿和少爷也息息相关，姚逸自作多情大半年，这会儿半点也不愿多想。
也和肖安的收手有关。这位姑娘甫一听说姚逸的留学资格被取消了，校门口的事儿闹大了，一个人窝房里哭了一天，哭完便删了所有账号，给闹事者的尾款一结，手机号都换新了。肖啸还不依不饶，亦被她没收了手机、断了网，买了一整套《5·3》送去学校，顺便和老师谈了半响。
第二天回家后，恰巧姚爸爸出差，他妈像是早有所觉，震惊之余还有些不忍，一时间心乱如麻，忙不迭吃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