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老身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儿啊,究竟何事,竟令你宁愿与我隔门说话,而不肯与我相见。”
小皇帝叹了一口气。
扶他的那个内侍低声道:“王相公使人来报,许翊闭门封府,拒不相见,相公命人破门而入,特先行向陛下请罪!”
小皇帝:“去告诉王相公,大可宽心,让他放手去做,出事朕担着。”
太后惊道:“你做了什么!”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俯身对宫门深施一礼:“朕先为人君,后为母儿,大娘娘见谅。纪澄,叫提点皇城司过来,囚系太后宫人,挨个给我审。”
第19章 二十
19 二十
第二甜水巷,许府。
江度被平章事叫出来时殿帅正在枢密院试图和他打一架以联络感情,一身作训用的短打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和凡入宫必定周正朝服的平章事并辔而行,看起来颇为违和。
控鹤军搭成人梯翻过院墙,当先落地的几个被瑞王府兵持弩射杀。江度大概是长了对顺风耳,从几声惊异的呼喝声中敏锐的分辨出弩身拨弦声,他一夹马腹上前,问临阵指挥的都虞候:“里面有弩?”
都虞候对墙上传令兵打了几个手势,得到肯定的答复,回身禀报江度。
代枢密使眯了眯眼,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感慨,道:“传令下去,除首恶要活口,其他人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平章事跟着他驱马向前,控鹤军在府门外架了弩车,长箭两箭洞穿府门,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门从门轴上脱开,继而列阵而入。
平章事被人拥簇着迈进许府,一边对江度道:“刚才官家问我:‘他自登基以来,任用贤良,勤政纳谏,不敢片刻懈怠,天下何以如此待他?’我答:‘水渐清而见污浊。’现在我却也有此疑问——改元方三年,却已有三人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而满朝之士均自认贤明,此究竟为何故。”
江度沉吟片刻:“先帝之时,北伐蛮夷,南渡重洋,诸事端头绪纷杂,故而先帝多用干吏,只问才能不计品德。今事皆入正轨,又全法度,损其利益,自非之。且今上不受先帝宠爱,初继位时,亦未显帝王之资,宵小如何不生异心。故而此乃先帝之因,今人见其果而已。”
王任华:“此因何解?”
江度:“唯清明政治。”
平章事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自武安大将军动了兵制后,放舟又来劝我动吏治吗?”
依定例,瑞王府兵在京城者不应过三百之数,瑞王摆仪仗来拜访许翊带来了其中一半,加上许翊府上雇佣的护卫近两百人,重金之下虽然足以称得上骁勇,但与披坚执锐的控鹤军相比,仍没有一战之力。
半柱香后,平章事与代枢密使在书房外见到了瑞王和许翊。
江度见了许翊,才缓缓道:“许相公门生众多,事涉大逆,哪个不要好好查一查。此时动吏治,正值良机,你我生于此时,何其幸也。”
皇帝没去台狱转回大内的消息还没送到,瑞王府就被控鹤军围住了。瑞王不知道这个消息,心里还存期待,犹做困兽之斗,令剩下的府兵守在房外,企图拖延时间。
许翊自控鹤军破门而入就陷入了惊异之中,一见平章事,脱口道:“他姓王的不是自诩奉公守法吗?”
瑞王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轻蔑道:“你是良民?你我皆逆贼!书生若妇人,果不该与尔谋。”
许翊:“说这些有何用?杀不了陈铎,你我就等死吧!”
瑞王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向房门,院子里兵戈相击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江度下马上前,手指虚握成拳,扣了扣门:“两位还要负隅顽抗到何时?”
瑞王忍不住与许翊对视一眼,许翊嘴唇抖动两下,没有说出话来,瑞王电光火石间下了决定,他目露凶光,抬手取下许翊挂在墙上的佩剑:“相公曾说会全力助我夺位,今事败,借你命一用。”
许翊喝斥他:“你疯了吗!”
瑞王冷笑道:“本王用不到你做喉舌,替我镇压朝堂了。”
许翊:“……”
他不可思议道:“陈铎死了,你以为王任华会放过你?”
瑞王不答话,他提着剑走到许翊面前,抬脚把他踹到,在对方惊愕的眼神里,把他捅了个对穿。
许翊喉头格格作响,瑞王面无表情,等确认许翊断气了,他站起身,泄愤似的猛地拔出剑,鲜血迸溅而出,喷了他一脸。
瑞王对着尸体笑容扭曲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扔下剑推开门,满脸血地对王任华一拱手:“乱臣伏诛,本王还要多谢相公与枢密前来相救。此事本王饱受惊吓,请相公送我回府休养。”
平章事被他的大言不惭噎住了,江度上前救场道:“瑞王殿下辛苦,只是事关重大,还请与臣等入宫面圣,一述详情。殿下请——”
代枢密使转头示意控鹤军,暗示他们强架着瑞王带回大内。
江度:“对了,许相公呢?”
王任华回过神来,匆匆踏进书房,而后略有不忍地回过头:“他刚才说,乱贼伏诛。”
江度失声道:“什么?”
平章事:“许相公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与虎谋皮,死不瞑目。”
平章事回手掩上房门:“控鹤军可有死伤?”
都虞候回道:“死二十七人,伤一百一十六人。”
平章事:“你回去找兵部左侍郎赵克领抚恤与封赏。先着人封府,许府上死者买几张草席拉到城外埋了,还活着的救一救,留着问口供。我与放舟入宫请旨。”
都虞候:“是。”
第20章 二十一
20 二十一
平章事与枢密使进宫复命时,小皇帝己经冷静下来,坐在垂拱殿开始处理未完的政事了。
两人走到阶下见了礼,接着发现那个站在案旁为皇帝做记录的赫然是本该在台狱中的卫桓,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
大将军回身把纸笔交给边上候命的舍人,从左侧走下台阶,拱手对他俩作了个揖。
他腕间象征性地挂着条细长的锁链,囚服看上去有点单薄,身上披了件及膝的黑色大氅用来保暖,看长度像是小皇帝的。
平章事还了礼:“大将军怎么在此?”
大将军:“台狱守卫不安全了。”他心有余悸一般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的亲卫从台狱中搜出了两个死士和淬毒的弓弩,死士服毒自尽,官家不放心,故而把我挪到了殿前司狱。两位此行如何?”
平章事:“瑞王陈钊与许翊勾结谋大逆,事败后,瑞王杀许翊,口称自己是受许翊胁迫,正在殿外侯召。”
大将军眉梢一挑:“果然是他。”
小皇帝大惊,手忙脚乱地放下奏折,长身而起:“你说许相公去了?”
平章事:“是。”
大将军:“瑞王性如虎狼,以肖先帝自居,刚愎少纳谏,好大喜功,又喜听谗言,这两人凑做一堆倒也般配……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江度一脸牙疼:“你一个武将,对诸王了解这么多做什么?”
大将军闻言也觉得有点牙疼,他反问道:“武将怎么了?武将就不用站队了啊。”
江度:“……”
一言不合,他撸起了袖子。
眼见这俩人要斗鸡似的打起来,小皇帝重重地咳了一声,毫不偏私地一手按住大将军:“恪之你少说两句。王相公,许翊的尸身在哪?”
平章事:“臣已命人收敛,停在许府正堂。”
小皇帝:“密其事,先不发丧。纪澄,传瑞王进来。”
瑞王大约是想让自己显得更像是被胁迫的,连脸上的血都没擦,在殿外等候的这会儿功夫,还特意让寒风吹了会儿自己,把手脚冻得冰凉,踉踉跄跄地跟着纪澄进了垂拱殿。
小皇帝负手背对着他站在阶下,没有一点回头看他的意思,瑞王被两个御带扭住胳膊压着肩头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诉苦,大将军抱着胳膊往前走了两步,杀气席卷而来,毫无预兆地糊了瑞王一脸。
大将军:“请殿下少说废话。”
瑞王被他堵得张口结舌,御带将丝巾折起,趁机勒在瑞王舌上,大将军体贴道:“我的意思是,就不用说了——我问一句,殿下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即可。”
大将军:“瑞王府上弓弩可是由私市而得?”
瑞王争辩一样“呜呜”两声,脖子反而僵硬地梗着。
大将军:“录,王默认。”
执笔的江度手一抖:“……卫大将军,逼供所得供词不能呈堂。”
大将军无辜道:“我一没打二没骂,哪里逼供了?别磨蹭,记你的。”
瑞王气得咬牙切齿,也只能含糊地冲他冷笑一声。
大将军:“定例,诸王在京之府兵不得持槊、弩等器,瑞王违例私市,是要杀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