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的“丧团”微微动了一下。由于闭着眼睛的缘故,它的表情没有那么凶恶,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田晋江被它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但一想到赤熛说它是丧气聚合而成,他的笑容便慢慢淡去了。
他至今还没遇见过制造“死气”的人,但却遇到过那些制造“丧气”的人。他也和赤熛一样厌恶着这样的人,可是有些时候,又觉得这些人很可怜。他很久以前写过一篇文,在文中构造的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可以变成一只萌萌的小团子,每个人也都很善良。
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从孩提时期他就有个幻想:每个人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萌萌的小团子。只要这个团子活着,灵魂就不会变得太坏。然而生活中总有很多险恶之物在损毁着这只团子,企图把它变成一些别的东西。
他手中的这个“丧团”,一定也曾经属于某一个萌萌的小灵魂。
“等你的任务完成以后,我把你净化了好吗?”田晋江轻声问袋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当然不会有回答。“丧团”还是紧闭着眼睛,对他的问话毫无反应。田晋江觉得,它很痛苦。就像那些制造丧气的人,其实自己心里很苦,苦到残酷,苦到恶毒。
耳机里忽然发出一些杂音,接着传来一个蛇精病一样的男声:「老实人同学?你在吗?听到请回答呦么么哒」
田晋江脸上忍不住拉了几条黑线,按下领口的对讲按钮:“在的。”
「啊太好了。」某蛇精病听起来似乎很开心,「周围的情况已经确认完毕,没有无关的人了。你可以把那个混蛋小玩意儿放出来啦,记得要狠狠捏住它哟,不然它会咬你的」
“收到。”田晋江打开了密封袋,伸手进去抓住那只“丧团”。
一离开袋子,“丧团”像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开始在他手心里拼命挣扎。田晋江握拢拳头,把它紧紧攥住。这东西表情凶恶,但力气很小,只要被人抓在手里就无法逃脱。
田晋江站起身,感到掌心微微一麻,好像被它咬了一口。他用了点力气一捏,听见“咕”的一声,“丧团”老实了。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我已经把那个团子握在手里了。下一步怎么做?”
「干得漂亮!现在,沿着走廊往前走注意不要着急,行动尽量保持自然,慢慢地走让你自身的生气和『丧团』的丧气充分混合在一起,这样『魙』才会误以为那些丧气是你散发出来的」赤熛的声音飘忽,时大时小。田晋江完全能想象到这个家伙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双脚跷在桌子上,手臂枕在脑后靠着椅背,一左一右转动着座椅,距离桌上的对讲机时远时近。
“明白了。”田晋江按照对方指示,放慢步子,走向眼前那条长长的走廊。
有几分钟,耳机里一片静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滋滋地标记着时间。
忽然,赤熛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来了。就在你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就在前面?”尽管有心理准备,田晋江后背的汗毛还是倏地立了起来,看向自己前方。
什么也没有。被灯光分割的黑暗里,只有清冷冷的空气。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啊。”田晋江战战兢兢道,“它在哪儿?离我有多远?”
「哈哈哈哈」那边的赤熛笑得很荡漾,「怕你太紧张,逗你一下」
“……”田晋江想骂人,“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敢不敢正经地活一会儿?”
「哪里哪里,我一直都活得很正经。就是因为太正经了,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勾引到饲主。要是我像苗青一样会撩,早就躺在饲主的床上愉快地呐喊了。」赤熛的声音又开始忽近忽远。
“你再耍我,当心苗青收拾你。”
「很遗憾,他和老白现在不在对讲机范围之内,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哟而且他现在的道行没我高了,恐怕收拾不了我哟」赤熛更加荡漾了三分,转椅被他扭得咯吱咯吱响,「记住我们刚才交待过你的三条注意事项:第一不要害怕,第二不要害怕,第三记住前面两条。『魙』的智力比『魖』高,可能会用很多种方法来吓唬你。你越是害怕,它的力量就越强。当你完全不害怕它的时候,它就没办法攻击你了。」
“你说的是很容易,可我是个普通人类啊。”田晋江咕哝。
「你只要坚持一小会儿就够了,苗青和阿白封住大楼东西入口之后就会赶过去保护你。顺便跟你说一声,『魙』正在向你靠近。」
“你又在逗我?”
「……这回是真哒。好了,我现在要去楼顶上,不跟你聊天啦。记住,不要害怕啊!」
“等等!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了。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继续当诱饵。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好。”
「我是说,『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赤熛加重了“我们”两个字,「至于施主你,自求多福吧,我们会记得为你点个蜡。」
“…………”田晋江决定改名叫法海,回家就用洗菜盆收了这条蛇精。
咔嗒一声过后,对讲机里没音了。
少了赤熛的插科打诨,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寂静了,像雪后的午夜。
田晋江僵硬地站着。他知道这一次赤熛不是开玩笑,他感觉得到,有东西在什么地方盯着他,远远的,冷冷的。
压迫感一点一点在周身蔓延。田晋江努力平稳呼吸,挺直后脊攥紧了拳头。
好在走廊里仍有灯光,尽管微弱,但每隔几步就有一小片光明,多少能让人心里安稳一些。就像夜海中连绵的灯塔,一盏一盏…………
一盏一盏灭掉了啊卧槽!!
这样照搬恐怖片的场景真的好吗!!
灯光是从走廊尽头开始熄灭的。每灭去一盏,便会有一声轻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田晋江渐渐发现了那声音的来源:是墙壁上的照明开关。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贴着墙根慢慢行走,手扶在墙壁上,逐一按掉那些白色的开关。
“咕!咕唧!”手心里有个东西在拼命扭动。那个“丧团”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惊恐地挣扎着想要逃离。田晋江一刹那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冲动,想要把“丧团”砸向那个刚刚被按掉的开关,然后扭头就跑。
灯光突然不再继续熄灭。大约二十米开外,明暗交接的晕影之中,浮现出一个颜色浅淡的人形。它安静地伫立在墙边,像是一张照片上的一痕污迹。
“丧团”停止了挣扎,在田晋江手心里簌簌发抖。被它带动着,田晋江觉得自己的那只手也开始抖起来,继而整条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恶灵也好,厉鬼也好,民间传说中所有那些令人恐怖的事物,它们真正的可怖之处不是它们本身的形态,而是它们所代表的未知的险恶。
一个半夜入室行窃的小偷是危险的,但不一定是恐怖的。而一个半夜静静站在你的床头什么也不做的黑影却是恐怖的,因为那是一种目的不明的恶意。
田晋江此时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恶意。那个浅淡的人形之物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仿佛要将它所“看”到的一切都带入险恶的深渊。它全身的气息在重复传递着一个字:杀。杀。杀。
这时,灯又灭了一盏。那个人形的东西隐没入黑暗之中,接着在下一个照明开关前重新出现。仍是站在明暗交接的晕影里,比刚才的颜色浓重了一些,更像是一个有实体的人了。
这个过程又重复了两次。第三次,那个人形之物没有再出现在田晋江眼前。情况变得与最初一样:只有灯光由远及近一盏一盏渐次熄灭,但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苗青说过,当“魙”和人离得很近的时候,人就看不到它了。
“丧团”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田晋江的手心湿唧唧的,不知道是“丧团”的泪水还是他自己的汗水。他下意识地连连向后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苗青苗青你快来救我不然你就吃不到我给你做的小米糕了也享受不到我的田式按摩了……
某种奇怪的咯咯声从头顶正上方传来。田晋江心脏一缩,条件反射地要抬头。
“喵呜!”一声熟悉的猫叫,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过来,五体摊开,糊了田晋江一脸。田晋江闻到了自家柑橘味香皂的味道。
“苗青?是你吗?”田晋江忙乱地扒拉脸上的猫毛,不小心手一滑,“丧团”掉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咯咯咯声也更响了,像一把腐朽的锯子在切割他的耳膜。
“呜哇!”之前很嚣张的“丧团”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哭的怂团,自己跳回到田晋江身上,哆嗦着往他衣服里钻,“呜哇哇!”
田晋江被这一上一下两个声音吵得头痛。苗青瞪起眼睛,对上下各叫了一声:“喵嗷!”
立刻,头顶的咯咯声和“丧团”的哭声都停了下来,仿佛接到了“闭嘴”的命令。田晋江顿时体会到了学习外语的重要性,可以实现跨物种跨物质的沟通。
“咪啊嗷呜。”苗青伸爪拍了拍田晋江的头,一字一句地叫道。田晋江知道,猫咪拉长声音叫,是在向主人强调:我在这里。
田晋江心里一下子踏实了,抱起苗青亲了亲,“没事,看见你我就不怕了。”
咯咯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在发出警告。苗青厌恶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用两爪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松开爪子看着田晋江。
“你是叫我不要看么?”
“咪唔。”苗青点点头。
“好,那我不看。你小心一点。”田晋江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视野合拢的前一瞬间,天花板上的“魙”发动了攻击。一个人形的东西陡然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它是倒吊着的,硕大的头颅带着一张上下倒置的乌青人脸,像一个钟槌,直扑向田晋江。
苗青斜过眼睛,敏捷地一转身,对着那张大脸就抡起了巴掌。
对于普通人类,“魙”是一个触碰不到的幻象。但对于妖精来说,这却是一个可以殴打的实体。
田晋江被这一幕惊得连闭眼都忘记了,眼睁睁看着那张被打得变了形的大脸从他面前掠过。尽管上下倒置,他依然准确地辨认出了那张脸上的表情——
“囧”。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苗青是练过无影爪的。苗青的手速是很可怕的。而且苗青现在是很愤怒的。胆敢吓唬他饲主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田晋江终于明白苗青为什么要他闭上眼睛了,原来不是因为“魙”太恐怖,而是殴打“魙”的场面太暴力。
当那只“魙”鼻青脸肿向西侧出口逃窜时,田晋江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之前写过的“人形哑铃”真的是可以实现的。
“它跑了。不用去追吗?”田晋江问蹲下来舔爪子的苗青。
苗青伸了个懒腰,变回了人形,“阿白在那边,它出不去的,只能往楼顶跑。赤熛就在那里抓它。”
话音未落,只听西侧走廊里也是一顿乒乓,田晋江看见一条人形三节棍往楼梯上逃去。他简直都有点可怜这只“魙”了,惹谁不好,惹上这三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