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张薄薄的信纸,骆铭轩嘴角尽是苦笑,墨竹还在一旁不停催促着,“主子,要不要奴才去备马,现在赶去或许还能见靖王一面!”骆铭轩摇摇头,铭靖这样不告而别显然是被昨天自己的话深深伤害到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送别呢?这一去路途遥远艰辛,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这样也好,与其给铭靖一个永远许不来的未来,不如就此狠心断了一切,也好过让铭靖继续沉溺在幻想中,最后落得无法自拔。细心收好手中的薄纸,骆铭轩微微在心里叹口气,再过几日就是自己的婚期了,养了一个月的伤,成亲却还是逃不掉的,骆铭轩清楚宁帝的脾性,他是希望掌控一切的君王,当年争夺帝位时骆铭轩看了个真真切切,那温顺乖巧的面貌下隐藏着惊人的野心,他想要一个人死,就像捏死一只小虫子那么轻松,若想要一个人活,就算是想尽办法求死也不能如愿。这一切,骆铭轩都已经无所谓了,母妃已逝,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在宁帝眼中一文不值,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宁帝要他活也好死也罢,都不再有任何意义,毒药的药性也快到期限,那时候都可以一了百了。想到这儿,骆铭轩微微扬起了嘴角,只是那笑容在旁人看来总带着那么一股苦涩。
清渝殿内的气氛此刻降到零点,玉瑾太后端坐在上方,脸上虽带着笑,但在旁人看来那笑容比发怒更恐怖。林相坐在左下方的一把椅子上,一个窈窕端庄的女子站立在下方,由于紧张和不安双手一直搅动着衣角。太后望了一眼台阶下的林纾韵,心里也有些同情这个侄女,这次是自己失算了,原想着这次冷宫一事骆铭轩就算不被处死,至少也要关押进宗人府,到时候一道懿旨就可以让骆铭轩永世不得翻身,谁料到宁帝仅仅只是让骆铭轩挨了一顿廷杖,后来还莫名其妙要太医赶去救活了骆铭轩,太后实在想不明白,论狠毒宁帝的一派作风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帝王,就是偏偏狠不下心对骆铭轩下手。既然骆铭轩没死,成亲还是得进行,安排细作的计划也得重新实施。微微放松严肃的面孔,太后换上一个柔和的声调:“纾韵侄女,难得进次宫,快坐下吧。”女子微微红了脸,点点头在一旁坐下。太后和林相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接着说道:“纾韵,成亲是件大喜事,你爹身为当朝丞相,陪嫁的嫁妆珠宝自然不少了,我这个姑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我身边有个丫鬟巧燕,聪明机灵又勤劳手巧,很是合我的心意,哀家就赐给你当贴身丫鬟了!”林纾韵急忙站起身,有些惶恐:“多谢太后美意,太后喜爱之人,纾韵不敢讨要,况且我身边已有明月照料,太后的好意纾韵心领了。”话音刚落,林相便严厉呵斥道:“纾韵,不得对太后无礼!”林纾韵吓得一抖,急忙跪到地上。太后摆摆手,不满的看了林相一眼,还是那副温和的腔调:“纾韵,哀家没别的意思,轩王府里人丁稀少,轩王又身体不好,你是哀家疼爱的侄女,哀家不愿看到你嫁过去受苦,多带几个丫鬟过去也好有个照应。”这一番话真诚恳切,感人肺腑,林纾韵再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应下了:“纾韵谢谢姑姑了。”目的达成,太后和林相脸上均绽放出满意的笑容。
几日后,沉寂多时的轩王府终于热闹沸腾了一番,老管家手中拿着一串鞭炮,听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高兴的合不拢嘴,王府里其他家丁们挂的挂灯笼,贴的贴喜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骆铭轩在铜镜中又看了看身上大红色的喜服,从今往后自己需要对这个妻子承担起责任,就算心中告诉自己无法同妻子圆房,但也不能再任由自己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黯然神伤。虽然是王爷成亲,前来祝贺喝酒的宾客却少得可怜,大多是林相官场上来往的一些官员,宁帝象征性的派来太监送了份贺礼,骆铭轩心里很清楚,这次婚宴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不被任何人看好。新娘的花轿很快来到了王府门口,骆铭轩牵过新娘细嫩的手腕,看着旁边喜娘和丫鬟们满面春光,骆铭轩始终无法让自己兴奋。木然的拜了堂,林相满脸阴云,待拜堂完毕,喝了几杯酒便快步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官员们在外厅划拳嬉闹。毒性渐渐又在身上蔓延开来,骆铭轩一面咬牙忍着疼痛,一面还得强装言笑陪着那些官员一杯杯喝酒,不到一个时辰,脸上已经染了一层红晕。楼淮勋走过来,拦住了骆铭轩手中的酒杯:“王兄,别喝多了,新娘还在等着呢!”楼淮勋感到很奇怪,今天是大婚之日,骆铭轩本应该很开心才对,可看他拜堂,看他喝酒,怎么都看不出一丝喜悦,反倒好像是心情不佳喝着闷酒一般。骆铭轩点点头,站起身微微笑了笑:“各位大人,本王不胜酒力,先回房休息了。”官员们一听,都圆滑的笑起来,这个年轻王爷八成是惦记房里的美娇娘,急着想一亲芳泽了。众人了然的站起身,互相行礼离去,不耽误王爷的美事,老管家和家丁们急忙去送客。看着众人离去,骆铭轩这才转身准备回房,或许真的有些醉了,头脑一阵发晕,身子微微斜了斜,楼淮勋急忙扶住他:“王兄,小心些。”骆铭轩点头,楼淮勋的话颇有道理,今天可是新婚之夜,若是自己喝的醉醺醺将新娘冷一晚上,明日不知又有多少流言蜚语传进自己的耳朵,况且新娘毕竟是个女子,第一天成亲就这么冷落她的确于理不合。叹口气,犹豫了很久,骆铭轩下定决心一般轻轻推开新房的门。喜娘看见骆铭轩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更甚,急忙将喜秤放到骆铭轩手中,掀开盖头一看,新娘的确貌美如仙,只是身子微微发着抖,似乎非常恐慌。喝了交杯酒完成一系列婚礼仪式后,喜娘才带着丫鬟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房间。看着自己的喜服衣摆和新娘紧紧系在一起,骆铭轩感到可笑,说什么长长久久,完全都是骗人的鬼话。骆铭轩早就看出来,新娘对于成亲没有一丝笑容,一切都是那么勉强无奈,是啊,嫁给自己这般无权无势还病魔缠身的人,有哪个女子会开心呢?骆铭轩感到愧疚,为了让自己和新娘都好受一些,他解开了喜服的衣摆,站起身准备脱去厚重的喜服,喜服早已被疼痛浸出的冷汗弄湿,因为厚重才没被发现,骆铭轩打算换上一身便服,好好休息一下。林纾韵看到他的动作更是惊慌的不行,不能再犹豫了,骆铭轩还未来得及解开衣服上的纽扣,就被一道银色的寒光愣住了神,林纾韵正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脖颈,眼里满是警惕的光芒:“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自杀了!”骆铭轩不明白前一秒还安静柔顺的新娘下一秒竟变出一把凶器来威胁,稳了稳心神,他放缓语调问道:“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放下匕首好吗?”林纾韵仍是不相信,依旧紧紧握着匕首:“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要靠近我!”骆铭轩这下明白了,这女子怕是不愿同自己圆房才担忧至此,轻轻笑了笑,“姑娘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若是你不相信,今晚我去书房歇息就是。”说着抬脚就要走出新房。林纾韵有些半信半疑,又想到此事若是被林相知道,怕是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喊了句:“等等!”骆铭轩回转身,看准林纾韵恍神的时机,急忙从她手中夺过匕首收好,半晌才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林纾韵见骆铭轩眉眼中并无恶意,这才稍稍卸下心防,低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已有了心上之人,虽然此生不能在一起相守,但我早已立誓永远为他保留清白之身,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希望你能谅解。”骆铭轩笑了,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茫茫人海能找到知心相爱的人实属不易,他能理解这种心情。“你你不生气?”林纾韵有些惊讶骆铭轩的平静坦然,忍不住张大了嘴。“我有我的苦衷,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也绝不会碰你的。”骆铭轩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情感,只好苦笑了一下。林纾韵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得到骆铭轩肯定的答案后,林纾韵这才放心的脱去喜服拉过棉被在床上躺下,骆铭轩也脱掉喜服,背对着新娘睡觉。身边的新娘安心的很快沉入了梦乡,骆铭轩却是一夜无眠。
第 32 章
宁帝又是一夜无眠。听到小太监的来报后,心中便似有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着。听见骆铭轩一身红色喜服笑意盈盈的招呼众位宾客,酒过三巡便急着遣散各位官员,似乎是为了急着享受新娘子的芳泽。宁帝感觉心中一阵阵烦闷,实在想不透究竟是骆铭轩的演技太过高超,还是自己一时大意被蒙蔽,那日晚宴分明看得出酒醉的骆铭轩说出的那番话真挚悲伤,赐婚之时也清晰地从骆铭轩眼中看到了无奈和痛苦,可为何今日成亲却又变得如此喜悦,似乎自己这个无心之举反倒成全了骆铭轩多年以来的夙愿。宁帝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愚蠢的傻瓜,被人耍了还浑然不知,想想自己作为一个帝王,凡事都是英明果断,从不留下瑕疵,却会被晚宴那日骆铭轩一番醉活生生困扰了心境,宁帝烦躁的在龙床上翻来覆去,说到底自己是真真切切被骆铭轩欺骗了,爱慕自己的话语自己也不是没听过,后宫里那些渴求帝王宠幸的妃子一张张殷桃小口对着自己吐出的都是动人的爱语,都是清一色的服从和恭敬,可是这些爱语从骆铭轩嘴里说出,自己就轻易迷了心智,恍了心神。索性不再想这些烦恼之事,宁帝翻身起来,拿起手边未批阅完的奏折就着烛火看起来。远处传来一声声雄鸡高唱,天色慢慢泛白,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日光从窗棂中照射进来,骆铭轩睁开惺忪的双眼,撑了撑身子想起床,浑身却酸疼的没有一丝力气。第一次和人睡同一张床,对象还是自己不爱的女子,骆铭轩苦笑,昨晚尽管也喝了不少酒,却终是顾及新娘的感受没敢喝个酩酊大醉,夜间毒性发作,真真叫人疼痛难忍,碍于身边睡着的女子,骆铭轩只得狠狠咬牙不发出一丝声响,整整一夜冷汗浸湿了周身的衣袍,与这毒性对抗一夜未眠,身子早已是毫无气力,此刻一阵阵疲倦向自己袭来,好在刚刚新婚,不必在此时起身赶到皇宫为太子授课。骆铭轩闭上眼还想继续休息片刻,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神智立刻恢复了清明:“醒了?”林纾韵坐起身,昨天一夜好梦,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放心的舒了口气,有些感激又有些害羞的应了一声:“嗯。”“我给你准备清水洗漱。”骆铭轩正要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又倒回到床上。“你怎么了?”看见骆铭轩一脸虚汗,脸色苍白,林纾韵担心的开口。“无妨,昨日喝多了酒,有些宿醉罢了。”骆铭轩笑笑,心平气和的说着谎话。林纾韵听了,也没多疑心,点点头便起身洗漱梳妆了。骆铭轩庆幸这位单纯的新娘子没看出破绽,闭上眼又徐徐睡去,直到晌午时分才起身。
新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是同房的,这三天对于骆铭轩比过去三年在皇陵还要难熬,每当夜幕降临,不但不能喝酒麻痹,更不能因为毒性发作发出声响而惊动身边的人,若是被身边人知道自己身中巨毒,一切就都没意义了。骆铭轩时常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三年前被贬到皇陵那会自己就再也不是那个光环环绕受人尊敬的六皇子了,连墨竹有时都要笑话自己,都落得这般田地还要逞什么强,可是他始终不甘心,不是不甘心从顶峰掉到悬崖,而是不甘心自己在他人眼里成了无用之人,他不想让宁帝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想再从宁帝的眼里看到更多的鄙夷和不屑,对于皇位和名利,他从来没有私心,若说私心,仅仅也只有对宁帝那深沉却不能言之的情感,却终究让宁帝不屑一顾,弃之如履,对宁帝的情感再怎么深,骆铭轩也还是要保持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和人格,宁帝既然从不曾珍惜,自己也不必再委曲求全期待宁帝回应自己。休息了半个月,今日该去皇宫为太子授课了。林纾韵站在他身后,在铜镜前为他仔细整理着衣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半个月,两人都是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换做旁人,家里若是娶了这么一位贤妻,早已被别人认为艳福不浅,可惜骆铭轩明白,这在旁人看来的福气自己是无福消受,况且这位美妻心中早认定了一人,又何必互相为难呢?为了林纾韵和自己保持的秘密不被泄漏,也为了避免两人同床的尴尬,自己每天都是在林纾韵的闺房坐上几个时辰,待林纾韵熟睡后,自己再避开下人回到书房歇息,而每天早晨醒来林纾韵总会准时出现在书房外等候为自己穿衣洗漱,两人默契扮演着一对恩爱的夫妻。目前这样的生活骆铭轩已经很满足了,抬头看了看天,应该是母妃的在天之灵在暗暗保佑自己吧。“王爷,时辰不早了。”抬手拿起绿玉簪束起骆铭轩的长发,又固定好王冠,林纾韵好心提醒了一句。点点头,拿起准备好装着书卷的布包走出了房间。
宁帝刚下朝,远远便看见骆铭轩步履略显匆忙的朝暖艺殿走去。不知为何,宁帝忍不住开口叫住了骆铭轩,“轩王。”骆铭轩循声望去,看见一身黄袍的宁帝,弯腰行了行礼:“臣弟参见皇上。”宁帝上下仔细打量着骆铭轩,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看来不假,才几天没见,骆铭轩的气色较之以前似乎好了不少,嘴角和平时一样微微带着笑意,眉头也不似之前紧皱,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生气。“轩王大婚不久,怎么不多陪陪新娘,却是急着进宫来?”宁帝本是无心一问,骆铭轩却回答的认真:“回皇上,臣弟本是打算陪纾韵一同回丞相府省亲,可殿下的学业不可耽误,臣弟万不可因为自己贪乐而忘了本职。”听见那一声“纾韵”,宁帝的脸色瞬间暗了几分,语气也有些不悦:“这么说来是朕的不是,轩王是为了清儿才耽误了自己的良辰**。”骆铭轩倒也没在意宁帝的态度,平静的回了一句:“皇上言重了。授课时辰到了,臣弟先行一步。”说完便转身继续向暖艺殿走去。宁帝站在原地,那些夫妻恩爱的传言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不过才半个月,就称呼的如此亲密,方才和自己说话的态度较之从前冷淡了许多,骆铭轩趁着这次赐婚,当真以为自己又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宁帝气愤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 33 章
随着新婚的缓缓落幕,喧嚣一时的王府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日子和从前一样变得波澜不惊。在旁人眼里,甚至连王府里的下人都认定骆铭轩和林纾韵这对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中更是为他们的恩爱感到开心。只有楼淮勋暗暗感觉的到,这恩爱的两人实际上是貌合神离,成亲这么久,尽管平日里两人脸上总挂着笑容,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那笑容似乎是刻意修饰出来的,彼此眉目里少了那么一分关心和体贴。楼淮勋一直想不通,就算是皇上强行赐婚,骆铭轩也不至于一直郁郁不欢,好歹这个王妃也是个温柔美丽的大家闺秀,楼淮勋不明白,骆铭轩究竟不满意什么,看骆铭轩的样子,似乎也看不出任何不满,但的的确确对林纾韵这个美人没有半点兴趣。再看看林纾韵,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细眉微蹙仿佛满腹心事。微微叹了口气,楼淮勋伸手拿起小棍挑了挑将要燃尽的灯芯,满室顿时充满了跳跃的烛光,不知不觉居然走了神,只是这个王兄凡事都藏在心中不肯吐露,实在令人堪忧。拿起手边的书本打算继续,突然听见门外响起嘈杂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听见“刺客”的字眼,楼淮勋站起身打开房门,拉住一个惊慌的小厮:“发生什么事了?”“楼少爷,王府混进来一个人,守卫怀疑他是刺客,已经把他抓了起来。”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整。楼淮勋闭目想了想,追问了一句:“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小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巧燕姑娘发现的,多亏了她,否则这个刺客就逍遥法外了。”楼淮勋皱了皱眉:“王兄知道吗?”“还没敢惊动王爷,刺客就在门外,楼少爷,该怎么处置?”小厮抬头望望楼淮勋,挠了挠脑袋。“把那个人带上,我去找王兄。”楼淮勋关上房门,跨出房间的时候,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