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分卷阅读2

    贤臣,乍听来美妙。但他多少明白,自己不到这个层次,当时与他同堂受教,被评多不如他的伙伴,如今地位只与他相差无几,以他的家荫和资材,却只在这一无实权的部门,难道不是因为其父当年的过错。即使新王上位,宣称不计过日荣辱,重新命官取仕,即使他们这一姓,在朝中依然有不少影响,即使他也算居高位。但,王上从没有信任他。在证明自己是个贤臣以前要做的,至少先得证明自己是个忠臣吧?

    所以,他只有唯一选择。好在他听说,王上极喜欢用这种方法验证自己的手下,于是他也不是唯一的蠢蛋。

    礼部尚书是不是满朝文武中第一个受害者,还不好说,但是对他来说,这种经历确实是人生首次。

    好在礼部尚书,不虚其名,行事多少沉稳。他的面色并未体现出内心的困窘,他的仪度没有表现出那该死的羞愤,他的应答仍然比较镇定。

    他说,陛下,臣为难。

    王上阴笑:不急,容你三思。说罢离去。

    不急,但礼部尚书更不敢拖得太久。是晚,他打点一番,自去面圣。三品以上的高官不用事先奉召即可请求谒见,但少不得,还是要通传的。

    王上有个习惯,就是戌时以后,用点夜宵。他正无聊翻阅一堆已经看厌的食谱,听到小门子报告说,礼部尚书求见了。噫乎,正愁不知道吃什么好,这不送上门来了。

    王上略思索,泛出一抹坏笑,问捧着菜谱的老太监。“高公公,你替朕去招呼招呼黄大人。”

    这就奇了,朝廷大员求见,宣见与不见就是,为何要问一个下人去啰嗦。

    那高公公,服侍两朝,年岁大了,有时候有点丢三落四了,但仍很得王上器重。王上看中人,无外看重他两点:一个圆滑老道,省心,外加一个忠心耿耿,放心。高公公心中一转,王上既然让己去招呼尚书大人,这一件小事,自然就有用意了。高公公小心翼翼道:“老奴遵命。”恭敬将菜谱放在御桌上,又斟酌道:“不知……老奴要跟黄大人盘桓几刻呢?”

    这宫里的事,多是因循旧例,或是依循上意,一旦人问起,皆有典法可依,依据前例是也,说甚作甚,千万不可自开先例,自担责任的。尽管琐碎了些,但能问的地方,万不可自作聪明,哪怕惹烦王上骂一句蠢材,也好过自作聪明说错话,办错事呢。高公公自小浸淫在宫闱,于这一点,自然看得透彻。

    王上道:“你请他入内室喝茶等着。说王上正忙呢。至于多久,且看着。”

    高公公领了命,如此向礼部尚书一说。黄载予本就将一颗心揣在兜兜里来的,七上八下不安生,听得这话,心肝肺一凉。感情人家说是说了,说了也就忘了……也是,他也不一天盯着,谁知王上今天是约了东家的大臣,还是西家的宰相啊。

    “啊……既然如此,我先回府了。多谢高公公告知。”

    “且慢啊……大人的要事呢……”

    “并非要事……明日再提也不迟。”

    礼部尚书说走就走,是动真格的,这下高公公也急了。王上吩咐且看着,就是要逗着人玩儿,可没准他把人撒溜手。所幸天公助也……早先天半黑不黑就开始扯的几挂闪电,这会也动真格儿了,七八月间,电闪雷鸣一整就没个完,轰隆隆地煞是吓人。

    “黄大人留步啊……王上这会说不定完事了呢?完事了没看见您,我们这些通报的人可没处说去了……何况这电闪雷鸣的,多不好走路啊……大人就进内室等等吧。王上完事也快……”高公公心里一急,三分实话就溜出嘴了。王上完事,是快,因为王上根本就没干啥哟。可是高公公一眼就瞥见尚书大人的脸色微变了变……哎哟,八成是给人想歪了,年纪大了,就容易说错话。

    ☆、第 3 章

    王上喜欢甜食。这样一桩爱好在他身上竟丝毫不突兀。礼部尚书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王的情形。那时礼部尚书还不是礼部尚书,只是十六岁高中第一名的殿试首甲。少年得志而名满王都,又兼家世锦绣,前程如同百花簇拥。王也还不是王,却是代王从边疆找回的少主。

    那一次是代王为新科进士赐宴御花园,新科状元,宰相公子黄载予应付次第接踵的应酬早已厌烦,捱到喝酒的时候就借着路熟悄悄溜走。

    “阿予?”洛王韩奕叫住他。

    “饮醉酒,吹吹风凉。”他回头,代王之子韩奕正与探花举杯,两人皆满面堆笑。那时的黄载予还是可以嫌弃这些官场繁冗的年纪,他抿了抿唇,示意韩奕不要聒噪,一矮身钻过树枝。

    他没想到会在自己常去的临渊池边看到一个白服少年。黄载予停住脚步,寻思这是哪家子弟?新科进士是不能着常服的。那孩子拿着新鲜的桂花糕,一半往嘴里送,一半却掰碎了,扔进池子里。

    “且慢,”黄载予忍不住喊出声来。“这池子日常有人喂食打理,你乱扔东西喂它们,小心撑坏了王上养的名贵锦鲤。”

    那少年扬起的手在半空只微顿了一顿,掰碎的糕点飞散入池中,鱼儿雀跃争出水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吃本殿喂的鱼食,是一种恩赏,撑死甘愿。你何必打扰鱼的快乐。”他语气如此随便,听来竟不觉得残忍。

    黄载予一凛,那少年已慢慢转过身。黄载予尚未回过神来,只看见一双漆黑如墨眸子,摄人心魄。

    “你姓黄?”

    这句问话更如接踵而至的一击魔音,黄载予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认识这少年。见过一面的人,他就不会忘记,何况这样的人,若要是见过,又怎可能会忘记?

    少年负手而立,嘴角微微扬起。“我记得今年有个进士叫黄载予。”

    原来如此,从服色判断,原本不难。自己竟大惊失措,失了判断。少年又看了他两眼,若有所思地:“你父亲姓黄,你祖父也姓黄……”就说了这两句,突然,将手中所余的糕点悉数抛入池中,与黄载予擦身过去。

    黄载予呆立在池边。

    直到又过了好几年,新王登基,百官封授之时,他在王膝前跪下。王将官印赐予,令他抬起头来,说道:“黄家,以往念氏最倚重的五家贵族之一,如今竟只有你黄载予一人回来为朕效力。”那话语中有几分揶揄,黄载予听的明白。

    黄载予纹丝未动,只有目光垂下来:“为陛下尽忠,是为人臣的本分。陛下看举国上下,仕子庶民,又怎能因为他们不姓韩孙黄慕容谢便抹消其的拳拳报国意。臣报效国家,与姓氏无关。”

    言犹在耳,那一番话,却从未说进王的心里。

    “黄大人要走,王上不见人时那要是动怒怎讲……”高公公擦额上一抹冷汗。

    礼部尚书看了看殿外轰隆隆的天色,沉吟。终是决定,好肉不做二回煎。横竖死在今天。

    “公公,您请带路。”

    王上在里头端视一枚前几日东国使节送来的黄金司南。王上玩了几天,还未把玩透彻。

    觉得时间约莫过去许多,问:“礼部尚书呢?”

    下人道:“回王上,大人还在内室,略作盘桓……”

    “直说。”

    “回王上,礼部尚书已经被押到后面扒光了洗净就等着您临幸了。”

    “唔。”王上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反应如何?”

    “……很是尴尬。”

    “唔。”忽又邪魅一笑:“哭了么?”

    “……那不可能吧……”下人脸绷了一绷,觉得无法脑补礼部尚书泫然欲泣的神色。

    王宫的内殿,以前来过几回。只是那时不觉得烛光有这样晃眼,也不觉得珠帘有这样重。

    礼部尚书抬上龙床,锦缎丝光映出旖旎情`色,他的眼却不知放向何处好。

    他是来做忠臣的。

    承欢御下的那应该是妃子,执笏陛前的那才是臣子。可王上要的是忠臣,就算剥光了官袍,又算得了什么,他知道非得赤`裸裸地把一切豁出去了,那忠心王上才能看着。

    王上伸过一根食指,抬起礼部尚书下巴,笑眯眯的。“卿的脸红得像虾子。”

    “回王上,热气蒸的。”

    “咿……那朕小看卿了。据说礼部尚书脸皮薄,勾栏去了只喝酒不碰妹子,没有正房的妻子也不收妾室。”

    “回王上,身为礼部尚书,必须检点。”

    “必须你个妹子!我们荒国,就是因为你这样没风情的人越来越多了,才没落了当年大荒的风流。”

    礼部尚书很想说,这两者本是倒过来的。但他却又没说。

    往日帝国的荣光,就像是夕阳余晖里浅淡的乡愁,忧郁的,舍不得,忘不了,也回不到。大荒,那个自由自在的仿佛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帝国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当今王上也姓念,这便是为什么他能登上王座。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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