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咏传上卷 云之君》分卷阅读2

    “谁那么大胆子?”太子心不在焉的问。

    “说来也奇,闹事的竟是一伙江湖女子,听说她们个个红劲装、黑宝马,穿行市井,真可称是软红十丈了。” 段若瑜被太子揽着大半个身子,就着太子的手喝了一口残酒。

    “父皇讨厌那山西巡抚好多年了,也没拿他怎么个样,倒叫一伙娘们端了他的老窝。”

    “听说那徐则腊月初三才到平城府就吃了一顿杀威棒。”

    太子见事情终究扯到的徐则身上,一双眉毛不由拧了起来,他眉毛浓黑绞得想个疙瘩。

    先浙江整弊案,再东南剿烟匪,获罪发配、挨顿打竟还有一群娘们来打抱不平!

    “我倒觉得徐大人是个好官,一个书生大人竟仗剑走马杀尽了烟匪,逼退了大理人,怎么这说革职就革职了呢?”

    那歌妓语出也惊觉自己无状,忙掩口谢罪,段若瑜却似毫不介怀,只笑笑道:“想那天,朗月当空,九贼江波翻丈高,波澜中一尾革囊小舟——本王当时还全不相信这一人一舟就能阻我大理十万男儿……但见罗衣曼舞,风流、云散、月明、星稀,就连玉龙雪山怕也要为之叹息了——那双目灼灼,颊如冰玉,却不带半点杀伐之凛的女子!”

    “那竟是个女子?!”歌妓年轻的脸上闪烁着羡慕的红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段若瑜轻叹道,“那翩跹舞剑的女子便是徐则的妹子。”

    徐家妹子竟是一人一舟渡江——那当是何等风姿!

    “后来呢?那徐家妹子可渡了江?”

    段若瑜轻轻点了点头:“如今她也已遇知己了罢。”

    “如有那般女子谁还配的起她……”年轻的歌妓竟似显出一番得意。

    “当然。”

    “谁?”

    段若瑜玩味地看向太子,红唇微启,却不做声——

    的!

    “还不奏个曲子来!”太子断喝道。

    琴声复起,歌妓嗓音婉转清丽,段若瑜半倚在窗前瞭望,窗外不知何时竟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

    “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

    何不,何不留妾家——

    “就像幅画似的。”段若瑜遥遥一指,“不对,该是句诗。郎君你看——”

    三茶楼外挂着红灯笼分外鲜艳。

    雪中一人仰着头似在看灯笼下的雪花纷散,天虽不冷,但北风披拂,力道不小。他一身素色斗篷,帽子被风吹的有些松,露出一盏危冠——飘渺身轻,仿若御风而凌月,羽化而登仙。

    段若瑜蓦地挣了太子的手,正襟危坐,朝那古琴一指,道:“拿来,”歌妓将古琴捧上食案,段若瑜单指拨弦,朗朗吟来,“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一时琴音大起,好阔的气势!

    的!

    门扉轻叩,琴弦竟应声而断。

    “见过郎君,扰了世子雅兴,见谅。”

    颜靖远推门,再拜入席。

    段若瑜复又回座,便被太子一手揽着不放,他似微微一挣便侧伏在太子怀里,偏偏容貌气质具不带半点冶艳轻挑,虽不及太子贵气,但大理王子与生俱来的高雅之气却也自然流露。

    一朝为臣虏,沈腰潘鬓尽消磨。

    “世子吩咐的钗已经打好了。”颜靖远自袖中摸出一只檀木匣子。

    段若瑜并不准备开启,只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什么钗?”

    “何人孤似钗头凤——”

    太子一笑也不追问,凑到段若瑜耳边,道:“本王疼你。”段若瑜堪堪偏过头,两人凑到一处竟痴吻起来。

    绛唇珠袖——两寂寞……

    那乐姬见机匆忙跑下楼,花厅的门却大开着,劲风夹着雪片直打着灯笼,她搂紧古琴御寒,却见灯下分明呆站个人影。

    “公子可是醉了?”那女孩乱拨琴弦,调笑道,“君醉留妾家——”

    人影一转,好个风鼓广袖,欲坠危冠的少年郎!

    那少年公子竟接过乐姬怀中的古琴,迎风而坐,素白的锦袍直吹的猎猎作响!

    铮——

    琴弦应声再断,白衣公子指尖染血,浮在孤零零的三根琴弦上,鲜血自指尖滴落,未沾琴弦,便听得曲声大作——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只听他悠悠道:“雪纷纷浪连天,尘滚滚舟不渡,绛唇珠袖两寂寞,青天朗月一车辕——关山困久尤未解,将军白刃血不干,贮书万卷,残骑三千,去不还!

    “去、不、还——

    “问一声徐大哥,你可到了黑山?”

    3

    3、第三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灰蒙蒙的云又积起来,廖五儿正走在吴山北麓。廖五儿自当了“积善堂”的掌柜就觉得掌柜可也不那么容易。新铺子在山南闹市,门面又大又阔,额上金字题匾——积善堂——颜靖远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五儿不懂什么叫余庆,他只知道既入药铺便得懂药。可偌大个铺子,十几个伙计,也分不清哪个是买办、哪个是账房,哪个是跑街、哪个是跑楼……用廖五儿自己的话说“活活个棒槌”!前些天,他想方设法总算挖了回春堂的老坐堂来,可他还是很不放心,决定亲自到城北药农处看看。但面上并不显出疑人,五儿知道掌柜的体面也是很要紧的。于是,廖五儿这天早早溜出铺子,佯装去城北打兔子,擦黑前又赶回了城里,他略加快了脚程,终于在掌灯前赶到了大井巷。

    大井巷斜穿南北,中间还有段山路,山坳处还真有口大水井。

    五儿忙着赶路,偏巧巷子里挤着一群人,都朝南走,成群结队的好不热闹,最吸引五儿注意的还要数那几个凑成一堆儿的姑娘家。看穿着打扮像是梦泉村的采茶女,尤其走在最后的几个小丫头,白底粉滚边的夹袄,透着水灵。五儿一门心思的在她们后边晃,也不那么火急火燎的赶路了,却听一个小丫头口里喃喃的说:“荡泊四海倾铁剑,纵览五岳笑红尘。眉间一点相思吻,不效钿花不佳人……他走了那么多远路,终于觅着佳人,你说他会来吗?”

    她前边走的女孩儿好似被她叨念的不耐烦了,回过头有点粗鲁的说:“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他是圣上的皇子,堂堂的九王爷!就是全天下也难得出这么个风流光彩的人物!你觉得怎么着?那女子纵真是花中魁首,怕也不配!”

    五儿眉头一皱,那九王爷名声虽盛,但也未必就有那么了不起,就算真有谪仙之貌,他也不信还有谁能赛过颜靖远去!偏偏女孩儿们一个个都万般迷恋,连翠儿那个傻丫头也有样学样的贴起花钿来了!

    正想着,打头儿的已走下了吴山,眼看到湖边了。五儿踮脚一望,才见那曲桥上红彤彤的一片灯笼,好似照亮了大半边天!五儿一见热闹也跻身往湖边凑,又怕挤皱了长衫,一面挤一面吆喝着:“让让啊!”好容易凑前了几步,却发现围着曲桥不知几层几的人,“这是张罗什么呢,这么大场面?”

    “三茶楼的花魁要抢亲!嫁船都预备好了,就等新郎官儿啦!你瞅瞅那几十口樟木箱子排满了十几艘大船!这嫁妆倒真厚实啊!”

    站在河沿高高的石墩上,一个小伙子津津的给被堵在后边的人群描述曲桥上的胜景,五儿有点不屑的笑笑,道:“就这么想嫁出去?三茶楼里从来不缺的就是男人,这年头新鲜事也忒多了!”

    “那公子梧桐年前就要成亲,堪当九王妃的女子必是天下第一!单就‘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怕也要热闹好一阵子,更何况这花魁竟还见过公子,还惹得他为自己赋了诗!”

    “天下第一的女子——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他凭什么?!”五儿冷冷哼了一声。

    “就凭……”那小伙子一时也答不上话,却不知人群里谁嚷了一句:“就凭他是他。”

    就凭他是堂堂九王爷,就凭他一柄玄铁走天下,就凭他从未出手却使天下豪雄甘心拜服,就凭他极少露面,品貌风度却被喻梧桐,就凭他是这世上绝望中的一点星火,混沌中的一点清明,鄙陋中的一抹光华……就凭,他是他————天上难寻、地下难找,便是玉帝也难配成一双的“公子梧桐”!

    非得争个天下第一不可!

    “嘿!船里出来个美娇娘!解舞腰枝娇又软,好似垂柳晚风前,且让哥哥我看清你那如花貌——”这小子竟还哼哼起来,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哟?!不止一个,这是……十个……二十……足有二十四个美人在曲桥上一字排开!新娘子还在躲在花舱里呢!这排场!”

    “都是来抢男人的?难不成还得比武招亲?!”

    大伙一时都笑了。

    桥上却突然一阵嗡鸣,五儿只觉震得头昏眼花,身边的人也直七扭八歪的往他身上靠。二十四把琵琶声摇摇荡荡,散如落花,聚若星斗,竟如自天灵而下充盈全身,五儿刚稳住阵脚,那二十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幽幽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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