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同意,心想反正他两人也不会知道对方是兄弟,其实江镇尧从小进宫,江小六又是乳娘和黄师傅在带,怕是根本没有机会见过面,不能认出彼此的。这麽琢磨著,睿王终於带著江镇尧去了江小六那里,不过到了门口,江镇尧就站住了,“我自己去。”
睿王没动,江镇尧便没理他,径直推门进去。
屋里的江小六听见动静,抬头望过来,便看见月光下一个背光的身影,打开门,慢慢走了进来。
背负著门外山间银月,竟然有几分刺眼,让他不得不闭了闭眼。
不如陌路24
江镇尧看见屋内静坐的江小六,不由吃了一惊。
面前的人,眉眼与自己太过相似,似乎不能当做毫无关系的人,他一时有些发愣,便忘了自己非要进来的目的。
倒是江小六先回过神来,看见他,扯出一个苦笑,“江公子这麽晚了还来看我,有什麽要紧事?”
江镇尧这才回神,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也没什麽要紧事,就是看看你。”
“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答应了要救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就是想问,你,是真心的麽?”江镇尧小心的看著江小六,“若你不愿意,便同我明说,我不想牺牲无辜的人,郑太医说了,这迫不得已的法子,实在凶险,我不愿勉强你。”
面前这人,说话时眼睛一直看著江小六,一点也没有闪烁,江小六自然明白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一时更加感慨,“没有人勉强我,都是我愿意。”
江镇尧看著一脸心灰意冷的江小六,有些疑惑,“他真的,不是他逼你?”
江小六心里一跳,“他没有逼我。”说完,终於鼓足勇气去看江镇尧的眼睛,“也只有你才会被他逼著,别的人,都是因为愿意。”
江镇尧听了这话,又悲又怒,“是,是,也只有我,总是被他逼著,逼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只有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想活也活不了!”
江小六听他的语气,有些黯然,“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麽?”
“为什麽我要喜欢他?堂堂男子,却要雌伏於人,这是什麽道理?”江镇尧深吸了几口气,“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我想听,我想知道我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江小六执著的看著江镇尧,“我要救你,是我想要成全他。”
“那是不可能的。”江镇尧斩钉截铁,“如果活著就是继续被他逼迫,那我情愿去死!”
门被一脚踢开,门外是铁青著脸的睿王。
“之远,你定要如此待我?”
江镇尧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你心里很清楚,何必要问。”
睿王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已收敛了失控的情绪,“是,我只是要救你,不能再逼你,从以前开始,我就亏欠你良多。”
江镇尧看著他,终於冷笑一声,似乎再不愿意同他待在一起,转身出了屋子。
“亏欠他良多……”江小六默默重复著这句话,“那麽我呢?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亏欠了我,王爷?”
睿王没有回话,只是握紧了拳。“明天,郑太医会来,替他过血,你早点歇息。”
“好。”江小六点了点,十分温顺。
“本王亏欠你的,总会想办法弥补,你不需挂在心上。”
“好。”江小六仍旧是点点头。
第二天几乎是眨眼就来。
郑太医把江镇尧和江小六都送进同一间房,然後,将睿王拦在了外面。
“王爷,您在外面等著便好,不用进去。”
睿王瞪他,“本王担心,看看也不可以?”
“王爷并不明白一会儿将进行的事,看看也只是心疼,而且,恐怕会影响里面那两位的情绪。”
睿王仍旧是瞪他,他怎麽会听不出郑太医的意思,他不懂过血的事,也帮不上忙,在里面只会碍手碍脚,因著王爷身份,还会影响郑太医他们发挥。
於是,睿王只好站在门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本王不进去便是,你要小心仔细,这里面的哪一个,都不准有失。”
郑太医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擦了擦额上的汗。明明江霆远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睿王却还是急著过血,郑太医原本以为睿王即使牺牲掉这个人也无所谓,没想到头来,居然多了这麽一个要求,怎麽不叫他忐忑。
“微臣尽力。”
“尽力?尽力有什麽用,里面哪一个,不出事就没事,出了事,本王可不在乎你有没有尽力。”
一番毫不讲理的威胁,更是吓得郑太医连连躬身,终於小心翼翼的退了进去。
於是侍女和护卫都陪著睿王在外面干等。
日头慢慢升上了正空,又慢慢向西坠下去,睿王竟然不吃不喝,一直站在屋外。
他心乱如麻,一会儿害怕江镇尧出事,心里想著即使真的保不住江小六也没关系,要流光江小六的血也没有关系,定要救活江镇尧。可转念一想江小六真的就这麽死掉,睿王又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几乎快要没法呼吸。
如果真的只能活一个该怎麽办?如果真的要失去一个该怎麽办?
或者,冒著这样大的风险,却两个都没有保住,又该怎麽办?
睿王不自禁的在门口踱步,也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饿,心里反反复复都是些凌乱的画面,一会儿是昔日江镇尧在书案边上抬头一笑,一会儿是江小六看著他的玉佩,两眼发亮,一会儿是江镇尧在大殿上决绝喝下了黄泉,一会儿是江小六举起那把剑恶狠狠的刺向自己。睿王想得心惊肉跳,他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失去了哪一个,他都赔不起。
最好两个人都能平安。
可惜,那天,江小六流了那麽多血,这段日子,真的都补回来了?真的没有关系?可是,江镇尧真的等不起了,再耗下去,江镇尧就真没有希望了。
最好是两个人都平安,睿王握紧了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到了掌灯时分,皇帝来了,看见睿王皱眉道,“十五弟怎麽就这麽站在风口?”
睿王看见皇帝,心里微微安稳了一下,“皇兄,你来了。”
皇帝走到睿王面前,“里面在过血?”
睿王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皇帝看他筋疲力尽的样子,不由叹气,“用过膳没有?”
“没胃口。”
“你这样急,也不是办法,到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皇帝一个眼神,侍卫们赶紧搬了桌椅出来,皇帝拉著睿王坐下,“江镇尧得救之後,十五弟莫忘了答应皇兄的话。”
睿王却只是心不在焉的看著房间,“恩,如果他们没事,我不会忘记答应皇兄的事情。”
话分两边,那边睿王在门外焦虑不已的走来走去,这边江小六躺在床上,却是心如死灰。
江镇尧早已昏睡过去,郑太医端了碗不知道有多苦的药给江小六喝下,“喝了这个,公子便能睡过去,不会感觉到痛苦。”然後,拿出一片药片让江小六含著,“请公子尽量放轻松,这是镇痛的。”
江小六喝了那药,有些迷糊,含著药片倒也没有立时就睡过去,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江小六感觉到手腕上一凉,紧接著就是一热,倒真不觉得痛。
只是恍恍惚惚的,又看见了当时一心待他的睿王。
“你喜欢什麽只管说,算你福厚,今儿个本王亲自照料你。”
“你是不是知道本王不会拿你怎样,这才有胆处处顶撞本王?”
“怎麽,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只鸟儿,和本王。”
“我的小远太害羞,很多话想必以後也说不出,不过,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懂得。”
“不过是些身外物,留得了几时,始终是些没感情的物事。现在,小远却是实实在在躺在我的怀里,身子属於我,心也是我的,才算是我真正的宝贝。”
那个时候,你真的当我是宝贝吧?江小六想著,也不觉得手上如何痛,却掉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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