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几个趴着的人纷纷让出位子,露出坐在里头打谱的中岛诚也和小津悠人。
“千叶,来来来,告诉我,这一步,你是怎么发现的?”中岛看到司铭进来,马上朝他招手,他所指的,正是让柴琦陷入绝境的一手。
“这一手,其实就是为了连同右路的白棋的作用。”
“听起来似乎没有特别大的用处。”小津疑惑地看着棋盘,“但事实上,这手棋基本就奠定了白棋的赢面。”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这手棋的真正作用就是连同。这个薄弱口,是黑棋之前留下的。其实,这一手,我回去反复研究了一下,走得还是太晚。”养病期间,无聊的时候,司铭就拉开棋盘,同千叶少年反复进行那局棋的检讨。那个薄弱点,是他们在第二次复盘的时候发现的。“其实,在第五十一手的时候,黑棋走在这里,就替他自己埋下了一颗炸弹。如果我及早引爆的话,黑棋的这一块,将都被白棋收入囊中。”
撤掉之后的棋,司铭按照他和千叶检讨出的新棋路重新摆上。“看,如果这里治孤,然后打吃,然后提子,黑棋这一块就失去作用,这里就成为白棋的天下了。”
“你走这里的话,黑棋可以在这里应对啊。”
“一样的。你走这里,白棋可以放在这,还是可以治孤。”长濑,武田等人不断地尝试着黑棋的新的落脚点,发现,转来转去,似乎,最终还是会撞到白棋嘴里去。看来,怪就怪在之前那一手,走得太臭了。
司铭的讲解,拓宽了大家的思路。这时候,好几个人才发现,围棋竟然还可以这么下。
“我去绪方老师那里学习的时候,他经常会告诉我们,太过固定的形式,很容易被人抓到你的弱点。就像我和柴琦二段,我们俩经常在一起下棋,所以,对方习惯于什么样的布局,喜欢走什么形式的棋,我们都很清楚,在自己遇到这样的对手的时候,如果不去尝试着改变棋路,就很容易被对方打败。”
找一个职业棋手,为学校的队伍进行辅导,这恐怕并不是冰帝的独门法决。当天回到家,司铭接到棋院的来电,问司铭,愿不愿意在本因坊开赛前接受一份围棋指导的工作。
棋院为他安排的工作就在周五,是去一所中学进行围棋指导。司铭想,不管是指导别人还是接受他人的指导,对自己都是一种历练,也就没有犹豫地接受了。
周五课程结束,他就乘车去了上野学园,原本他以为,能够想到请职业棋士指导的,肯定是一个围棋实力比较强的学校,至少也是比较重视的。没想到是自己从没有听过的队伍。
接待司铭的是围棋社的副社长小室勇。他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男生。在校门口等到司铭之后,就带着他去了围棋社的社办。
上野学园的围棋社规模并不是很大,社办里大约有十张左右的桌子,桌面上放着棋盘,两侧则是棋盒,棋局都比较新。教室两侧放了几个书柜,上面有一些棋谱,放的稀稀拉拉的,关于围棋的书籍并不是很多。司铭想到去年似乎并没有在校际赛里面看到上野学园的队伍,估计是新成立的社团的。
教室里面有几个社员,跟冰帝的氛围并不一样,有一对正在对弈,其余的像是不感兴趣似的,竟然在一旁做起了作业。看到司铭进来,微微抬头看了一下,也就不再关注了。司铭皱了皱眉,就是这样的一个围棋社,他们还指望在校际赛上取得多好的成绩吗?
“千叶桑,这次请你来,主要是为了指导我们这次参加校际赛的三名选手。啊,其中的铃木桑已经到了。”小室指了指正在做作业的一个男生,“还有一个是我们的社长正田桑,他大约还有些事情,要过一会才会过来,最后一个是笠原桑,他今天班级值日,所以可能也会晚到。”
司铭点了点头,走到那个叫铃木的男孩身边。“铃木桑,需要先对局么?”
“不用,等社长来了再说好了。”铃木头也没有,自顾自地做着作业。
司铭有些尴尬的退开,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因为实在无聊,在征得小室同意后,打开一旁的棋盒进行打谱。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另外两名选手才赶过来,看他们还挺悠闲的样子,说明这个围棋社管理得真心不怎么严格。
“你就是棋院介绍过来的职业棋士?”一个高大的男生走到司铭面前,方才似乎听到小室叫他“正田桑”,想来应该就是围棋社的社长了。不过,这男孩说话的口气可真心不怎么礼貌。
司铭倒也没有介意,毕竟说起年纪来,自己同对方也差不多,对方有疑问也很正常。刚刚那位副社长不也持着怀疑的目光看了自己许久嘛。
“是的。我是千叶光一。”司铭点了点头,很和善的对着那位社长做了自我介绍。
只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领情,上上下下打量了司铭许久,才很不情愿地拉开身边的椅子,“那好吧。那今天你就跟我们三个一起下棋吧。”
“呃?正田桑的意思是要三个人一起吗?”对方选择的时间是周五下午课程结束后,社团活动时间有限,想来也不能指导几个。只不过,司铭没想到对方一开始就提出要三个人一同跟自己对局。一对三,相应的注意力就不会有一对一那么专注,虽然司铭也做的到,但对比一对一的对局,肯定不会有那么精彩。
“怎么?你不会?”上挑的眼角,比之方才更多出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我去,得意什么,明明是为他们好,还不领情。什么东西。千叶少年在身后不满地嘀咕。
司铭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怠慢。不过,并没有千叶少年那么激动而已。
“啊,会的。如果你们没意见,就这样进行好了。”既然对方坚持,那自己也没必要太在意。
一对三的确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但相应的就不可能每局都复盘检讨了。司铭一贯认为,比起对局,之后的复盘检讨更能学到深层次的东西,他也更愿意在复盘的时候指导别人。不过,既然对方提出,那自己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呢。
在中间的座位坐下,问明对方需要的让子,司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等候三人开局了。
几个学生的开局很一般,甚至说不上什么流派的布局,棋力比冰帝的学生更弱。司铭下的很轻松,他很悠闲地来往于三个人之间,等着对方把棋子放上去之后,再落下自己的白子。他甚至还有空闲一边下一边去观察对方的神情。
也就是这一观察,影响了司铭的心情。
对方的三个选手神情很散漫,丝毫没有快要输棋的紧张,也没有奋起拼搏的激动,尤其是那个社长甚至还在下棋的间隙打了几个哈欠,一边下,还一边偷偷玩着手机。
在同他人下指导棋的时候,司铭一般都下得比较温和,意在提起对方兴趣,并且让对方自己发现更好的进攻方式。然而今天的这三局棋,司铭不愿意了。
无论实力是强是弱,既然坐在棋盘面前,就应当认认真真地对待,围棋不应当作为一个随意打发时间的工具,白棋凌厉地杀进黑棋的范围内,迅猛地绞杀了对方尚未形成的大龙。黑棋被逼入了绝境。
按理说,黑棋下到这个地步,完全应该投子认输了。至少以对面三人的棋力是没有办法反败为胜的。但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依然在不停地往棋盘上放着棋子,棋形被走得乱七八糟,甚至越到后面,越有些不知所谓的感觉。
“啊,今天就先下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接近收官的时候,笠原抬手推乱了正在下的棋局,起身拎着一边的书包走了。
随后铃木也将棋子重新扔回棋盒,“我还要去上补习班。”
“那就这样吧。”正田随手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下次让棋院派一个有本事的过来,找个小孩子算个什么事情。”
司铭呆愣愣地看着几个人,被三人这种完全不负责任的态度给惊到了。这,这真是……
“千叶桑,你们的对局……”小室看到三盘乱七八糟的棋局,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了,千叶桑。”
小室身后跟着一个女孩,探头看了看三人的对局,不满地嘟囔:“我就说没必要找职业棋士指点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懂围棋。浪费资源,阿勇,明明应该由你来当社长和主将的。……”
“早纪,算了。”小室轻身打断女孩的抱怨,“千叶桑,抱歉了。这……实在不好意思。”对方躬身行礼,司铭也不好再计较什么。
“他们三个人的水准……如果你们要参加校际赛,还是希望你们能斟酌一下人选的问题。”
这个上野学园也太奇怪了吧。想要请棋手指导的是他们,结果漫不经心对待指导的也是他们。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看那位副社长和那个女孩的对话,显然里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但对于那三个人,司铭真是厌恶透了。
“……很抱歉,上野学园似乎并不需要好好的指导。他们的下次指导工作,恕我无法接受。”回到家后,司铭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棋院挂了一个电话,能力强弱无所谓,但他不希望对方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围棋。“不喜爱围棋的人,没有资格占用资源。”
即便自己曾经进入职业界的时候目的不纯,但在对局中,司铭从类没有用过这种自由散漫的态度来对弈,这种态度,不仅仅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围棋的不尊重。
☆、第38章 惜败的少年
拒绝了再次前往上野的工作,司铭就安心准备本因坊赛了。本因坊作为日本围棋界的三大赛事之一,竞争是相当激烈的。本赛是由本年度淘汰赛选出的四名选手加上上年度最终决赛的落败者和上年度循环赛的第2、3、4名选手,一共8人举行的循环赛。循环赛中,第五名以后的选手都将被淘汰,第一名则可以同上年度头衔获得者通过七番赛争夺本年度的本因坊称号。先不说后面的循环赛了,单就之前的淘汰赛就竞争异常激烈。
北斗杯之后,大手合赛被废除了。目前要升段,除去头衔和奖金就必须依靠胜局的多少来升段。所以,司铭丝毫不想错过任何比赛。
因为刚入段的原因,同司铭所想象的被对局充满生活的情况并不一样,作为新手,有些时候要担任大赛的记录、计时、读秒工作,所以实际上参加的对局并不是很多。从去年冬季获得初段至今,司铭还是第一次参加大型的比赛。
选拔赛是淘汰赛,一旦失误,铁定与本因坊比赛无缘。不过,司铭倒也没有认为自己一定能进入本赛。那么多高段棋士在,被你一个初段进入本赛,实在也有点不像话的说。
好想和进藤七段对局啊!千叶少年兴奋地在空中转着圈。
“前年他就打入循环赛,所以才一下子升到七段的,要跟他对局,至少这次比赛,挺遥远的。”司铭毫不客气地打击千叶少年。
“你第一局的对手居然是福井熊太啊!”司铭正在看着自己的对手,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柴琦。”
“早上好。”
“你认识这个福井二段?”
“恩。”柴琦点了点头,“他也是院生出生,比我早一年入段。现在也才二段。他的棋速比较快,不过并不犀利。啊,现在这个升段制度,真是让人说什么好。老子要是去年天元能打进循环赛,就能被人称为七段了。”
“啊,听说了,你似乎就是因为输给塔矢七段而没有进入循环赛的。”丝毫没有打击人觉悟的司铭淡淡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因为参加绪方研究会的原因,他经常遇到那位塔矢七段,给人的感觉真是……作为前世常年家里蹲的无社会经验人士来说,这位塔矢七段,有的时候实在我行我素地气人。在他身边的人,要是神经不粗大点,大概都会升起一种,恩,用千叶少年的话讲,就是升起一种要切腹自杀的罪恶感。
“……”柴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真是太打击人了,“我去准备对局了。”
“啊。”慢慢地点了点头。
福井雄太看起来很温和,大约是跟凤长太郎差不多个性的人吧。福井的段位并不高,目前也才二段,之前跟他同班的院生伊角目前也已经升到七段了。用柴琦的话来讲,他真的是一个比较平和,对输赢都不是太在意的棋手。
“请多多指教。”宣布开始后,双方致礼。司铭这次执白。这次他并没有采取秀策流,而是采取了更为贴合中国人思维的*之棋。其实,司铭还不太敢把自己现在的这种布局策略称之为*之棋,虽然他目前正在研究吴清源大师的棋,也稍稍将其的理念运用到自己的棋局里,但他的精髓自己显然还没有达到。
福井的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温和,圆融,并不尖锐,偶尔会有一些看起来很新意的走法,但是对全局的帮助并不大。而且,他的棋很快,司铭觉得同福井下棋,自己思考的时间都会不由得缩短,倒不是被对方把比赛节奏带过去了,而是觉得,似乎完全不需要那么长的思考。这人,快棋赛对他简直就是不二的选择啊。不过……司铭最后看了看棋局,今天应该还是自己占优势了。
“啊,我输了。”行至中盘,双方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白棋掌控了大局面,黑棋的颓势已经无法改变了,福井很爽快地认输。
司铭起身前去对局表上填写两人的赛果。
“千叶,福井桑。”不远处,柴琦似乎已经结束了,朝两人挥了挥手,然后跑了过来,跟他一起的似乎是森下研究会的和谷义高。“一起吃午饭吧?”
司铭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目前他在职业界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经常去塔矢研究会的芦原等人,还有同期的松坂、中山,他的朋友少的可怜。
“千叶,听说你现在还在读高中?”
“恩。”司铭点了点头,“和谷桑和福井桑呢?”
“叫阿福就好。”福井腼腆地笑笑,跟着和谷一同点了些汉堡和饮料,几个人端着餐盘坐到了角落里。
“你还真有精力,我是一考上职业就决定不读高中了。”和谷大大地咬了一口汉堡,“饿死了,今天碰到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啊,好像是跟你同期的,叫,叫什么来着的?”
“中山?”司铭挑眉,对局之前,他似乎瞥到过中山,好像的确坐在和谷对面。
“啊,就是他。”和谷咽下一口汉堡,点了点头,“不过,我可不会害怕你们的,我们森下研究会的,总有一天会打败你们塔矢研究会的。”
“喂,我们参加的是绪方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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