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布莱恩老先生去世。
葬礼结束已经是傍晚了，模糊的夜色中两个青年姗姗来迟，捧着大束白玫瑰。
“你们来晚了……葬礼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负责接待的青年说，他是布莱恩的孙子。
“我们献一束花就走。”
然后他看到来者的脸，陡然一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这个青年看上去简直像是他的曾曾祖父活过来一般！和那副画上的一模一样！他曾经痴迷过这幅画，向魔鬼许愿说过像长成这样呢！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尽管心底很震惊，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金发青年和黑发青年献完画后，站在墓前说话。
他隐约听见他们在说：
“布莱恩上天堂了。”
“我们已经道别过了，不是吗？”
“现在，世上唯一记得我们的人也离开人间了。”
似乎很惆怅悲伤。
迪昂总会想起自己茕茕孑立在穹顶之下，看着道林和埃里克走时的背影，站在一块儿，一起渐渐融入黑暗中。
至少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世界的尽头。而自己还是一个人。
不过两个孩子偶尔能有假期过人间来看看自己，也是很不错了。他恐怕已经是吸血鬼里面最幸运的家伙了！
直到道林·格雷的画像灵异盗窃事件的二十年后，有人又打开陈列室，找出这副围绕着神秘的画像时，他们惊诧地发现，画中人已重新归来。
依然是微笑着，优雅矜持地凝视着世人。
有人说，这幅画可助人上天堂。
也有人说，这幅画可使人下地狱。
第64章 番外三 飞蛾扑火
埃里克脑袋发胀，断断续续的疼痛绞得一时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于此。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一片空酒瓶之间，身边一片狼藉。
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下通道，超市，霉烂，阴暗。
——他应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才是。
自从他和道林在一起后，他们就一起住在宽广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冬天围着火炉烤火，夏天在蔷薇满架的花园里乘凉。
埃里克在黑暗的隙墟间摩挲着走了一小段路，因为太久没回来……这里是歌剧院正下方的地宫，他亲手建造的地方。
头顶石板的缝隙间簌簌落下灰尘，似乎有大批人在行走，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找到魅影了吗？”
“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埃里克想了想，他们口中的魅影大抵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了。
又想：这里到处都是我打造的秘密机关，假如我想躲起来，等闲人自然休想轻易地找到我。
虽然眼下的情形叫埃里克一头雾水，但可以确认的是现在有人在追捕他，他很危险。
埃里克试图去弄清自己为什么会落入如此境地，发生了什么，而道林又在哪里。
埃里克捉到并拷问搜查警队的队长。
“为什么你们在追捕我？”埃里克问。
“你，你杀、杀人。”对方哆哆嗦嗦地说。
埃里克微微皱眉，平静地问：“哪个？”
这个平时都自诩勇敢英武的男人愣了一下，接着哆嗦起来，吓得都要失禁了：“你、你、我们怀疑你杀了菲利普伯爵。”
菲利普伯爵？没听说过，于是埃里克理所应当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没杀他。”
警察一阵怔愣，在眼瞎短暂的接触中，他领会了这个杀人凶手的冷酷，以及傲慢，他随时可以杀掉自己，没必要说谎。
“你、你还绑架了克里斯汀小姐。”
“克里斯汀？”埃里克纳闷了，想了想，“你说克里斯汀·戴伊·格雷？”我绑架我女儿做什么？
警察有些困惑地道：“克里斯汀小姐全名是克里斯汀·戴伊，没有格雷。”
埃里克瞳孔激缩：“没有道林？等等，你知道道林·格雷吗？”
“道林·格雷是谁？”警察一头雾水。
埃里克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沉默而凝重地向后靠了靠，抵靠在椅背。
这简直太荒谬了。
可在反复确认之后，埃里克知道了自己现在是在1870年，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小道林的十五年后了。
并且，所有已发生的事与他的记忆似乎相差无几……似乎相差无几，似乎又截然不同。肖邦老师已过世多年，凡尔纳的写作事业已小有成就，道林的那位家教老师勃朗特小姐也已名声鹊起。
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从未和他们相遇过，也从未和道林相遇。
真是让人困扰，可困扰抵什么用呢。
埃里克首先去找了他和道林在巴黎的住所，然而那里住着全然陌生的一家人，没有道林。
度过最初的混乱，埃里克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曾经所在的世界，就像一出戏剧，用着同一群角色，可演的是截然不同的故事。
不不不，他可没兴趣管这些，他就想知道道林在哪里。
这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道林正巧在巴黎，且人人都在讨论他——
讨论什么？讨论这个从伦敦来的美男子，他二十年如一日的俊美脸庞，他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他身边来来去去，男男女女，美人如云。
有人憧憬他，有人厌恶他，有人迷恋他，有人唾弃他。
埃里克记起魔鬼曾给他展示过的关于道林的黑历史，这下完全明白过来——他眼前这个耀眼夺目的人，大抵就是曾经有着朽烂丑陋灵魂的道林了。
但最近，大家讨论的最多的是道林要举办的一个舞会，听说到时候他会在舞会上宣布婚约。
埃里克偷听到两个小姐在讨论——
“可道林的婚约者会是谁啊……我可没听说他特别喜欢谁过，是夏洛特小姐？还是伊莎夫人？”
“他的情人实在太多了……谁知道呢？那你到时候去参加吗？”
“这是当然。”
结婚？未婚妻？婚约？要不是埃里克四处打听实在没得出准确的对象。他能照着道林的情人名单一个个弄死过去，假如真这样的话，巴黎的上流社会圈子得被血洗一遍。
舞会将巴黎上流社会那些无聊透顶的贵族男女们一网打尽，大家都想看看让这个花花公子停驻脚步的神秘人究竟是谁。因为所有人都需要带上面具，所以易装后穿着黑色燕尾服，带了黑色面具的埃里克轻松地混进了人群之中。
万众瞩目之中，二楼的阶梯拐角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雪白的礼服概括地套在身上，两排金色纽扣闪闪发光，领口则露出酒红色的绣金边的领结，一张白色的面具完全覆盖住他的脸，只有眼睛处开了口，黑洞洞的，眼珠的颜色也被阴影覆盖着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所有人安静地等待着他下楼。在他走上阶梯第一步时，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和前一个一模一样，都是白色西装酒红色领结和白色面具。有些大惊小怪的姑娘开始发出低低的惊呼。
而当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知道第二十个穿的一模一样甚至体型身高都相仿的白色礼服男一排站开之后，全场人已经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变为了鸦雀无声的死寂。没人知道道林这个漂亮的疯子是想干什么。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出来，熟悉道林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管家。管家爷爷认真地沉声说道：“主人让我告诉大家，有谁中意他的话，如果能从这二十个人里找他来，就立即和对方缔结婚约，择日成婚。”
舞池中旋即掀起一阵哗然。
紧接着音乐响起，白色礼服男整齐划一地摆出邀舞的姿势。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按耐不住的上前去，挑一个白色礼服男站在对面，心底期盼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会是那个浪漫英俊又善解人意的道林·格雷。
有了第一个到突然，女孩们为了爱情哥哥不顾羞涩地站了出来。
这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还有一个男人淡定从容地站在里面。
道林自然注意到了这个鹤立鸡群的男人，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仿佛茕茕孑立在自己的世界。有一双奇特的金色眼睛、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在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存在，他直看着自己。道林忍不住多回望了一眼，亦偷偷地梭巡打量对方。
他是谁？道林不禁想。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时候会站出来的都是道林的爱慕者，还是个男人，这得多大的勇气和离经叛道的精神。道林忍不住在面具下面微笑起来，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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