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等的……他实不该在昨晚强要了他……他不过还是个孩子,怎堪得起自己一再的需索无度……撩起他散落榻上的长发,他凑近鼻去嗅着那淡淡的香气。想起昨晚浴池里的缠绵,两人躯体交缠的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当抱着虚软无力的他回到床上之时,他又情难自禁的拥着他任他在自己身下轻喘低吟而反覆爱怜……
怀中的人儿浅吟一声,卷长的睫毛轻轻跃动後便见他幽幽睁开了眼睛。但他不明白为何在见到自己之时,冷清秋竟似惊又愕的坐起身来——
过猛的动作让他不适的蹙起眉心,他拉过丝被遮掩住自己一丝不挂的身躯,眼睛根本不敢正视一旁的君唯。「我得回去了……」急忙下床,怎知脚尖才刚着地这才想起自己寸丝未褛。凝着眉,他搜索起自己的衣裳,却发现它正湿漉的被抛在不远的池边。他失望咬起下唇,拥着丝被的手指因着急而揪了起来。
君唯冷眼看着他的表情流转,黯红色的眸底蓦地掠过一抹受伤的眼神。同自己在一起是那样令人害怕的事情吗?他随意披了件衣衫赤脚步下床去。
冷清秋无言望着那道的背影,一时语塞的他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来化解此时难堪的沈默。
「试试这件吧!这是我十多岁时的衣服,尺寸应该勉强还可以!」君唯自衣柜翻出了件衣服丢给床上的冷清秋。
冷清秋低垂着头拿过衣服,想起昨晚肌肤相亲的炽热还滚烫的落在胸口上,他的寡言让他好生旁徨。心不在焉摊开衣衫,十五年来从未穿戴过男装的他没想到初次可以正视自己身份之时竟是在这种令人难为情的场合。
君唯不懂他又为何迟疑,但他意识到两人的距离事实上并未因昨晚发生的一切而有些微拉近……罔顾他抗议的眼神迳自掀去他身上覆盖的丝被,他试着忽略当指尖触碰到他肌肤时短暂停留的酥麻感。他面无表情替他着衣,因担心他身子还疼,动作也分外轻柔。整装完毕後他抱起他来到镜台前。
冷清秋无语,他更是异常沈默——他当然知道昨晚与他颈项交缠的人儿是货真价实的男孩……早已极力避免的事情,为何他还是放任它发生了……握着那束细柔的发丝轻轻梳着,未来是否也如这头长发般悠远得令人心惊?他当然知道人言可畏,可是即使自己无所谓,那他呢?醒来时那双慌然的眼神,着实瓦解了他自以为坚毅的信心。
他昨晚不顾他意愿强要了他,他此时想必怨自己怨得紧吧?一想到这,叹息便不禁逸口而出——
「为什麽叹息?」冷清秋轻轻问了。
「想走的话,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背过身去,垂落的衣袖却遭人揪住。
「你可是在生气?」
君唯浅浅摇摇头。
「那为什麽——」冷清秋微咬着唇,「你看起来好冷漠……」
幽怨的语气听入君唯耳中成了种莫须有的指责。正因失去太多,所以他不敢再去试着拥有。他不敢接受冷清秋给他的那种看似希望的暧昧……要是某日他还是选择背弃自己,他恐怕会疯狂而死……
「清秋……」轻声唤了他的名,却没有正过身去看他的决心。黯红色的眼瞥向阴暗的角落,悄悄掠过了复杂的情绪。「我是胡人,更是你的至仇。我俩之间有着重重的距离与阻碍,我可以发誓我对你的心意绝对不会有任何更易,但我希望你能在冷静过後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因为眼前一跃下便是万丈深渊,我不希望你陪我一起受苦……」
「你既然如此看轻我,昨晚……昨晚又为何要抱我……」冷清秋受伤的松开揪上他衣袖的手。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吗?他的不信任,比任何刀刃都还要冰冷伤人。在对同属於男人的他给了自己的身子之後,他怎麽还能说出那样践踏人心的话来!
「清秋!」君唯愕然转过身,但冷清秋已抢先一步甩开了腕上的手,愤然奔出了苍穹居。
* * *
回房换过衣裳之後冷清秋草草收拾行李往南苑走去,今天是与阎大小姐的约定之期,不过他并不想去向君唯道别。穿过西厢,就在将出东苑门口之时,好巧不巧却碰上一身酒气薰天的骞飞。
「早啊!静儿!」骞飞笑嘻嘻的朝他打起招呼道。
「骞大哥,你一大早就喝酒?」薰人的酒气让冷清秋皱起了眉头。
「唉,昨晚同你说完话之後,一时气闷便骑着马到外头溜达去了!谁知这一逛,竟晃到了酒馆里!」骞飞见他拎着布包,便纳闷问道:「你上哪儿去?」
「南苑朱凤阁。」
「少主让你去的?」
「阎大小姐让我去帮忙几天。」
骞飞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少主答应了?」
「他没有意见。」
骞飞听他语气甚为冷淡,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过问。「小心点。」
蓦地的语重心长,让冷清秋疑惑敧着头。「小心什麽?」
「阎大小姐。」
「我犯着她了吗?」
「你有所不知,阎大小姐已同少主订了亲,如今他当着未婚妻的面代别的女子受鞭,这脸面你要教她往哪儿搁?」
「他有未婚妻?!」冷清秋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正逐渐刷白。
「怎麽?没人告诉过你吗?」
冷清秋僵着身子,他至今终於明白君唯今晨那一番话。那壮士断腕的决心,原来指的就是他与阎魔山庄的羁绊……既然他已与别的女子订亲,为何又要来招惹他呢!?他昨晚……又是怀着什麽心态来拥抱自己?
一切——或许只是他的复仇计画罢了!昨晚的耳鬓厮磨,想必也是哄骗自己的手段之一吧!他不是傻瓜,他怎麽可能为了自己平白舍弃唾手可及的富贵!他好傻……他居然对他的信誓旦旦认真了……
「静儿!你没事吧?」骞飞忽觉事态不对,才想收口但显然已经太迟了。骞飞忧心搭上他的肩,却教他遽然避开。
「别碰我!」
「你究竟是怎麽了?你这样闷着不是教人担心吗!」
「对不起……骞大哥……我只是…有点儿不舒服……」
「身子不适的话就别去了!阎大小姐那儿我去替你说说。」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答应她,总不好教你为难……」他强起欢颜道:「我恐怕会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回东苑来,你可得好好保重……」
「少主他知道你今天要走吗?」骞飞总觉得他的笑容相当勉强。
「他不会操心这种小事的……」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差别?反正到头来受伤的只有自己罢了……又有谁会为他感到心疼?
道别了骞飞,一路上他像个无主孤魂恍恍惚惚飘出了东苑。他想心痛的痕迹或许会因心死而悄悄淡去——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
☆、火舞清秋 第六章(限)
「小姐,东苑那儿来人了。」
阎嵬玉拢了拢发簪,带俏的杏眼悄悄掠过一抹阴冷的气息。「让她进来。」
冷清秋一路由婢女领进朱凤阁,不过心情拂逆让他无心恣览眼前的雕梁画栋,奇珍瑰宝。
微见珠帘外人影晃动,正是阎嵬玉盈盈起身朝自己热络迎来。
「静儿,想不到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君唯断然不会让你来呢!」她乐不可支的握着他的手道。
冷清秋不自在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来听候大小姐吩咐。」
阎嵬玉笑着拉他在前厅坐了下来。「有事明天再说吧!咱们先聊聊。」
「这……」对於她的盛情难却,冷清秋显然局促不安。
「你还在介意之前那件事吗?真抱歉,我当时只是气极了,所以下手失了轻重,好妹子,你心里可别记恨呐!」
「怎麽会呢!」冷清秋慌然站起身,倨傲跋扈的阎大小姐,为何态度会有这麽大的转变?
莫非真是自己误解她吗?
「静儿,你在想什麽?」阎嵬玉微噘着红唇,似是不满他心有旁骛。
「不……没什麽。」冷清秋抬起头,歉然对她扬起了一个微笑。
* * *
骞飞兴冲冲走进扬风轩,未料竟扫兴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眼神。红色的火焰,冰冷的足以在瞬息之间冻结所有生气。对方除了在他进门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外,竟再也没搭理过他。
骞飞抬了抬眉毛,「少主?」
「有事?」
「是您心里有事。」骞飞挑明话题,不过却挑了张离君唯最远的椅子坐下来。
君唯反笑未言,他推椅起身将一封粘上密蜡的信丢给了他。
骞飞楞着接过手,一见上头的收件人署名疑惑道:「咦?庄主不是再过些日子便要回庄来了吗?您何须多此一举给他老人家捎信?」
「他恐怕暂时回不来了。」越过一脸错愕的骞飞来到窗前,黯红色的眼默默承载了更胜窗外飞雪冰冷的寒霜。
「此话怎讲?」骞飞凝视着不动如石的背影搔了搔头。
「他被盯哨了。」
轻描淡写的口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之事。但深谙君唯为人的骞飞可就不这麽想了。君唯虽然桀骜不驯,但对庄主阎濬可是甚为敬重。阎濬待他非但有救命之恩,更不避嫌的将一身过人的武功亲自传授给他。再加上他逐次将山庄的掌管权交付给君唯的用意,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属意接班人的意味可是相当浓厚。
所以见他不动声色,骞飞料想他必然是成竹在胸,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少主,那庄主现在人在哪儿?」
「我打算请他老人家暂且到江南盘桓数日。」
「打算?」他是越听越糊涂了。
「派快马,将这封信火速送到陇山西行五里的古家村。」
「明白。应该来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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