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木西凡用好笑地表情看着我,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皇上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你啊,不过是和那个人长得相象而已,等陛下找到了更为相似的人,就是你的死期!”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副画,画上的男子,我确实和他有着相似的面庞。君武说,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我,言外之意不就是和那个男子很像的意思吗?他听到我吹《雨霖铃》时的惊讶以及无数个在梦里呼喊着的那个男子的名字。
夏凌庭,夏凌庭,夏凌庭,夏凌庭……
悲切的声音震痛我的耳朵。
他却身在梦里,忘记了旁边睡着的人不是夏凌庭,而是宿云。
墨衍说,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注定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只是,墨衍,你忘记了告诉我,真相往往会残酷的打破我们那还未做完的美梦。
随着剪刀落地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君武正以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内心迸发出破碎的声响。
☆、六(3)
他走了进来,房间里寂静得只听得到人们的心跳和呼吸声。我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到他那冷酷的声音:“是谁允许你们来这的?”
然后我听到“哗”的一声,君武随手把桌子上的白瓷花瓶扔向木西凡的头。我看见乌红的血液从他的头上汩汩往下流,他却顾不得那裂开的伤口,抱住君武的腿,哀叫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君武没有停手,而是抓起他的头,将他撞向墙壁。一下,两下,三下……我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看着木西凡渐渐失去意识的脸,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君武的眼睛冒着无法熄灭的怒火,他已经成为了一头没有思维没有感情的野兽,尽情将怨恨宣泄出来,不管对象是谁。
我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想要过去阻止他。我没有好心到去救一个侮辱我的人,但我不想再有人因我失去生命。
海棠过来拉住我,摇摇头。
我疑惑。
她说:“大人,您别过去,皇上他现在谁也不认得。”
谁也不认得?什么……意思?
她说:“在您来宫里之前,皇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像这样,谁过去都会遭到他的拳打脚踢,大家都只能等着他像这样发泄完……”
君武此时放掉木西凡,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的人,又拿起木凳,砸向旁边的人。房间里顿时哭声喊声求饶声一片。
可是……他的眼神却在说,谁来阻止我,有谁可以让我停下……
君武,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折磨自己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用这么残忍极端的方法来折磨自己呢?为什么要这么傻?除了那个人,你真的谁也不在乎了吗?
我走下床,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
君武,请听见我心里的话,住手吧,停止吧。替身也好,不爱也好,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所以,停下来,请你停下来。
我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他拿着木凳的手,无言地停在了空中。
木凳“哐”的一声掉在地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我感觉到他身体里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退去,剧烈的呼吸平复下来。
他……停下了。
他转过身,茫然地看着我,良久,叫出我的名字:“宿云……朕刚才怎么了?”
他拉起我的手臂,着急地问:“朕是不是伤害你了?你受伤了?”
然后,他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怀里,紧紧抱着我,用苦涩悲哀的声音说着那句“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我的心,又一次疼痛起来,为他,也为我自己。
☆、零
当我来到陌生的京城时,包里仅剩下十两银子,要在这座大都城里生活,我必须找件事做。去古琴店里,用十两银子换了一把腐朽的破琴,我变得身无分文。可我并不害怕,反而充满期待,我绚烂的人生这才要开始。
我出生在扬州的一个妓院里,我的母亲曾是当地有名的妓女,后来怀上了一个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却并不打算负责,所以,那个小孩只能跟在母亲身边,在妓院里长大。从我懂事以来,母亲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子,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对我发脾气或是拳打脚踢。我的童年非常的孤独甚至是悲惨。不过上天兴许还是有些怜惜我,在我六岁那年,我有了一个弟弟。母亲本来并不打算生下他,可是大夫说如果再次堕胎她会有生命危险,我亲爱的弟弟就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出生了。
我叫凌庭,弟弟叫子衿,是妓院的大娘给我们取的名字。由于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起那些男人的名字,所以我们俩都跟着母亲姓,姓夏。
弟弟真的很可爱,挂着大大的眼睛,跟在我的身后,口齿不清的叫着“哥哥,哥哥”。每当这时,我就喜欢抱起他,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个亲吻,我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他。
爱?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呢。我对弟弟的情感,或许就可以称□吧。这个世上,他是我唯一爱的人。
我们俩都继承了母亲,从小就表现出对音乐的天赋。在前面已经说过,母亲是有名的妓女,她的古琴在扬州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们从小跟在她身边,耳熏目染,基础自然不差。我四岁的时候开始学琴,母亲亲自教我,她常常念叨:“只要你肯努力,将来一定超过我。”
而我心中想的是,我不仅要超过她,还要改变我的命运。
在青楼里长大,我见惯了一切道德沦丧,那些肮脏可耻的行为,对于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我从身边的那些女子那里,学到了怎么去取悦别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大把银票却寂寞异常的男人。当然,对于这一切我都不露声色,每天只专心练我的琴,我相信,终有一天,时机会到来。
随着母亲的去世我和弟弟被赶出了妓院。那年我十四岁,牵着依旧还不太懂事的子衿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我们没有钱,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地方。子衿身体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发起了高烧,不得已,我只好把他带到一所破庙里休息。
我说:“子衿,你先睡会,哥哥去给你找吃的来。”
他拉住我的手,拼命摇摇头。
我说:“乖,听话。”
他不舍的放开我,我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我将他留在破庙里,自己一个人来到街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如今所剩的唯一方法就是行乞,可是,我仅存的自尊不允许我那么做。无意中来到一家繁华的店门前,门上的招牌写着“醉楼”,进出的都是男人。这里,是所谓的“窑子”,就是男人找男人取乐的地方,和青楼没什么两样。我曾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要像母亲那样,活得那么卑微和痛苦,永远都只是被抛弃的命运,现在,那个想法依旧没有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我没有丝毫犹豫的离开。
我回到破庙,子衿已经熟睡。我去外面的溪边提回一桶水,大口大口的喝,以缓解胃里的饥饿之感。
子衿辗转醒来,对我说道:“哥哥,我饿……”
我难过地看着他,我没有找到食物,只好说:“先喝点水吧,喝了就不饿了。”
他听我的话,喝下一大碗凉水,笑笑说:“果然不饿了。”
“是吧?”我也笑。
我很心痛,我们俩用谎言欺骗着对方,只是不让彼此变的那么悲伤。
晚上,我搂着他睡觉。秋天的天气转凉,我们只能依偎在彼此怀里取暖。他的高烧依旧不退,再这样下去,他一定坚持不了多久。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很想回去求妓院的老板娘,但一想起她赶我们出来时那张恶心的嘴脸,我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所有人都踩在我的脚下!我抱起已经睡着的子衿在心里暗暗发誓。而那个唯一能改变我命运的地方,就是京城。
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我来到白天那家店门前,敲响了大门。良久,出来一个老奴,开门一看,说:“已经关门了。”
我说:“我要见你们老板。”
老奴把我上下打量一翻,看看我怀里抱着的子衿,说:“你等等。”然后进去了。
过了一刻的时间,老奴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那男子看看我,又看看子衿,问:“你们……”
我问:“这个孩子值多少钱?”
那男子走到我面前,说:“你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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