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的吧。他一定会生气我从来不告诉他吧。
悠然想着他可能的举动,突然笑了起来。他一定会很不甘心,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他也不会去欺骗薛帆吧。
真是对不起了。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朦胧中却看见青冥的影子渐渐走近。
青冥扶住他的身子:“你还好吧。”最近,每次从念怀悠的寝宫中出来,他都一副累瘫了的样子。
悠然看着他,却不答话。
是冷血吗?
刚才竟不曾想到过这个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男子,他的爱那么沉重,伤痕累累的自己早已无力负担,心也好,身体也好,都已经残破不堪了,所以只能一再地伤他。如果自己死了,他会责怪怀悠吧?所以才会那么任性地提出了那么无理的要求。
可是,为什么每次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他呢?自己一直想着的、念着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果只要祈祷就可以得到幸福的话,做这么简单的事就能得到幸福的话,那该有多好!
如果,自己时日不多的话,是不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对这个人有所补偿呢?没有那人,也没有怀悠,没有欺瞒,也没有利用。就算没有爱,也可以假装温柔。这么简单的演技,自己应该办得到吧。
悠然伸出手,抓住了青冥的,冲他笑笑,将头靠在青冥的肩窝处,道:“我们回去吧。”
青冥将悠然轻轻放在床上,为他解开外衣的衣带。悠然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已经不需要了啊。”如果是为了怀悠,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想要告诉他这些,如果他想要,就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悠然。
“不需要了吗?”青冥身体猛然一颤,已经没有用处了吗?念怀悠练成了残血凝碧之后,就不需要他了吗?
悠然的眼睛却已经无法再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
悠然正想说什么,却被青冥打断:“我想离开这儿。”
青冥的话让悠然着实吃了一惊:“你要走?”
“……是的。”青冥转过身去:“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对你来说,我只是可有可无而已,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一直想要待在你的身边。你的心里一直以来只有那个人,从来没有过我的位置。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等到你对我敞开心胸,可是,结果呢?一切不过只是我的妄想而已。怀悠的事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青冥……”一直以来,青冥都在他身边,悠然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会离开的事。虽然知道对青冥很不公平,可是他一直相信青冥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我……已经支撑不下去了。”青冥稍稍偏过头,看着他:“或许,我离开,对你也会比较轻松吧。”
青冥说完,便要离开。在要走出门口时,悠然叫住了他:“如果你要走,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青冥听了他的话,仅销作迟疑,便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悠然听见他离去的声音,倒在了床上。
天!他刚才想的竟然是青冥再也无法对怀悠够成威胁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虽然知道青冥是多么希望自己开口要求他留下,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就像他所说的,自己一直希望他离开吧。
“对不起……”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枕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青冥走了后,日子也照样地过着。念怀悠为查青鸿剑中所藏的秘密,也总是没有机会来长风居瞧瞧,只是再派了人来照顾悠然。
这日,好不容易抽了空来看他,却见他只是在床上睡着。念怀悠不忍将他吵醒,便坐在一旁,看他睡颜。
半个月不见,却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憔悴了。以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滑过,问静侍在一旁的惜语:“他是怎么了?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回宫主,近来悠然长老总是没有胃口,所以吃得也少。”
没有胃口?念怀悠皱一皱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大概十日前。”
“十日前?”念怀悠眉头皱得更紧了。挥手让惜语下去后,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悠然。身为镜湖宫宫主,他自然知道悠然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好了起来。练残血凝碧走火入魔的人会渐渐失去所有感觉,先是视觉,然后味觉、嗅觉、听觉,最后是触觉,当所有感觉消失之后,就离死期不远了。而能够治愈这种情况的只有龙涎草,所以以前宫中才会有种植。可是,在十三年前,宫中的龙涎草却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枯死,后来,父亲为治悠然,也曾去过龙涎草的生长之地,却也一无所获,才会转而将希望放在青鸿剑中所藏的秘密上。
看悠然样子,恐怕……
念怀悠甩了甩头,似乎是想将脑中所想的抛开——希望只是他的担心而已。
他静静地坐在悠然身边,也不知过了多久,悠然终于动了动,睁开了眼。看着他回复那黯淡光泽的眼,念怀悠心中满满的不舍。
悠然摸索着爬起来,下了床,笨拙地为自己倒水,也不知道竟有一人就在自己身边。念怀悠也就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悠然倒了水,也不喝,只用双手捧着杯子,呆呆地坐着。很久,也一动不动。
念怀悠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肩,却让他突然地惊慌地挣扎起来。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才复而安静下来。
他虚弱一笑:“你怎么会来的?”
“如果我不来,你要瞒我多久?”念怀悠假装生气地问。其实他并没有把握,只是知道如果不这样问,悠然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不为别的,只为不想让自己担心。
“……”悠然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才笑道:“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你已经失去味觉了是不是!”念怀悠将他搂得更紧:“你明明知道我最不希望有事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却偏偏这样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悠然声音低沉:“怀悠,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放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早已不行了。就算找到龙涎草,也不知是否有救,却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念怀悠打断他的话:“就算花再多时间,我也要找到!”
“听我说,怀悠,”悠然语重心长:“不管将来是否找得到,也不管我将来会怎么,都要学会过自己的生活。”他将手抚上念怀悠的脸:“你的生命不该为我们当年犯下的错误所累,我和你父母之间的事,不该由你来承担结果。”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并没有感觉到负担啊。”念怀悠的话又快又急,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样。
悠然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现在还是要对着我撒谎吗?悠然,你真的快乐吗?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去找薛帆?你不是只会等待的人啊!”
念怀悠松开手,转过头去,不愿看他。
两人陷入沉默。以往,也常常如此,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默着,仿佛也都能读懂彼此心中所想。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通不了声息。
窒息般的沉默。
最后还是念怀悠开了口:“不管怎么说,我都想先找到龙涎草再说。”
“只怕我是等不了了。”
“谁说的!”念怀悠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转过身来,盯着悠然:“你不会死的!”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和悠然眼中死一般的沉寂的光。
念怀悠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谕的恐怖感。
被人看穿了心思——明明他什么也看不到。
对死亡毫不畏惧——他从来就一心求死。
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动心——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自己呢?他为什么会在意自己?
到底是为了谁?
到底是谁依赖着谁?
转身。
念怀悠仿佛逃一般地离开了长风居。
十四
半年后,清流平静的生活因为一场婚事而被打破了。独孤瑶的婚礼。
独孤家是北方武林世家,与南方的司徒家并称,都是基底雄厚的大家族。不过,到了独孤瑶这一代,偏偏人丁凋敝,独孤长青只这一个宝贝女儿,她的亲事自然是武林中的大事,并但北方各地豪杰,就连南方司徒家也派了二公子司徒遥来祝贺。
本来薛帆并不打算参加,但听说凌晨也将去后,便改变了主意。
自从两年前,骆非祺烧毁骆家庄,离开洛阳后,便完全失去了音讯。两年来,薛帆派人到处打听,也丝毫没有消息。可是,现在,他有把握把他找出来,因为有凌晨,因为有——青鸿剑。
他知道对骆非祺来说,青鸿剑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念怀悠要青鸿剑是想要龙涎草,自己想要青鸿剑是因为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而——骆非祺,对他来说,青鸿剑是他心中仇恨的空洞,他若想要完全抛弃过去的自己,无法忘记仇恨的自己,就亲手毁了青鸿剑。
这些,大部分是清流所不知道的,他知道的只是——
薛帆要再去镜湖宫。
这一次,薛帆上镜湖宫不必再是在冰雪封山之时,因为有清流带路。一路上,清流与平常别无二致,温柔婉转,细心体贴,从不让薛帆为小事担忧。
然而,就在雪峰山下,清流只留下一张纸条,一个锦囊,便不见了人影。
——两年偷来的柔情,清流自怀感激,去也,勿寻。
这次竟然是清流!
薛帆不可自抑地一震。为什么身边重要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骆非祺、凌晨、念怀悠,现在是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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