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令月平静地应下。
上官婉儿推着司马安回去,一路上二人都不曾开口,怀着自己的心事。上官婉儿原本想连夜启程,但见司马安如此模样,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回想起太平公主今日当着司马安的面所说的话,未免又太过残忍。
“我明日便走。”上官婉儿道。
“嗯。”司马安应道。
上官婉儿从背后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不发出声音:你都不开口留我么?
可惜司马安看不见她的神态动作,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身子往前倾了倾道:“着火了!”
上官婉儿顺着她的视线往去,便见面前院落一间房子火光冲天,心下一惊,那不是司马安的住处么,张天和张娃应该就在里面!
“公子,公子,不好啦,张娃姑娘被困在里面了!”司马惜的脸被火熏的黑漆漆一片,一边哭一边道,“张天姑娘正好在外头,说是要冲进去,可火势这么大,如何进得去,我们几个人拉着她,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挣脱,公子快去劝劝吧,这人已经救不回来了,何必再添一条性命呢。”
司马安的心里绷着的弦因她一句“人已经救不回来了”而“咔嚓”一声断了,许久缓不过神来,那个妖娆似仙的女子,那个才华卓越的女子,难道就这样葬身于火海,连个全尸都未曾留下吗?
“姐姐!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啊!”张天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司马安定神一瞧,才看见了那在火光面前的黑影,她被两三个人架着,挣扎着,嘶喊着,声音也哑了。
“推我过去。”司马安对着司马惜说。
司马惜一愣,“公子,火势这么大,您……”
“我来吧。”上官婉儿未等司马惜说完,便主动地替司马安推车,司马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是不确定。
“我知道你心里悲痛,失去了一个朋友,但不可失去另外一个,这火起的诡异,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定和贺兰敏之有关,”上官婉儿顿了顿,继续道,“事已至此,如果你要除掉贺兰敏之,光一个人是不行的,他最大的靠山是天后娘娘,但最大的弱点也是天后,若要将他连根拔起,势必要从她那儿下手。”
“婉儿……”司马安没想到她能够分析得如此透彻。
“太平公主早就看贺兰敏之不顺,与其自己孤军奋战,不如联合公主借用公主的手来对付他。”上官婉儿站定,顺了口气道,“除掉贺兰敏之,不但是为张娃姑娘报仇,也是为天下除害。”
“嗯。”司马安点头深思。
张天眼见着大火吞噬了自己姐姐的生命,而自己除了看着完全无能为力,渐渐地放弃了挣扎,通红着双眼落寞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狠狠砸着地面,恸哭着。
“姐姐……”
“张娃不会白死,”司马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张天接近奔溃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抬起头,侧着看向司马安,只听她继续道,“与其在这里一蹶不振,不如振作精神,我们联手扳倒贺兰敏之,为张娃报仇!”
张天愣了愣,稍许后收敛起了之前的软弱神态,抬起袖口擦拭掉蒙在眼前的雾气,定神看着那火光许久许久,回过头却见司马安伸出的手。
“来,我与你并肩作战。”
张天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司马安的,侧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上官婉儿,继而点头对着司马安道:“张天誓除此贼。”
上官婉儿看着这两个人,同样处在内心煎熬的境地,同样的失去了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但却又心心相惜,相互支撑着不倒下去。她看着司马安的侧脸,有些不舍,有些迷惘,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意。明知道不该介入这些事情当中,最好是听从天后的话去白马寺为天后找寻女子可坐拥天下的经文,但……
在那之前,似乎应该再去找一个人,为这两个人铺平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贺“受”,某木很攻的好不好再次感谢那些特地冒泡的(鞠躬)!np?真心要np?
☆、合谋
张天头绑着白色布条,跪在一个衣冠冢前,深深地鞠躬叩拜,额头抵在地泥土上,虔诚地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
上官婉儿站在司马安的边上,安静地看着石碑,还有冢前飘扬的白色布帆。
司马安思绪万千,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日楼中给自己出题的女子,那个在中秋宴后说要带自己出宫,在自己滚落山谷后唯一能够依仗的女子。
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因为一个人的嫉恨,便毫不容情地夺去她的生命,不管她是否正当芳华,是否放下仇恨。
在这个时代,若没有权,性命便如蝼蚁,可以被人随意践踏。
司马安侧首看着上官婉儿的侧脸,见到她此刻专注而执着的模样,为之一惊。
这才是你,上官婉儿,一个真正凭借自己本事,从掖庭里一路挣扎到权利顶峰的你,一个永不妥协决不退缩的你。
“你去了白马寺,是否直接就回宫了?”司马安问。
“嗯。”上官婉儿答。
“那么,一路顺风。”司马安对于这样冷淡的婉儿有些陌生,她似乎在刻意地保持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但这样又如何,她是该和自己了断牵挂了。“婉儿,白马寺有一个叫薛怀义的和尚,你最好注意一些。”
“薛怀义?”上官婉儿不解地低头看着她,“这个和尚你认识?”
“别得罪,也不要靠近他,其余日后你自会明白。”
“嗯。”上官婉儿应道。
张天一直不发一言地跪着,直到来了一辆马车。
“姑娘,又是你。”马车夫下来,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道,“您没事就好,阿牛那天回来以后整个人跟发疯似了的,一直说是他害死了你。”
“根叔,你们怎会认识?”司马安扫视了二人道,这车夫是院里姑娘们熟识的,请过来跑一趟路上好照顾上官婉儿。
“公子呀,您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可不是第一次雇我,我曾经带她到南山,她找了一个药农非要下山谷看看,结果被一条巨蟒盯上了,后来就摔了下去……”
司马安听罢猛一抓扶手,望着上官婉儿,眼里带着震惊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婉儿,你从未告诉过我这些……”
“天色不早,我们趁早上路罢。”上官婉儿转开话题,朝着那马车走去。
司马安将轮椅转了过去,目送那人上车,看着她坐好,直到根叔拽起缰绳,“啪”地一声抽在马匹背上,这一刻,司马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或许就是见婉儿的最后一次了。
她想起了宫内离开李令月的场景,那时候也是她坐在马车上,自己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而去,从此不复流年。
“如果舍不下她,你就跟着她去吧。”张天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背后,扶着轮椅望向前方道,“这里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能够办到。”
“对付贺兰敏之没有那么容易。”
“对付一个恶人重要还是去追一个该珍惜的人重要?上官婉儿对你付出的还不够多么,姐姐听了你的话才屡次放弃复仇,她为了她的爱情而死,你是不是也该听听我的劝去珍惜属于你的幸福,若是放不下她,便去追她,和她一起,这有何难?”
司马安静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是舍不下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张天推着轮椅,“对于贺兰敏之,你有什么主意?”
“婉儿之前说过,一是要联合太平公主,二是要引起天后的注意。”司马安思索道,她故意隐去了一点,那就是杨氏,杨氏还没有死,武则天无论如何是不会动贺兰敏之的。“你回太子府,以李显的名义约太平公主过府商议,此事务必小心谨慎。”
“太平公主为何要帮我们?”
“因为她的侍女曾经也被贺兰敏之侮辱,她心里早憋着这口气。”
“天后娘娘那儿呢?”
“只能由我来安排了。”司马安若有所思道。
张天滞下脚步,低着声音道:“现在连我也要开始好奇你的来历了。”
“我不会说,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没有一个人会信。”司马安微笑道。
上官婉儿行到半途,突然让根叔调转了方向。
“姑娘,往哪里去?”根叔问。
“去武府。”上官婉儿放下车帘道,一想到武三思在贺兰府中的那副嘴脸,心中厌恶万分,但此刻却不得不回头找他,只因为如果不迫使武三思答应不插手此事,司马安和张天便无法彻底击倒贺兰敏之。
武三思似乎并不奇怪上官婉儿的突然造访,他换下官服,笑意盈盈地亲自迎接上官婉儿入府。
“上官姑娘,三思说过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武三思穿着黑色圆领袍衫,他的样子本就端正,穿戴讲究,虽然比不上贺兰敏之俊美,但也算得上美男子。此刻他故意不坐主位,而是掀开前摆坐在婉儿身侧的一个位置,身子微微朝着婉儿那边倾斜着。
上官婉儿道:“武大人,不知道您对贺兰敏之是何看法?”
“敏之深得姑母喜欢,说起来也是三思的兄弟,兄弟之间焉能有不睦之理?”武三思话说的滴水不漏。
“看来你忘记了玄武门。”上官婉儿意有所指,轻而易举地击破了武三思的辩驳。
“看来上官姑娘有备而来,”武三思道,“不妨直言。”
“有人要对付贺兰敏之,婉儿希望武大人卖个面子,不要插手此事。”
武三思伸手抓住了婉儿的柔荑道:“那要看上官姑娘如何做了。”
婉儿迅速抽回手,站起身道:“武大人自重!”
“不过是看看姑娘手相罢了,姑娘何必生气。”武三思瞥了一眼道,“既然姑娘不舒服,三思今日也累了,这就请姑娘回吧。”
“慢着,”上官婉儿转身面向他道,“武大人,在天后娘娘心中贺兰敏之在什么位置,你又在什么位置?”
“这……”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贺兰敏之虽然是过继,但天后显然待他不同,身为武家人,你难道真的想一辈子被打压,一辈子做陪衬?婉儿此番出宫,目的地是白马寺,据闻那儿有法师找到了女者为尊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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