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这队车马,婉儿的仪仗显得寒碜许多,她仅带了西风残照四人,以及四个内侍作为轿夫,其余并无护卫,而面前的这队人马,虽然也只得前头四个后面一个,但这四个人身着银色铠甲,腰垮大刀,各个身体壮硕如牛,眼神寒气冰人。
“小风,能避就避,我们不争这点时间。”婉儿挑帘对着外头的上官风道。
上官风点头,抬手示意轿夫让那队人先过去。
铠甲相击的声音传荡在夜色里。
上官风见到那四个人内心惧怕,只低着头站在路边静静等着这队人离开。
一匹白色骏马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上官风抬头,见到马背上那人的身影立即跪地磕头道:“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李令月一手勒住缰绳,一边侧头凝视了上官风的头顶许久,挪移视线盯着那轿子道:“轿内的是上官婉儿?”
这时候轿帘掀开,婉儿从中钻出,对着李令月微笑行礼道:“婉儿正要去见公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公主。”
李令月皱眉,面色越发寒冷。
“你为何找本宫?”
“为了公主答应给的却又悄悄夺回去的一样东西。”婉儿镇定自若。
李令月一惊,侧身利落下马,几步走到了婉儿跟前,压低声音道:“司马安没有和本宫在一起,她午后入宫,到现在还没有回府,本宫差人去打听方才知道出了事,所以现在入宫找你要人。”
婉儿瞪大眼睛,“难道不是公主派人带走她?”
“不是本宫,”李令月瞥她一眼严肃道,“她既不在你处,也不在本宫处,那会是何人带走她?”
婉儿沉默了一阵。
此刺客的目标不是司马安而是自己,但这件事情绝对不是皇上动的手,如果是她,又怎么会将昏迷的自己安置在她的寝宫之内?也不会是薛怀义等人的旧故,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有人肯死心塌地地跟随?
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太平公主,在自己动用了内廷所能动用的力量除掉了薛怀义之后,她就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了解,也同时有所忌惮,并且她并不想如约定那样将司马安交给自己,因此才派人来杀自己。
如此想罢,婉儿还是微笑道:“婉儿不知,不过好在刺客已经招供了。”
“招供了什么?”李令月问。
“婉儿也只是听狄大人提起一句,具体招供了什么,恐怕还需要公主亲自去问狄大人了。”上官婉儿观察李令月的脸色,果然她有些慌张。“公主如今要去哪里?”
“你去哪里?”
“既然想要找的人不在,婉儿也只好先回宫了。”婉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扭头对着李令月笑道,“夜凉如水,公主外出也需要披件大氅,免得皇上担忧公主的身体。”
“知道了。”李令月在婉儿转身之后还是一直盯着她瞧,待婉儿上了轿子,李令月也上了马,略一思索召来一人吩咐道,“你跟她回宫,在暗处呆着不要让她发现,守着几天将消息禀报于本宫。”
“是。”那人回道。
“余下的,都随本宫回府。”李令月勒马转行,朝着自己的府邸奔驰而去。
一进门便瞧见暗香在门口候着,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有位贵客在府内等了公主许久。”
李令月点头,朝着府内走。
“姑姑,你可来了。”一个身着玄色袍子的少年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剑眉星目,容貌气度不俗。
“重俊,宫里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姑姑”李重俊有些拿捏不定李令月的心思,但还是开口挺直胸膛道,“那上官婉儿陪在祖母身边,不尽忠职守,反而□后宫,还与武三思交往甚密,长久以往,定对我李氏皇族不利。”
“胡闹!”李令月斥责道,“上官婉儿并无根基,对付她容易,不必着急一时。再者,你派去的人胆小如鼠,如今被狄仁杰抓了去,若是审问出了是你主使,本宫看你这郡王也当的不踏实了!”
李重俊大骇,立时跪地道:“请姑姑救侄儿一命。”
李令月心思一转道:“你是否从宫内带走一个人?”
“是,是侄儿带走她,”李重俊敛神道,“不知道姑姑与此人是何关系,此人从城楼上跌落下来,恰好落到侄儿的马车之内,昏迷的时候让侄儿带她到姑姑面前。”
“此人是本宫旧识,将她交给本宫。”
“可是侄儿见此人衣着,似是朝廷要员,但此人实际上,”李重俊抬眉谨慎道,“实际上是个女子”
李令月凝眉道:“你将她交给本宫,本宫就想办法救你的性命,如若不然,休想本宫出面。”
“侄儿明白,”李重俊恭敬道,“那就请姑姑随侄儿回府,便可见到此人。”
“嗯,”李令月点头道,“还有,不可对外传出任何消息,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你救的那个人死了。”
“是,一切都听姑姑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你这是在动车上写的吗为什么每次动车身边总是坐着大叔!我要美女!
☆、金蝉脱壳(三)
张天从马背上下来,一边走一边匆匆脱下斗篷,交给上官风道:“姑娘在哪里?”
“在内院习字。”
“好。”
张天疾步走至内院,恰见婉儿俯身凝神习字,淡淡的墨香散漫开来,闻见这股味道便想起了习艺馆大家一起学习的日子,虽然艰苦,但也还乐的逍遥,大家虽然也在暗自比较,但都只是文学上的造诣,不至于要人性命。
婉儿很专注,并未注意到有人在靠近。
张天也不打扰,缓缓走了过去,背手站定在她后方,瞧着她书写的一笔一画,较之前更为遒劲有力,而且张弛有度。
又见她面色,白皙透亮,如三月梅花带露。
只不过短短几日离别,婉儿风采更甚从前。
直到日薄西山,婉儿才揉了揉手腕,惊觉张天立在一边,翘首望着院中槐树,人虽在,但能看出心神早已经不知道飘往何处。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婉儿由头揭起字帖,问张天道,“写的如何?”
那上面写着“势如连壁友,心似臭兰人。”
“绝佳。”张天答。
“伯父身子如何了?”
“是腿疾,”张天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石桌上,“家父当年奉命戍守边陲时候受的伤,前几日寄到了才知道是犯了腿疾,侍奉几日也就好了些。”
“为何不多呆几天?”婉儿蹙眉侧目问。
张天抬眉看了婉儿一眼,淡淡道:“听说你遇刺了,司马安又无故失踪?”
“嗯,一直找不到人。”婉儿避开张天视线,招来上官风将字帖收好,又再闲闲问道,“你父亲在安州?安州的苏铁花可开了?我记得那儿这时候开的正娇艳,漫山遍野都是。”
张天点头道:“嗯,开的甚好。”
婉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眉宇低压道,“司马哥哥至今下落不明,我一直觉得是太平公主所为,但苦无证据。”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以逸待劳,”婉儿想了一阵,“司马哥哥受了伤,你虽然不能靠近公主府,不过可以仔细注意太医院是否给公主府派了养伤的药,若是有,司马哥哥**不离十便在那儿了。”
“好,”张天略一思索,“没想到公主言而无信。”
“我也没想到,”婉儿回,“真是兔死狗烹,她借我杀薛怀义之后又立即献了两个男宠,张氏兄弟比薛怀义聪明多了,更年轻也更有手段,把皇上哄的团团转。”
“他们都住在紫宸殿,很难靠近。”
“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人是公主送进来的,自然由公主定夺。连日赶路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罢。”婉儿微笑道。
“好。”
等着张天离开,婉儿召来上官残吩咐,“小残,你和张天姑娘走的近,近日姑娘可有与什么人接触,或者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张天姑娘一向神出鬼没,其他的倒没有,就是常常在午时瞧见她在书房书写。”
“书写,是写信吗?”
“嗯,应该是信笺,因为书房的东西都是我备至的,连墨少了多少我都能分辨,张天姑娘定然是动了纸笔,这一点我敢肯定。”上官残郑重点头道。
婉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一个人入了房间,带上门,背倚靠在门上。
安州并没有什么苏铁花,那是琉球的东西,此时也不是开花的季节。
张天在说谎。
婉儿抬手按压太阳穴,光彩夺目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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