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慢慢缓和下来。
小唯以袖半遮面,从紫影中绕了出来,她款款摆身,停步在霍都尉面前。
此刻她才终于确定,这都尉霍心是汉时那位都尉王生的转世。
她向后弯腰矮身擎袖,一曲尽,一舞终。
天狼国,巫帐。
经过几个时辰的比对,乌沙已经确认那名唤小唯的妖精乃狐妖,也确认了小唯便是在千年前续了玉儿命的妖精。
他取出瘫软在地的一只赤狐妖精的一百多年妖灵,看赤狐慢慢化为空中尘沫。
他又取出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鸽子之妖灵,而这鸽儿也化做空中尘沫。
不一会儿,满地的动物便皆成了空气中的尘满粒子了。
过程中乌沙始终一言不发,待把他抓来的各路妖精之妖灵都研究透了后,才叹息开口,「千年妖精毕竟难为人所见,我料想得无差,这些一百两百年的妖灵对你毫无用处。对其它人的伤口病势虽是有些用处,可所有伤口都在半柱香左右后恶化了。」
玉儿抬了抬眼皮,便又垂下眼看自个臂上被划出深痕的皮肉内里,里头血肉参杂着金茫,青紫筋脉透出的隐隐灰青之处也有金茫覆着。因着金茫庇护,翻开的皮肉好半晌才滴落下一道血迹,这把个时辰下来,也才流了半盆子血。
乌沙看了眼玉儿流落下的血迹,又道:「若众人皆有妖灵强身,还愁敌乎?」乌沙拿起指骨探入玉儿筋脉的金茫之处,同天狼王刚领玉儿回来时的测试结果一样,几瞬后那节指骨成了细粉,散落於地。
玉儿视线离开了手臂,转向了自己的手指,
乌沙又试了其余事物,木片、铁片、钢片、银片、金片等等。
玉儿这才又抬起眼帘,音虚声弱道:「你是要让我的血流干么?」
乌沙正跃跃欲试的看着玉儿左腿,他想试试能否斩了玉儿小腿,再接上木腿,看妖气能否让木腿接合转动灵活自如呢。
听到玉儿话音他才朝玉儿身上大大小小整齐划拉的伤口瞥了眼,再看玉儿神色和一旁转过几转的沙漏。
的确是该止血了,可惜这金茫妖气只能顺着血迹而流出,不然他直接探手去取经脉中的妖气该有多方便。
他扯了扯嘴角,「难为姑娘了,这一天下来,连声痛呼都没有。」
玉儿闭了闭眼,气弱道:「难为巫师了,在玉儿到来之前,孤帐多时。」
乌沙瞥了眼玉儿,一双眼明明白白的透了着厌恶两字,「不如姑娘顽强,苟活至今,皮肉皆不为己所有。」想到那只名唤小唯的狐妖在千年前用妖灵救了玉儿,今时又不知因何原因来寻她,乌沙面上更显嫌恶,世上总有女人以为容色便是一切,也总有蠢人为了追求那容色求到失了命,因而连累他人。
玉儿用气音笑出声:「皮肉如今自不为我所有,不是成了巫师的吗?看来,巫师也做皮肉生意的。」
乌沙顿时黑了脸,想祸水多红颜,天狼女王、眼前这女人等等,不外如是,当即冷道:「以色立身,安得几时好?」
玉儿看向乌沙:「巫师说谁?……天狼王确实难得好。」
乌沙眯起眼,玉儿又赶忙接着说道:「女王在侧,难得好。」
乌沙手中动作滞了下。
玉儿心里哀叹一声,心知方才乌沙处理自己伤口的动作一丝不乱,虽不怎轻手,却也没因自己话语而重手,根本不被影响,也只有提及天狼王时才让他动作滞了下。「天狼人民庆天狼神显灵,僻护天狼王,相信此后国威定大胜。女王对天狼王早有顾忌,天狼王身边可有好些暗手。」
「哦?」听到这,乌沙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美人心藏鬼怪,一双眼到通透。」言下之意,我早知天狼王身边有女王的人,你也不用再费心思与我商量筹码。「再者,此事与我何干?」
玉儿缓缓的动了动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可藏在睫下的双眼却盯紧了乌沙:「弥子瑕食桃而甘,遗灵公其半;安陵君泣曰:愿得以身试黄泉与宣王;龙阳君比自身于弃置之前鱼,涕四海美人皆欲趋於王庭,魏王遂令:有敢言美人者,族!;哀帝欲起而不欲惊贤,割断其袖……」
乌沙越听脸色越阴沉,一边又心惊,自己表现如此明显?若女王从前并非随口调笑,而是早明晰自己心情,阿竺那的处境怕是与自己所想的还更为艰难。
玉儿微微的动了动手指,心知现在不是拿起三寸外那段远端手指指骨的时候。
她的余光锁紧了乌沙喉结右侧下方两指的位置,右颈动脉窦的位置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终于,在说到「……韩子高得宠於陈文帝」时,她猛地向前一扑,顾不得多时不动的四肢僵麻之感,口一张,便狠狠咬住了巫师右颈的那个位置。
颈动脉窦乃颈总动脉末端和颈内动脉起始处的膨大部份,位于平甲状软骨上缘处,其管壁外膜下有丰富的感觉神经末梢,为人的死穴之一(百度)。
玉儿有感齿间的软软突起处不会错,更是狠狠加重牙关的力道。
巫师反应甚快,左手掐捏上玉儿的下巴,右手也掐上玉儿颈项。
如今,两人死穴皆为对方所制。
几百里之外。
白城天际飞过一道眇小的鸟雀身影,雀儿寻着气味找到了篝火舞台处,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飞向舞台,台上矮着身做收势动作的小唯双眼一眯,强自不让内心的慌张显现到面上,下台时依然款款动人。
可背过众人身后,她面沉如水,一双眼满是狠戾。
作者有话要说:
☆、画皮二x
玉儿眼前已然开始冒金星,下颚也被掐的生疼。
她一手狂打乌沙,一手在地上拍打摸索。
一个不小心,口里乌沙的血液滑下她喉头,很难喝。
她的手指一再用力,却始终像短了一截似的拘不到工具,她不禁心内狂骂,谁给她生得个五短身材?
在先前失血,如今颈压之下,她渐渐地看不到东西,入眼一切全雾茫茫白花花。
心知这情况不妙,她发狠用力一蹬,手用力一伸,终于抓到那截远端指骨。
颈动脉窦位于颈部两侧,当两侧的颈动脉窦承受压力超过循环血压时,会刺激通过延髓的心血管中枢反射性地引起心脏功能衰竭,供氧不足下,能导致昏厥或死亡。
玉儿抓着那截指骨,大力的朝乌沙颈项左侧而刺,指骨不过两公分长度,可一端被削尖,加上远端指骨天生的箭头弧度,只盼能刺入乌沙动脉让他一命呜呼。
晕眩感越来越强,玉儿瞪着眼前一片白茫,只知道要用力、再用力……
天狼国之北多低山丘陵,之南多草原,因应自然环境,天狼族人多以狩猎蓄牧为生,居所也多建在深草之中,王庭也不例外。
天狼王庭位于天狼国之东北,王庭以国王和女王的镀金圆顶帐为中心,向东南和西南方向延伸。而巫帐位于王庭之西北。
此地昼夜温差大,是以王庭和贵族的居地每几十丈便设有木架架着火盆子,既能照明也供取暖。
明晃不定的篝火下,映着巫帐门口站立着的一卫和一奴,他们一位等着交班,一位麻木的熬着无喜无乐的生命。
乌沙性格孤僻,重权高位,最是厌人打扰,最初还有不长眼的不懂规矩,可如今无人敢不经通报擅闯巫帐。便是天狼女王,虽出入巫帐看似随意,却也不是不分时机:她向来不在乌沙钻研术法的时候入帐。
是以,方才巫帐动静虽不小,却无人探声询问。
巫帐内。狼借一片。
玉儿唇边沾染着血迹,一侧的脸贴着地,左手手腕不正常的弯曲。
乌沙右颈仍在泛血,他双眼闭合,睫毛下方的眼圈很是黑青,整个人仰倒在地。
一罗预后(约莫24分钟),玉儿的睫毛动了动,皆着她猛地一喘气,直起了头。她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右臂还在发麻,便直接朝一旁的条桌而去。
她右手扫过条桌上的琉璃瓶罐,几弹指间,她停手在一个白瓷瓶边。她抽开瓶盖在瓶口挥手扫了扫,鼻间传来的味道和乌沙让她饮下的液体味道相同,只是瓶中物显得更浓罢了,此乃麻醉药无误。
她快步行至乌沙身旁,捏狠了乌沙下颚,待他口张开后便迅速的把瓶中液体倒入他口中,并又抬了抬乌沙的下巴让液体流入食道。
她正盯着乌沙饮入液体,却没料左手腕一阵剧痛,「呃---」她扼住喉中惊叫,迅速地用上全身的力量扣着乌沙的下巴,定要让他吞下那麻醉药。两人视线相对,四目皆黑沉深冷,她死死盯着乌沙,乌沙阴阴恻恻的回视她。
乌沙猛地翻身,玉儿的头重重喀地,反被乌沙压在身下。「来----」人字还没喊出口,玉儿便抱紧了乌沙的头,右手压向乌沙的耳门穴,同时膝盖朝着乌沙腹部撞去,只望能击到乌沙脐下的气海穴。此穴经属任脉,击中后,破气血淤,身体失灵(360do 个人图书馆)。
一、二、三……九、十、十一,终于,乌沙倒下了。
玉儿呼出口气,艰难得用没受伤的右手推开乌沙,从地上爬起来后,她拿起一旁的青花瓷,直接朝着乌沙的头顶百会穴敲去,这下子,可够乌沙睡上长长一觉了。
她又走回条桌边,桌上直径约莫六寸的青瓷釉盆里,她的血有半盆再多一点。血红里头金茫点点。
她拿起盆子,走向另一案将血倒落在一堆人骨动物骨之上,骨头渐渐化碎为末,地上滴答,血滴落。
巫帐很大,看样子还分有其它房帐,只不过皆设有禁制,她不敢硬闯。
她在身处的房帐里走了一圈,往怀内塞了几只瓶罐和一只匕首,却也不多拿。
接着,她找到了磷石、发烛。
她将磷粉撒向自己倒得那滩血迹和残骨上,燃起火,静待外头人闯近来。
有磷助燃,火势很快旺盛了起来,守着门口的奴隶首先闯入,被玉儿的瓷器砸到哑门穴,昏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也跟着闯入,玉儿砸了他两下他才倒地。
玉儿扒下侍卫身上的甲服,匆匆的套上身,一下子压下的重量让她的脚步滞了滞,难掩狼狈的跑出巫帐了。
她心知自己此番装扮破绽多多,便只是低着头,掐起手诀踩着方位,有惊无险的避过两队巡逻士兵。
她越走越觉身上沉重,左手腕的刺痛也好似越发不能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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