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妖典已有很久的历史,书页之间的缝线早不怎么牢靠,雀儿猛地的甩手一挥让书页们纷纷离散,天降下书雨。
「你!」庞朗看着乱散的纸页,眸里闪过怒气,他也不多说,只是上前拾起一页页书纸。这些可都是他阿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他就算平时不怎么翻看这些,却也不愿这些物什被损坏。
「干什么嘛,这东西就这么重要?又老又旧,写得东西也不对……」
庞朗还在弯腰拾着书页。
「欸,你怎么不说话?」
庞朗把手中的书页堆放到矮案上,开始照分类与页数排好这些老祖宗传给父辈、再由阿耶阿娘传给自己的珍贵资料。
「喂,你怎么啦?生气了?」雀儿往前几步看了看庞朗的神色,「我不就随手一甩么?有这么紧张?这书也真是,太破旧了!」
庞朗暗自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妖精么?没有其它的事做?」
「我没事啊,就吃吃东西,逛逛城,再帮姐姐……你问这做啥?想赶我走啊?」雀儿哼了一声,收起羽翼,化翅膀为手,交叉於胸前,「我偏不走!」她环视了一圈庞朗用草、木和泥混合盖成的屋子道:「你这里够简陋的了,你们除妖师赚不了钱吗?」雀儿东看看西看看,忽地想到这除妖师昨晚见自己杀人后化鸟飞走的表情,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没见过妖啊,看你昨天那怂样。」
庞朗起身拿起工具,开始一针针的在书页间穿线。说起来,身为除妖师,没见过妖一直是他的痛,常常,那琉璃瓶闪啊闪的可他怎么左转右绕却也追踪不到妖,昨晚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妖咧。
雀儿凑到庞朗跟前,圆圆大大的眼儿扫过了庞朗的神色:「哈,你真是第一次看到妖啊,除妖师做到你这份上也太厉害了,哈哈哈。」
「你别看不起除妖师,我的祖先可是很厉害的。」
雀儿摇摇头,「看不出你哪儿厉害了。」她随意朝案上一瞥,刚好瞥向标明九霄尾狐的书页,那上头绘得狐形有九尾,毛发蓬松,有字描述:此狐源于青丘……她喃喃说道:「这不是姐姐吗?」
「谁?」庞朗看到了那页九霄尾狐记录,皆着在一堆纸页中抽出一张:「谁是你姐姐?这上头有列了几个有名的,女娇、妲己、褒姒……你姐姐哪个?」
雀儿一个个看下来,指了一个名字:「小唯。」
这不是被某某曾曾曾曾曾----祖宗砍下一尾的狐妖吗?那只断尾还装在琉璃瓶里勒。关于祖先猎捕这只妖的事迹在《猎妖录》有记载,祖先当初可拿她头疼的很,可最后小唯不是被关在寒冰地狱了吗?庞朗继续手上的穿线动作,口中却问道:「她是狐妖你是雀妖,怎么就成你姐姐了?」
「她怎么就不能成我姐姐了?可是我看到姐姐的,先遇到姐姐的!」是她看到姐姐被埋在冰湖里的,也是她救姐姐出来的!
「她真是你姐姐啊?」庞朗顿了顿,放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嗄,你方便的时候,能不能替我引见一下狐妖姐姐?」
雀儿一掌拍向案,「见她干嘛?」
庞朗被唬了一跳:「我……我不是只见过你一只妖嘛,从前都是听父辈说妖的故事,所以我……」
雀儿疑惑的皱了皱眉,歪头看向庞朗:「你到底想干嘛?」
「我……」庞朗放下手中工具,突地站起来,「我想成为妖!」
雀儿的神色满是不解,「这都什么世道啊,妖想变成人,人想变成妖。」
「变成妖多好啊,你看,长生不老,变化多端,想干嘛就干嘛,谁也欺负不了我!」庞朗说得眉飞色舞,语气上下起伏,一下子激动起来,看得雀儿更是疑惑了。
她问道:「可是,妖,真得能变成人吗?」
庞郎顿住来回在屋里走动的步伐,快步到书籍里头翻找,「我看看啊,法器、法术……欸,有了。」他唰唰唰地翻了好几页,才开始走着方步,念了起来:「转生术。每逢日食之刻,昼夜混淆,阴阳颠倒,一片混沌,是起死回生,人妖互变的唯一时刻。若妖想转生成人,必须有人心甘情愿做妖,让魂魄出窍,与妖之灵魂调换,如此,妖之灵魂入了人身,人之魂魄入了妖身,人将继承妖身所有能力,反之,妖也将继承人身所有能力;若人想换命,需得一人心甘情愿献出一颗心,两心交换,生命互换。」庞朗往下翻页,「诶?就这样了。」
雀儿也跟着晃起步子,「哪会有人心甘情愿献出一颗心……欸,你是不是说,生了病的人换了一颗健康、长命的心,便能不再生病,活得长了?」
庞朗搓了搓无须的下巴:「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是那本来长命的人得到了生病的人的心,命就不会长了。」
「若人要成妖……」雀儿猛地大叫:「你不是想与姐姐互换灵魂吧?那姐姐不是就成了男人,你----成了女妖?」雀儿脑中出现种种话面,每副画面都让她起鸡皮疙瘩,实在太可怕!「不行不行……姐姐她不会答应的,谁想做臭男人啊!」
庞朗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哼声道:「谁想做女人啊?」全都像你一样大呼小叫,那多烦人。
「你说你想做女妖的。」
「我没说。」
「那,你找姐姐做什么?」
庞朗的眼珠子游移的转了转:「不就是想问问你姐姐认识不认识什么男妖之类的,看他们愿不愿意变成人啊。」
「那你怎么不问我?」
「你一看就是……没认识什么妖的感觉。」
雀儿怒目,「你这臭嘴,没有一句好话。」
「我没别的意思……恩,你姐姐是不是在都尉府?我之前在城门口处看见高头大马,靖公主和一位女子共骑,那是不是你姐姐呀?」
「啊,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自己猜测的没错呢!「嘿,我谁啊?除妖师,什么都知道的!」
「臭屁!」
两人相谈甚欢,而正在嫁往途中的靖公主,面色沉着,只待时机到来。
☆、画皮二xvi-选择
送嫁的和亲队伍既长且闹,都尉府客房的玉儿只觉得乐声穿恼,引得她脑仁一阵阵作痛,便是乐声早随着队伍远去而渐趋小声,直至完全无声,她仍觉得那刺耳的唢呐等鼓吹声如蚊蝇穿透耳模在脑海里鼓噪。这蚊蝇本事的很,穿的进恼里,却出不去,反在脑海里左飞右撞,搅得人无法安宁。
玉儿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木板地上,从太阳西斜至太阳完全沉落於天际下,鼓声四动后,她仍似恍然无闻,丝毫未动。
唐末以后,鼓声所带表的夜禁渐渐式微,至五代后,只剩形式,无民众在乎了。
不久前,玉儿和小唯还曾於入夜后逛过那茶坊酒肆,听萧鼓喧空。
或许是因白城已经停战了好几个月,又有前阵子下立的禁出令被消除、和靖公主与天狼国和亲的消息,那夜的坊市特别热闹,众人齐欢,都相信靖国与天狼国不会再有战事,至少,好一段时间是不会有了。
有些一年多前入白城避祸的人家预备在白城定居下来,有些人家则准备好物什,待和亲一事举行完后,便行归家,重举家园。
玉儿酒喝得兴起,听乐声奏起,也兴致高昂的拿出腰间挂着的埙,吹奏了起来。
那夜的乐声无比动听,可怎么今夜的乐声那么扰人,后劲十足,到现在她的枕骨大孔处的脑干仍还有隐隐的疼痛感。
诶,枕骨大孔处是颈上方正中央的位置吧,她怎么知道那个位置叫这个名的?这痛是不是跟神经有关?
叩,叩。
玉儿仍闭着双眼,让思绪往恼海里处深究,究竟,她遗忘的是什么东西?
叩,叩。
叩,叩。
玉儿无奈的睁开了眼,莫非是小唯?
不对,小唯从来不会有此等耐性,再叩门第二、三遍。她总把来的时候掐在那几个时辰,既固定又规律,仿佛是故意要让自己习惯,又故意让自己从不在意开始变得一点点在意,明明漏壶显示的无比清楚,可临到时辰快到时,却还问着自己那叩门声何时响起。
玉儿叹了声,这只是习惯,因为,她身边刚好只有小唯。
她站起身,打开房门,唤来人名字时隐了心底惊讶:「青罗娘子。」她在都尉府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青罗,可此时婚庆时候,都尉府仆婢们皆同庆,青罗怎么来了?。
青罗微微牵起一抹笑意,「玉儿娘子。怎生房间如此阴暗,也不点烛?我拿了好些吃食过来呢。」青罗入了客房,放下手中托盘,再到烛台前,拿起点烛用具,点明了烛台。
玉儿看着青罗的背影,眼睛有那么刹那无法接受光亮,她眯了眯眼,侧过头,让眼睛缓过来。
「左右也无事,倒不如就暗着。是青罗娘子让此间生辉了。」
「玉儿娘子真会说话,是我无事来叨扰而已,娘子莫见怪。」
玉儿牵起嘴角一笑,「怎么会,有客上门我高兴还来不及,难为你惦记着了。」她瞥向铜壶低漏,蹙了蹙眉,转身快走向门外,她看向东北偏北的方向,心想:天狼王庭是否有火灾?草原干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青罗也跟着来到屋外看向玉儿看得方向,那儿一片黑漆,她什么也没看到。
晚风吹多了很凉,青罗抖了抖肩膀,「玉儿娘子可是在等什么?」
「霍都尉是否随送亲人马离去了?」
「……是。」青罗右手的食指摩搓着衣袖边缘,利器冰冷的贴在她的前臂,凉胜于夜。她眉眼和善,关心说道:「外边有些冷呢,娘子体弱,还是进屋吧?」
玉儿远方看了眼,无奈身体不中用,她却实是冷,便也随青罗的话语回房了。
约莫半刻后,天际边燃起一龙火线,炽红黄橘,照亮了夜色。
天狼王廷的奴仆们慌张乱跑,侍卫们最初的惊慌过后,也开始跑起来抬水灭火。
靖公主早就身手利落得从天狼王王帐奔了出来,直接奔往王庭西北一角,那儿早备有马和包裹。靖公主和天狼王将死于这场大火,此乃天狼神警召,将助天狼女王夺位为皇。
之前,天狼神曾下了一次大火,可那次众人仍在庆祝天显神蹟让天狼王复活,没收到神的指示。这一次天降大火,神的旨意够明显了:已死之人不该存活,天狼王不该代表天狼国与靖国联合。
靖公主的心在胸腔里跳动得很是厉害,一上一下的,一会儿到了喉头,一会儿又回到了胸间。
她在天狼王庭西北方的偏僻之处等待,她不信霍心不来。公主需要侍卫,他怎么会不来?让公主孤身一人上路,横过契丹,只怕他也不敢吧,靖公主如此信誓旦旦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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