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她知道这是一个轻功极高的高手。
一个瘦小的老人走了进来。凭着当杀手所锻炼出来的观察力,白琦下意识地了这个人的长相。鹰勾鼻、三角眼,满脸精明之色,一双手上青筋盘蛇般凸起,看来非但是个劳碌命,而且还练过鹰爪力一类的功夫。
“后天李章宅府有事要发生,两位主人说了,后天晚上动手,务必保证一击成功。”老头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
“知道了。”白琦应了声,然后开始准备行囊。看来后天是在金陵的最后一天了。事成后她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等待组织的召唤。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吗?”老头突然戏谑的语气说。
“不感兴趣。”她看都不看一眼。按照一般的说法,作为一个杀手知道的消息必然是越多越有利于行动的成功,比如像是目标的生活行动习惯、和什么人结交、地位和影响力之类的。
可是白琦却没有这个习惯,她觉得真正的杀手只需要专注于怎么将目标一击致命就可以了,对于其他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太过注意。
“我看你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这次是李章要纳金陵地面上丝绸生意做的最大的萧家的小姐为妾,而且因为和他50大寿碰到了一起,所以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主人的意思是务必不可被人识破身份,不然……你知道的。”
“不用你多说,我自明白。”白琦答。
任务失败就必须自行了断,她从小时候进入这个圈子开始就被人这样教导了。现在这个中间人重申这个事情,是对她的不信任,所以她有点不舒服。不过倒还不至于不高兴,因为生气高兴这些感情对于她来说太过奢侈,她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感受到这些感情了。
第二天早晨,白琦决定要李章府去侦查一下环境,以便于进出和逃走的时候有用。
李章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小人,从太祖皇帝在位时开始他就一直谨言慎行左右钻营,终于混到了定远侯的职位。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还不至于被白琦所在的杀手组织盯上。说道李章,就不得不提当朝皇帝朱允炆和燕王朱棣这两个人。话说明太祖朱元璋为御侮防患,在位期间曾两次分封诸子为藩王。藩王各拥重兵,坐镇一方。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病故,继立为皇太孙的朱允炆对诸王势大难制深感忧虑。不久,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先后死去,而燕王朱棣代诸王均拥兵自重,多行不法,朝廷孤危。
朱允炆即位后,即与齐泰、黄子澄等密议削藩。以燕王势大难图,故削藩自燕王同母弟周王始,周、代、岷、湘、齐诸王先后削夺,湘王**,余皆废为庶人。为图燕王,朱允炆令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以谢贵控制北平,另以都督宋忠等人屯兵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并调检燕府护卫军士,加强防燕措施。
而这个李章,在朱棣还不是燕王的时候,他便是朱棣手下一员大将。即使他现在表面上和朱棣并没有联系,但是作为天下之主的朱允炆怎么会允许有如此背景的人在自己身边呢?说不定哪天燕王反了,这厮便会跳出来内应。所以此人必须要除掉。
但是朱允炆想到自己刚即位登基就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大臣恐怕会在舆论上处于劣势,所以他才会想到动用大臣黄子澄所培养的一批特殊人才。
这些人比锦衣卫还要厉害,他们的反应和嗅觉,似乎都要比别人高上一等,有时甚至会有一种野兽般的第六感。当他们出手时,却往往能一击命中,那种准确的判断,精密的计算,和无比快捷的动作,就像是一只鹰。而白琦就是这组织的一员。
李府的高墙外面。一个陈设很简陋的面馆。本来还没有开始营业,可是现在却已经有了客人。她坐在靠门的位子上吃早点,衣着虽然不能算华贵,可是剪裁和料子都很好,头上戴一顶帷帽,紧紧盖在眉毛上,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脱下,好像不愿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不过仅从鼻子和嘴,旁人便觉得这个人长相清秀脱俗,身份尊贵,并不像会来这种小餐馆吃饭的人。这么样一个人,这么一大早,到这个简陋的小面馆来干什么?
一张洗得发白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大碗红薯粥,还摆着四碟配粥的小菜。白琦吃饭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动作好像比别人利落一点,吃东西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只有一个经常缺少食物,而且需要食物的人才会这样做。
面馆的对面,是一堵高墙,大门紧闭。白琦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幢巨宅上。就在这个时候,宅门开了。一群仆从井然有序的出来打扫,跟着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华丽至极的人,五十左右的年纪,还是保养得很好,显见得一向都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白琦知道这个人,李章府的大管家,平时仗着主人的势力欺凌百姓,是个典型的走狗。
“你们看,大管家又要出去置办东西了,看来李府真的要热闹一番了。”一个店小二趁着招呼进来的客人的功夫,忙着和来人寒暄着。
“那可不是,李家可是金陵屈指可数的权贵,听说他家里洗锅子用饴糖水,厨房用蜡烛当柴火烧。”来人以一副趾高气扬的语气说道。这架势,就好像不是李府,而是他家用蜡烛当柴火烧一样。
店小二立刻不住的点头咂嘴:“真是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事情呀。怪不得箫家宁愿让女儿做小也要进入李府呢,真是会算计。”
“要不说人家箫老爷精明呢,要是我有个貌比天仙的女儿,我也巴不得能和李大人扯上亲家关系呢,哈哈哈……”
两人继续开着庸俗的玩笑,完全不在意在在门口吃饭的白琦。当然白琦也不会在意这些人的话,她倒是认为这些说话无所拘束的人要比那些顶着斯文头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好得多。
高墙耸立,庭院深深。白琦觉得已经将这里的环境熟悉的差不多了,便立刻站起来,放下筷子,留下饭钱,很快的走出门。
宽大的袖子,飘逸、柔软、华美,袖口绣着金边,是名家用金线绣出的牡丹。袖口里伸出一双玉手,修长、圆润、十指纤纤宛如白玉雕成。手在抚琴。琴在几上,几在亭中,梁栋栏杆精美的六角亭,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山坡上百花盛开,宛如图画。亭中的人也像图画中的人,图画中的神仙,叫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然而这凄冷的琴声却透着主人悲伤的心境。
“小姐,夫人让你准备一下,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大礼。”一个样子还算乖巧的丫头循着琴声过来,跟弹琴的女子说道。
“司棋,你跟老爷夫人说……我心里自有思量,请他们放心就是。”萧沫停下抚琴的手,对丫鬟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想加一段和历史有关的故事了。应该说不这样写就无法抒发自己对于历史的爱呀不过大家可以放心,这段故事绝对不雷,绝对感情真挚。
☆、如何让我遇见你
待丫鬟走远,萧沫不禁眉头紧皱,愁容满面。她本不是萧家老爷的亲生女儿,年少父母双亡,因父母和萧家算是世交,她便被萧家领为养女。按说这养女不比亲生女儿,萧家人对她还算照顾,给她在宅府后院盖了间房子,吃穿无忧,还有丫鬟伺候。她本想好好孝敬萧家二老以报再生之恩,却不曾想被许于那年纪可以做她祖父的李章。而且此人贪得无厌,压榨百姓,世人早已对他恨之入骨。萧沫怎会甘于嫁于此等贼人?
她这才思想明白,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人家怕是早已思量好等她长大,嫁给权贵来给萧家添光。萧老爷也提的理直气壮,自己家养她一个闲人这么多年,怎么说也得回报一下他们才好。这才让萧沫顿感世间人情冷暖。
她明白自己和所有普通女子一样,等待的,等到的,始终是一个普通女子的命运……
虽说她同意嫁入李家,其实早存赴死之念。她想等到洞房花烛之夜,李章定然豪饮,到时趁醉眼昏朦,一刀了结他性命。她自己也没想过可以侥幸存活,只打算与老贼同归于尽,只求清白一生。
到了婚嫁当日,婢女拥镞,正为萧沫梳妆。而她已暗暗捏紧怀中利刃,只待良机。只听窗外奏乐翻天,炮竹连响,李府花轿已候门庭。披了红盖,遮住那月貌花容,上堂拜了老爷夫人,扶上喜轿,一路惊天动地抬往了李府。婚宴上,朝廷势利官员无不到场,拍马奉承之辈更是络绎不绝,连虎威将军也赠了匾额,六部掌事亲临不止,更备了厚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今日更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忍辱负重拜了天地,萧沫被送至正院新房。媒婆婢女恭喜一阵,喧笑闭门远去,她这才揭了盖头,缓口怨气。寻思已定,萧沫只是坐下,静候李贼到来。
却未想房上已有人等候多时,这便是白琦。她趁着天色灰暗从李府后院潜入进来。这天的护院特别的多,各个进出要点都安排不少于四人把守,而且这些岗哨之间都相互联系,牵一发而动全局。院内各处都悬挂着亮眼的灯笼,更是容不得可疑人员进入。真是滴水不漏的防备,让人怀疑比皇宫内苑还要深严戒备。
只可惜对于白琦来说这些都不成问题。她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天动手,就是看中了进出客人带来的守备空隙。跳上屋顶的时候她先是用飞镖除掉了妨碍她继续前进的一个弓箭手,将尸首扔在了屋檐下的花园里。
在高处的防卫虽然有轮换的制度,但是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漏洞,那就是防卫点不固定而照成接班者可能碰不到上任防卫,为潜入者暗杀灭口而不被发现提供了机会。
李府的地图她已经提前获得,知道李章会在酒席结束后前往位于宅院中间的新房,现在她离那间新房隔着两个中庭和一个庭院。而这中间又必须要经过位于露天的宴席会场,这是唯一比较困难的事情。
潜行路过马厩的时候刚好遇到一对巡逻的侍卫,人数太多,解决他们的时间浪费太多必然引得其他侍卫赶来,白琦只好躲藏在喂马的草堆中。侍卫从身边经过,她不能动丝毫,不然便是乱箭刺身,深陷囫囵。她是杀手中的高手,但还并不是武林高手,如果被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围攻的话她知道自己没一点突围的希望。待侍卫离开,白琦立刻从草堆中跳出,然后躲到马厩下。来到马厩上的屋檐,她在这里刚好可以利用轻功飞跃到对面的屋顶上。
接着就是要通过宴席会场。通过她的观察,这里最少有不下于五十个侍卫,虽然表面上看着没持任何武器,不过要是突发异变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拿出早已藏于某处的锋利武器。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从悬挂灯笼的绳索上经过。保持平衡不是难事,不被发现却是不容易。毕竟她即使身形再轻盈,也难免晃动绳索,这必然引得下面人的注意。绊在这里快一刻钟了,白琦仍然无法找到可以通过这里的方法,除非下面突然发生什么大事,引得客人包括侍卫在内的所有人在瞬间注意力转移。不需要多,只要一两秒钟,她便可以从这长达百米的绳索上飞过。
现实是,这种事情很难会发生,即使发生也不会凑巧配合她的时间安排。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她自己去制造事件。
打定主意,她便从身上取出几枚银针,然后朝位于会场左侧的一位正在举杯畅饮的官员挥去。因为怕失手,她才会同时发射几枚银针,不过幸运的是这些银针都刺在了那个人一人身上。
此银针上着药物,可令人抽搐昏厥、口吐白沫,让周围人疑是顽疾发作,但不会致命,稍适治疗,几天即可复原。在人多的地方使用,可以吸引行人和守卫注意,方便刺客接近目标。
只见那个中了银针之人刚才还在开怀笑饮,弹指间便作发病状,引得周围的人惊讶瞩目,侍卫也都皆以为发生失态,赶紧围靠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客人感觉头上似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待他抬头,未发现一物,便归咎于自己饮酒过多眼睛花了。而待众人将发病者抬走的时候,白琦蓝已经呆在新房的房顶上了。
宴席继续进行,刺客却已经蓄势待发。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白琦通过掀开房顶的屋瓦监视着新房内的一举一动。新娘似乎没怎么行动,而是坐在那里安稳地等着。白琦不免对她有些抱歉,因为自己的行动,这位刚刚过门的新娘要变成寡妇了。
天气微寒,她的身体也感到一阵冷意,但是她还能受得了。为了刺杀成功,她可以在冬天冰冷的水里潜伏半个时辰,现在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更敲过,白琦看到李章在家仆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他七分醉意三分醒,遣开众仆,进入房间后闭紧房门。新婚之夜,无非男女之事。白琦打算趁他们即将睡下的时候动手,这样成功率最高。
世间之事,当真玄奇。本是计算好之事,却未想突生意外。新房里传来的扭打声引起了白琦的注意,她向里面望去,看到新娘手持剑刃对着李章。到底是弱质女儿,面对豺狼虎豹,未免胆战心惊,新娘额际泛汗,握定袖中尖刃的纤手也在微颤。
李章昏昏神智半醒,不怒反笑:“小娘子果然天姿,气怒神色,更常人美上十分。”说着就朝新娘扑去。新娘惶然闪避,便抬手相刺。但见银光一闪之际,李章已然急避,只几分醉意乱了步伐,要害未中,倒划伤手臂。低头一看,血流如注。
李章大怒,见着便要喊人。白琦恐事情有变,以惊鸿之势翻身进入新房。李章闻听脚步声,转身回看,却不敌万钧之势,剑身刺入脖子颈动脉,脸上还遗留着因为惊讶恐惧而扭曲的表情,当场死亡。
白琦刺杀用的是袖剑,一种传自西方蛮夷的武器。袖剑除了需要一些小东西制造机关外,还要一个特别的伸缩格。这是一个小盒子一样的零件,一面又锯齿,在和齿轮连接控制齿轮。随着手指上的拉环拉动,伸缩格上的卡齿会动,随即连接弹簧的齿轮就会放开,弹簧向前一推,利刃就会弹出。
使用袖剑需要断掉无名指,因为袖剑弹出触动开关,必须向手心弯曲小拇指而使其弹出 。而由于人体构造和神经分割的问题,一旦弯曲小拇指,无名指也会弯曲,挡住了剑道,所以要断指。但是白琦虽使用袖剑却未曾断指,因为她通过练习可以让无名指不会被小拇指影响。
收起袖剑,白琦看都没看因为惊讶而说出话来的新娘。她蒙着脸不会担心被人,所以也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而且她也不担心新娘喊人,毕竟这个人原也是想杀李章的。
就在白琦决定趁没被人发现之前按照事先安排的路返回住处时,原先惊讶的一刻钟却已回过神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恩人请留步!”
听到这话的白琦不免停下了要以轻功飞出的动作,回身看向这个见证她杀人的女人。这仔细一看,白琦发现这女子却是脱俗的漂亮,和她以往见到的那些女子都不同的感觉。但是她也是女子,所以觉得同性漂亮不漂亮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些美如天仙的人有时候反而是毒如蛇蝎的魔鬼。
“什么事?”她用变化过了的声音说道。
“恩人替我手刃了这个贼人,所以我想请恩人救小女子脱离水火,远离这是非之地。”萧沫抬起头语切情浓地说道。是人都不会想死,更别说像她这样刚脱离懵懂不懂事年龄的女子。她虽然抱有与贼人同归于尽的觉悟,可是现在出现生机的时候她又想能活下去。
“抱歉,我没有这个义务。”白琦冷冷地回应。
每个人都有其可怜之处,若是她都要去过问的话,那她就不再是杀手,而是一个死人。姑姑跟她说过,一个杀手如果有太多感情,最终会将自己的命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