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子楞了一会，然后才微笑着朝另一边的艾琳娜道：“那么你呢，漂亮的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点？”
“谢谢！”艾琳娜立即充满期待地伸出手来，正准备接过，却被旁边的奥妮黛雅一把按下。
“不好意思，未成年的小女孩还不能喝酒。”奥妮黛雅朝对方歉然道，完全不顾旁边那张有些失望与不甘的小脸。
那女子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然后挤到奥妮黛雅的旁边坐下，“我，洁西卡。”她虽然身着粗布淡衣，岁月也已经在她的眼角悄悄划出刻痕，但她的眉宇间却仍然有一种典雅的气质，“五年前来到费德伊瓦，曾是水神殿的十二主祭之一，不过现在的大陆恐怕没人会想起这位神祗的名字了。”
“我，奥妮黛雅，这位是艾琳娜。”奥妮黛雅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洁西卡抿了一口杯中的晨露酒，看着奥妮黛雅微笑道：“能拥有如此美妙的声音，相信奥妮黛雅小姐的容貌与女神相当，……你愿不愿意让我尝试一下，水神殿的治疗术曾为大陆皆知，或许我能将你面部的烧伤治疗好。”
却见奥妮黛雅缓缓摇了摇头，柔声谢绝：“多谢你的好意，但美丽有时候并不一定是馈赠，而是负累。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她曾是千年前月族绝色的皇，同时身负美丽、力量、权柄，完美得无懈可击，却受觊觎，而当陨落。
洁西卡顿时无奈地笑了，“每个女人都为自己的容貌绞尽心思，而你居然如此漠然。……”她起身拍了拍奥妮黛雅的肩膀，“如果你改变主意可随时来找我。”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奥妮黛雅转回了头，看到艾琳娜有些迷糊的神色，微微一笑，轻声道：“美丽会引来罪恶。”这道理是她沉眠在艾瑞琉丝湖底时才明白，而艾琳娜却已顿时恍然，她歪着脑袋，黑眸带着调侃：“那这样也不错，你的脸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奥妮黛雅默默地用拿起一小块烤狼肉，放在唇边，用细白的牙齿轻轻撕咬，咀嚼。篝火摇曳，映得她兜帽下的脸忽明忽暗。在这片交错的光影中，艾琳娜看到了对方一如既往的优雅，那微垂的眼帘下，原本紫罗兰色的眸子被火焰映成金黄，里面却是不变的沉静与淡然。
可她却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一种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情绪，她用14岁女孩的心体会了好久，才明白，那叫孤独。
孤独、寂寞而又美丽，艾琳娜突然觉得对方的身影变得如此的不真切，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如此的虚幻，仿佛烟云般随时都可能逝去。
艾琳娜霎时间有些害怕，她怕眼前的这个人儿犹如梦中的精灵般转眼消逝。不由自主地，她伸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她看到了眼前的人缓缓转过了头，篝火映出了那张白皙得有些过分的脸和微微的讶意。
“不要消失。”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她说得如此的奇怪，但对方却仿佛能听明白似的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微笑点缀着梦幻般地美丽，在她的眸中犹如篝火的火簇一般摇曳。
而她的手却是再也不肯松开了。
☆、第九章 骑士的试炼
热闹之后便什么也不会剩下，夜幕愈深，大家散后奥妮黛雅便带着艾琳娜回屋休憩。艾琳娜在床上裹衣而睡，而奥妮黛雅依然盘坐在床边冥想了一夜，将魔力一点一点地提炼为更加精纯的能量。
破晓时分，熟睡中的艾琳娜被奥妮黛雅唤醒。
“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啊……”依然睡眼惺忪的艾琳娜嘴里胡乱抱怨。
“这么快就忘了昨天你所立的约了啊？……”奥妮黛雅嘴角带笑。
艾琳娜一个激灵，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已是自己的试炼者了，顿时那点朦胧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立刻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漱洗、穿衣，然后静静地端立在奥妮黛雅面前。
奥妮黛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高木凳上优雅地交叠双腿。
“我已经跟村长说过了，现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向你布置任务。嗯……”她微微侧头，银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遮掩了半边脸颊，一双灵动的紫眸熠熠生辉。“现在，第一个任务是到村子南边的山林里猎杀一头唆猡兽，并拿回它的魔核给村里的铁匠埃尔文大叔，再到我这里领取你的早餐。嗯，你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迟了就没有了。”她微笑着伸出手来，白皙的掌心燃起一截魔法之烛，她把烛火放在面前的木桌上，朝静立着的艾琳娜道：“去吧，小心把握时间。”
艾琳娜不发一言地握紧手中的蔷薇羽剑，就要闪身而出。
“等下。”奥妮黛雅叫住了她，见对方有些诧异地回头，便微笑道：“给你一个忠告，不要以为唆猡兽是头低级魔兽就轻视它，没有在山林中作战的经验，那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林立的植物会让你发挥不出平时五成的战力。”
艾琳娜点点头，便打开屋门，以极快的速度疾奔而去。
……
奥妮黛雅悠然靠坐在墙边，木桌上摆着两份早餐，她盯着桌上的魔法火烛，同时慢慢地享用着其中一份早餐。烛火在眼前摇曳，美味在口中流溢。然后她想到自己或许弄错了一件事，她不该用自己那古老得几乎毫无生气的情绪去影响一个年轻的生命，每个人的命程都是不同的，自己的路永远只能由自己去走，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是每个生命都必须经历的情感，也正是有了这些，生命才会如此的绚丽多姿。而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妄图将一个年轻的生命带离它所该走的道路——这是连生命女神也没有的权利。
不过奥妮黛雅也知道，一但穿过了命运之神菲叶拉丝丽的命运之门，便再也无法回头。
魔法火烛的火焰带着特有的湛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火烛几乎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簇微弱的火苗时，她听见脚步声从远到近。她极其敏锐地感觉到了，那脚步已没有开始时的轻灵，而是略显沉重、充满了疲乏。
门被推开，全身都有些狼狈的艾琳娜默默地进来，而木桌上的魔法火烛也在这时候彻底熄灭。奥妮黛雅眼波流转，缓缓扫视了对方一会，注意到她的身上的衣物多处有被树枝划破的痕迹，淋漓的汗水伴随着她有些粗重的喘息从她光洁的额头滑下，滴落在地。皮靴和裤管沾满了泥水和低等植物的碎末。
“你超时了。”奥妮黛雅悠然道，“任务失败，早餐没收。”
“可我已经把魔兽晶核交给埃尔文大叔了，而且我进来的时候火烛不是还没熄灭吗！”艾琳娜现在又饿又累，一听到对方如此轻易地否定了自己的努力，顿时气急攻心，不甘地叫了出来。
“你前脚刚踏进来的时候火烛确实还未熄灭，可正当你跟上后脚的时候它却已经熄灭了。……况且……”奥妮黛雅微微俯身，眼角带笑，“我是你的试炼者，我说你失败就失败了，怎么，你有意见吗？”
“没有！”艾琳娜咬牙切齿地道，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不甘。
“嗯，这样就好。累了吧，先坐下来休息会。”奥妮黛雅示意了下对面的高木凳，看到对方气鼓鼓地坐下后，继续用一种悠然地语气缓缓道：“既然这样，那这份早餐还是不能浪费，就让我吃了吧！”
然后艾琳娜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给吃得一干二净，饥肠辘辘的她即使看到对方优雅的吃相和勾魂夺魄的脸蛋也不会有任何赏心悦目的感觉了。
“一个人吃两份，小心肥死你！”她恨恨地诅咒道。
奥妮黛雅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风姿绰约，慵懒无限。“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对于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
虽然她的身躯被黑斗篷掩盖，但可以从那白皙柔美的脖颈可以看出，那下面所连接的应该是一具多么曼妙的躯体。艾琳娜知道从这方面完全打击不了对方，索性就闭目不语，任饥饿在腹中翻腾。
奥妮黛雅自得其乐地享用完了那份原本应该属于艾琳娜的早餐，然后便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木桌，引来对方的注意。“跟我来吧，试炼才刚刚开始。”她朝艾琳娜示意了一下，便径直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艾琳娜见状连忙打起精神紧随其后。
奥妮黛雅一出门就重新戴好兜帽，然后脚步不停，直直走向西边的村口，跟在身后的艾琳娜发现，对方的脚步就像踏着细碎的影，明明是如此的缓和、优雅，可每一步踏出都是直接跨越了一段不小的空间距离，她得费好大的劲才能赶上。这感觉如此的奇怪，就仿佛对方是行走在另一个空间，那虚幻迷离的脚步就是一个虚妄的投影。自己往往刚赶上的时候，眼前的人影又不急不缓地踏出了一步，结果又拉出了一段老大的距离。这情况在走出村口，行走在郁郁葱葱的谷道内更加明显，艾琳娜不得不唤起斗气，勉力提速才能勉强赶上。
如若这里有其他人在，一定会看到这怪异的一幕：一个黑影在前方不紧不慢地移动，而另一个红影却在那黑影的身后不远处快速地闪现，如一道红色的流光般迅疾，在这极快和极慢之间，那红影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黑影。
“这是什么魔法还是武技？……”艾琳娜心中惊疑，同时用尽全力地提升斗气，瑰红的光色在周身大炽，速度又再次提升。但过度地使用斗气让她更加地疲乏。
正在她几乎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眼前的人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艾琳娜一时不察差点直接撞了上去，还好她勉力控制住步伐，不过这也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斗气。
“呼……”她气喘吁吁地躬着身子休息了一会，才在淋漓的汗水中重新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地方……”入眼所见是一个广阔的湖泊，湖面上无数白莲盛开出一种圣洁的美丽，清澈洁净。每一片莲瓣，都是纯洁，仿佛不受世间任何的污浊。那逼人的神圣的美丽，就像女神在湖中侧卧，是那姣好完美的身躯。
艾琳娜有些呆呆地凝视着，在那强烈圣洁与美丽的冲击下，她几乎忘了全身无处不在的疲乏和饥饿。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和那一瞬间充塞在她的世界中的那份感动，让她不自觉地轻声吟颂起一句祷文。
“女神，愿你的荣光溢满整个空间，无限宽广，无限深远……”在这一刹那，她几乎看到了大地母神在她的眼前微笑。
好一会儿，她才从那空灵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眼光凝聚，她看到奥妮黛雅在她的面前含笑而立，那斗篷不知什么时候被脱了下来，月白色淡雅的袍子恰倒好处，完美地勾画出了姣美的身躯和玲珑有致的曲线，袍子领口、袖口和衣角出用金线纹出玄奥的符文，有一种高贵神圣的美丽。她的银发如冰河般倾泻而下，衬着那淡雅的微笑，这美丽也如冰河的寒冷般沁入肌理、骨髓、灵魂。
她几乎又差点失神！
艾琳娜连忙抿紧了唇，漂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奥妮黛雅却转过了身，她看着湖面上的八万四千朵白莲，紫眸静如幽潭。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是如何从千年前生存至今的吗？”她缓缓走到湖边，半蹲下身子，伸手浸在清凉的湖水里，体会着湖水在指间流动的感觉，“审判之战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艾琳娜点了点头，紧接着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审判之战，那只是太阳帝国冠上的一个堂皇的名称。千年前太阳教会的人开始清除异己的时候，先祖便带领着追随者脱离联盟，在北方的土地上重新组建了一个帝国，莱斯。……很快，整个联盟便分崩离析，太阳教会独揽大权，在除掉了一些弱小的反抗者后，便将眼光瞄向了我们那些脱离出来的大家族。而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你们月族……”她有些不自在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先祖得到消息后，便率三万蔷薇骑士团援助。可北方与极西之地相距何其遥远，就是越过亚伯米特兰斯河域，昼夜行军，待抵达哀嚎平原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奥妮黛雅的右手在湖中轻划，晶莹如泛起的水花。而她的脸依然恬静，带着亘古不变的淡雅与从容，她脸庞优美的轮廓就如精心刻画的雕象，淡漠而又美丽。
“那战中，我被‘耶何撒之光’刺中，太阳神的诅咒怒焰几乎将我摧毁，我从高天陨落，在艾瑞琉丝湖底中，月神蒂丝的祝福力量和太阳神的诅咒之焰同时在我身体里争斗，在不断的痛苦和沉眠中，这样就是一千年。……然后月神的祝福之泪终于战胜了太阳神的诅咒，在毁灭之焰在我体内消泯的那刻，我苏醒了。”曼妙轻柔的嗓音带落白莲上滚动的水珠。
“这就是艾瑞琉丝，月祈之湖，千年前月族的圣地，第三月神蒂丝的祝福所在。”
艾琳娜突然觉得虚幻，她看着眼前那淡漠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也仿佛淡去，与那湖泊、与那草木、与那风彻底容为一体。然后如莲般凋释，化做永恒埃尘、沧桑败骨。
艾琳娜不禁急步上前，紧紧拥着对方的身体，触摸到温暖才觉得真实，然后她发现对方的身体比想象中的纤瘦。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好象完全不在意任何事，不管什么，包括你自己的！”她放开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的有些气恼，“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一剑把你的那副淡然的模样给刺破！”
“抱歉。”奥妮黛雅微笑让艾琳娜感到遥远而又不真切，然后她想起这或许是一只突破了生命之轮的精灵，它从远古而来，同样呼吸着远古的气息，带着沧桑与厚重，在岁月的面前凝结，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天涯。
“我沉睡了太久，久得让我几乎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妄……。我在思考着一些生命中更本质的同时，也把自己带入虚妄之中。漫长的时间消泯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触觉，我忘了该如何触摸这个世界才能让它显得真实。我苏醒的时间还太短，我无法将自己融进整个世界，我总是习惯性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思考、判断、行动。”
“我总是无法揭制地沉浸在自己原有的记忆中，而忽略了周围的世界。……抱歉，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过一段时间后我会变得好一点。”古老的情绪和记忆在发挥着不可否认的作用，奥妮黛雅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失去生命特有的活力与冲动。她隐约明白，生命之轮是不能被打破的，每一个种族都有其特定的命轮周期。或许，她这个突破了生命界限的例外，就已经被生命女神所诅咒。
事实上，她答应成为艾琳娜的试炼者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昔日的好友，而另一半原因则是她明白要从内心的虚妄中脱离出来，融进这真实的世界中，总是需要一些羁绊存在她与人和物之间。
艾琳娜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可那双漂亮的黑眸依然略带恼怒。
奥妮黛雅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对方，眼波流转，笑眸轻语：“你……这样生气，是在关心我吗？……”她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绝色粉香。
“谁、谁关心你了！”艾琳娜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慌乱。她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投往湖中，不敢再与面前的人儿对视。
“知道吗？你总是让我勾起对伊莎的回忆……”奥妮黛雅突然轻声道。
艾琳娜微微一楞，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奥妮黛雅的声音又传来。
“好了，休息了这么久，接下来才是一个正规骑士的真正试炼……”
☆、第十章 苦涩、甘美、成长
《宅书屋》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