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趁人之危。”少年说罢,将手中的匕首抛了给他,又干脆的道:“自己撬开锁链。你身上带了点轻伤,我亦有伤在身,你我之间,尽可公平一战。”
缅钢制成的匕首锋利无比,谢仲麟用力一凿便撬开了脚上锁链。将匕首抛回给宗赫,谢仲麟活动一下足踝,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又有几分好奇的问他:
“宗赫,你又打不过我,又何必自取其辱?难道是被褚云重伤透了心,故意前来送死?”
这人倨傲而又轻蔑的语气,实在是比针尖还要尖锐刺人,宗赫却不理会他这讥讽,只冷笑道:“宣奉不如想想还有什么后事要交待!若输了,别怪我手下无情!”
谢仲麟正要试他功夫,一时心如电转,手下却也没空着,先用脚尖挑起那条锁链,权当长鞭,在手中一抖一拉,劈头便向少年打去。
宗赫早有预备,他知谢仲麟力大,便避其锋芒,侧身躲过那锁链,手持红樱枪虚晃一枪,身形突然欺近,手中长枪如长蛇出洞笔直向他胸口刺去。
谢仲麟早从褚云重口中知他功夫不错,此时见他枪势凌厉,也不由得赞了一句:“好俊的枪法,难怪褚云重会这么喜欢你。”
谢仲麟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褚云重,宗赫只觉胸中一口恶气急欲发泄,当下再不与他客气,枪舞游龙般招招直逼他要害之处。
谢仲麟功夫并不弱,只吃亏手中锁链太不趁手,见少年枪势如虹气势夺人,知长此以往必占不到便宜,便动了心思,在招式之间将锁链故意绕上他的红樱枪,再借自己臂力,震得少年长枪脱手,他便也趁机弃了那锁链,揉身直上与其贴身肉搏。
这下宗赫却吃了亏,他俩的武艺虽旗鼓相当,但他才在皇宫中厮杀了半夜,体力上却是远不如谢仲麟。再者,他腰腿臀背又都有着杖伤,腾挪不便,使枪之时枪法本就沉稳,一招一势尽在枪中变化,闪跃脚步皆是小巧。而此刻没了枪,要与谢仲麟对抗擒拿招数,体力不及脚步没他快,更是每每被他拳掌击得隐隐作痛,不一刻便落了下风。
而谢仲麟又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拳脚密不透风,专向他柔弱处招呼。宗赫一次闪躲不及,后腰尾骨处更是被他大力一掌,他那儿还带着杖伤,一时痛得浑身一软,差点倒在他的怀中。
宗赫恼极,当下便卖了一个破绽,似被地上锁链一绊,身子一个踉跄往旁一晃,趁其不备却左腿向后飞起,踢向他要害之处。
谢仲麟被踢中要害当即疼得闷哼一声,眼中火苗一窜,拉住少年的足踝就地一滚,将他压倒在铺满着秸秆草的地面上,恶狠狠的道:“想要玩真格的吗?”
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少年的匕首已是抵住他的咽喉。
“何不动手?!”感觉冰冷锐利的刀尖已凹入自己肌肤,谢仲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波澜,凝视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少年,他用极镇静的声音缓缓道:
“杀了我,褚云重便是你一个人的。”
在他这双洞若烛火的眼睛注视下,宗赫只觉自己强撑的冷硬坚强都无所遁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以及眼前这人带给自己的全部耻辱,都似潮水般涌起。让他心头一阵揪紧,胸口又开始血气翻涌。
几缕单薄的阳光下,匕首雪色的光芒幽幽闪烁,带着灭顶的寒气,照亮这一双年轻人彼此寒星般的眼睛。
第三卷·夺政
01 连晋三级
吴王褚云闲的这场宫变,来时如急风骤雨,去时亦风卷残云。除了宫墙上难以洗去的斑驳血色痕迹,以及街头巷尾酒肆茶馆中的切切私语,已经没多少人再会刻意去想起这场迷离着重重浓雾的谋逆大案。
吴王是圣祖血脉,皇帝和凌太阁瞧在圣祖太宗的颜面上,并没有太过为难吴王家眷亲属,只发落到偏远的云州安置了。更令朝中众人关注的是梁王被平反,安邑的佛齐工坊一案,经查证,亦是吴王所为。
只是这梁王虽被解了圈禁,这摄政王的职务皇帝到底没再赏还给他。朝中有人私底下为梁王叫屈,梁王亦只是云淡风清的一笑而过。气度如此洒脱,倒也叫官场士林民间都钦佩不已。
叛乱之夜,御前龙卫军、御前侍卫以及西郊大营一众人等皆立下功劳。皇恩浩荡,但凡有功的,皆有赏赐,或晋品级,或赏功勋。便是后阁侍郎们,亦都各升了一级,唯有这云图阁,倒毫无动静。
按理说,这云图阁的宗赫,论功劳在列位侍郎中当属第一。偏偏紫辰殿庆典封赏之时,既不见他的人影,也未见他获封赏。
那夜与宗赫结下交情的御武校尉忍不住为他抱不平,便偷偷地问孟驰:“宗侍御怎么连庆典都未曾来?敢情是那晚受了伤?便是人不来,怎么陛下连恩赏都不赐?别的侍郎们都升了一级呢,他若不得晋升,这也太……”
“嗨,这事哪轮得到你瞎操心!宗侍御的福气在后头哪!”孟驰笑着拍了拍那校尉的肩,这些武将哪知内情,宗赫之前被皇太阁一道口谕还封闭在云图阁呢。如今,虽是禁令未解,他心底也知道必是快了。
云图阁内,宗赫正悠闲自得的躺在合欢树下看书,阿蛮坐在春榻旁的小杌上,一边剥着从琼州供来的新鲜芒果,一边小声的抱怨道:
“婢女听说今儿其他侍郎在紫辰殿都很是得脸,哼!论那天平乱的功劳,侍郎认第二,谁敢称第一?!皇太阁没瞧见侍郎英勇,皇帝也瞎了眼吗?!真是叫人不服气……”
卫介亦点头附和,连叹可惜道:“侍郎之前入阁未经紫辰殿大选,已是落人话柄,足足被说道了好几个月。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本该是侍郎出头露脸的机会,正好能在紫辰殿扳回这脸面来……唉,难道皇太阁忘了侍郎还在被禁足吗?小的可不信侍郎立下这样的功劳,陛下会一无赏赐。”
“得了吧!领点赏赐还要穿着品级正服在紫辰殿又站又跪折腾好几个时辰,我这会儿还乐得清闲呢。”最主要的是,还要看那人嘴脸!宗赫心道,难得这几日褚云重忙着,没来纠缠自己。不相见才好,每每见了,总又要叫人心里不快活。
阿蛮甚是不以为然,嘟囔道:“要婢女说,哪怕是穿着冬天的大毛裘衣去太阳底下站几个时辰呢,不就图个脸面!这陛下也真是的,光知道往咱们宫里送吃的用的!也不想想侍郎真心想的是啥!话说回来,侍郎可不是吃这些琼州的水果长大的,谁还稀罕这个!”
丫头一边发牢骚,一边还是剥好了芒果,再使银制小解手刀剔了核儿,将果肉削在水晶荷叶小碗中,又拌上用冰湃着的蜜豆**,方递到宗赫手中。
乳味醇厚的纯白色**里头,又是一粒粒用蜂蜜腌得香甜晶莹的蜜豆子,又有一块块黄嫩清香熟透了的芒果粒,再加上是用剔透玲珑的水晶荷叶边儿的小碗盛着,光看着便觉得五颜六色的十分诱人。
这些日子宗赫为着与皇帝的事正闹得心里头郁结,此刻搁下书接过这水晶碗,也忍不住笑道:“不过叫你削些水果吃,偏你这么些讲究!”究竟是小丫头,好折腾这些个,连弄些吃食,也讲究精致好看。
阿蛮也不由得握了嘴笑了,嗔道:“像侍郎拿了果子剥了皮儿便啃,这形容叫人瞧见便好看了?!”
正吃吃喝喝的说笑,宫门处却传来一阵喧闹。一个小夷奴眉开眼笑的跑过来,喜枚枚的道:“侍郎,是卫大总管来了,命侍郎接圣旨呢!”
阿蛮和卫介知道必是喜讯一时都欢喜不尽,忙催促着宗赫起身,少年却撇了撇嘴,慢里斯条的喝完了那碗水果点心,方从穿藤雕花的春榻上站起身来。
“侍郎身子可大好了?”见宗赫施施然前来,卫临忙笑着招呼了一声,方正色道:“有旨意,请侍郎跪接。”
宗赫随口寒暄了一句,方从从容容地跪了下来,忆起上回自己被禁闭云图阁的旨意,亦是由这卫大总管来传。不过,这一回,卫临虽仍是一脸肃容,但眼中却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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