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听雨一生凉》分卷阅读18

    战马无法行走山路,于是五人下马,带好行囊后徒步前行,牳阿山山势虽大,却是坡度起伏和缓,较易攀登,苏慕雁五人行至山腰部,连体力最好的徐怀诚将军也有点气喘了,徐怀诚注意到雪狐裘包裹中的苏慕雁,脸色已经同滑在脸颊边的雪狐毛一个颜色了,立即停止了前进,让苏慕雁坐下休息。

    苏慕雁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胸口有些发闷的感觉。听到徐怀诚的提议,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听话的在徐怀诚的搀扶下坐在一块已经铺好毛皮的巨石上,运功调息一番。苏慕雁极目远望,大山为嶂,云雾缭绕,再向前走,找到那个地方。

    歇息片刻,五人再次启程,徐怀诚看着苏慕雁行走时似乎是有所目的,开口问道,“慕雁可是认得路?”

    “我并不认得。”苏慕雁苍白的小脸含笑道,“可是我有它。”

    雪狐裘内探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手中拄着的是……一根黑黝黝的拐杖。

    这是……“慕雁可是累了,那咱们赶快停下休息休息。”徐怀诚赶紧要卸下背囊,抽出毛皮毯。

    “不是的,”苏慕雁笑着制止住徐怀诚的动作,“这是一根空心铁杖,我是用它来听声音的,来寻找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样……徐怀诚有些讪讪的收手,发现一旁的部下忍笑的表情,黑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黑面神下的三名部下立即转过身,只是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一切。

    “这,可是同我们用手中武器探听敌人军马的距离一个道理?”

    “嗯。我们要寻找的是一个瀑布。”

    “瀑布?”徐怀诚疑惑,这连绵雪山,自己在这驻守近十年时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瀑布哪?

    “嗯,瀑布!”苏慕雁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五人又前行一段时间,转眼暮色四合,五人便在这里荒凉危险的山中升帐扎营,分别守夜。夜晚,四周漆黑,唯有眼前一堆火光通明,一声声寒瘆的狼嚎,还有其它各种古怪的声音,让五人十分警惕,徐怀诚更是胆战心惊,时刻戒备着。

    小心谨慎的渡过这一晚,第二日太阳升起,光芒万丈,几人收拾好行囊又开始上路了。临至中午时分,苏慕雁听到铁杖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急忙欣喜的告知其他四人,五人加快脚步,大概行了半个时辰,耳畔便清晰的听到巨大的‘轰隆隆’声音,五人攀过山石,这是?瀑布呢?四人疑惑。

    眼前竟然宽有三十余丈的江面,水流向前流去,“瀑布,在前面。”苏慕雁为众人解惑。

    五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果然,轰鸣声更响,水势渐渐湍急,河道渐渐缩紧,水流奔至前方五十余丈处,河道仅有十余丈,而后忽然泻下,轰隆隆的巨响,朦胧的水汽也从那里弥漫开来,而这五十丈的距离里,每隔十丈左右竟有一条约有腰粗的玄铁铁链,至断崖处有六道横跨在江面上。

    这是?是何等的人力,又是怎样的鬼斧神工,才在这瀑布之上,湍急水流,横斜的江面上建造这六条粗壮的铁链,而在这深山中,这铁链又是作何用处的呢?自己驻守十年不得而知,久居长安的苏小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众人心中俱是疑惑,望向苏慕雁。

    苏慕雁望向悬空在奔腾的江面上的铁链,开口,声音悠远,恍若来自遥远的历史之端。

    “西北之地,自古便是征战不休,武安,更是有名的古战场之一,每一寸土地,山石都被鲜血浸透,我之所以知道这里,是我在安抚武安郡百姓时,在一个宗族族长那里看到了一本《武安止戈》,里面有记载,元狩四年,大将军霍去病追击匈奴,驻扎武安,率领三千兵马翻越牳阿山,横渡乌尔江,突袭匈奴,俘虏匈奴王,其残部溃败而逃。将军壮我大汉之威兮,安我郡之百年。自始,本郡改名‘武安’”

    “而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将军横渡的乌尔江,便是指的此江,为乌图江的上游,两江以瀑布为界,正是因为这瀑布,乌图江才会寒冬无冰封,而江上这铁链,想必也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汉朝工艺。”

    听到苏慕雁的讲解,四人才恍然大悟,心中俱是佩服遥远历史中的那位年轻将军,一生征战难求一败,让匈奴闻风丧胆,无人敢撄其锋的冠军侯。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苏慕雁慢慢吟道,混合着瀑布的轰鸣,铁链的撞击声,悠远的声音透着历史的沧桑感缓缓而来。

    “我不喜欢战争,但是面对久来犯境,杀戮我大唐百姓的突厥人,我只能无可奈何。若战争只能以战争来平息,我希望这一战,便是结束!”苏慕雁望着江面的眼眸中透着决绝。一瞬间单薄的身躯上透出浩大的霸气,令人心神折服。

    忽然,眼前晃过一道鞭影,徐怀诚急忙抓住,定睛一看,却让一贯沉稳的脸上大惊失色,是一道长绳,长绳的一端攥在自己手中,另一端却是系在苏慕雁纤细的腰肢上,徐怀诚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射出,待回眸,苏慕雁已经站在那晃荡的铁链上。

    “快!快拉住,死死的拉住!”徐怀诚吼道,三名副将急忙上前死命的抓住绳索。

    江风猎猎,苏慕雁一身白衣翻飞,束着绳索的腰间,纤细单薄,柔软,细弱欲折。腰身扭转,跳跃间,足尖点击脚下的铁链,摇摇晃晃的铁链上,波涛湍急的江水上,蒸腾缭绕的水汽中,他蹁跹若蝶,极美,极险,极险,绝美。

    徐怀诚等人看着美景,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及至苏慕雁回身飞落在面前,徐怀诚一把抓住苏慕雁的双臂,大力欲折,“你!你!你怎么……”气极,忧极,让这位面对百万敌寇亦泰然自若的将军变了颜色,说不出话来。

    “别气了,大哥,这铁链年代已久,我只是去测一下是否完好,能否承受的住大军过江,我的轻功极好的。”苏慕雁含笑解释,却在对上徐怀诚一双感情流露无遗的眼眸时微微一怔,偏转过头,注视着紧紧箍住自己双臂的手说道,

    “大哥,徐将军,快放开我,我这细胳膊细腿可抵不住你的手劲啊。”

    徐怀诚听到急忙松开,“慕雁……慕雁我……”

    “大哥,我说笑的。”苏慕雁含笑道,接过一旁副将递上来的雪狐裘,有些眷恋的抚摸了一下,披裹上,“这铁链虽然历经千载,却仍是坚固结实,无丝毫松动,想不到当年的大汉朝竟然有如此高超的工艺!”苏慕雁赞叹道。“军师的意思可是要建船?”一名副将问道,

    “是要建船,却不是全然建船,船只建造缓慢,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们要的是,船与板相连,当年曹操的连环船被周郎的一把火烧败而返,今日我们也要使用这‘连环船之计’,只是,这一计必会是成功的一计。”

    苏慕雁面临大江,自信的优雅而笑。

    ☆、江间听雨断雁声

    回驻地后,苏慕雁再次仔细推敲整盘计划,连续几日观测天象,考虑周全后,决定十五日后发动奇袭。先遣一千人至乌尔江,就地取材制造所需的船只木板等装备,十日便已经准备妥当,而后又遣三千精锐,这三千将士将于五日后发动奇袭。

    奇袭当日,天光微曦,江风猎猎,江水奔流,铁链作响,瀑布轰鸣。徐怀诚将军亲自率领三千英勇健儿渡过乌尔江,向突厥营帐袭去,想必奔袭至敌营时,登吐术他们还在梦中。

    苏慕雁乘一艘小舟,击破江流,沿着铺上木板与船只相接的铁链缓缓西行,行至江心,阴云盘腾天幕,天空积雨而下,‘噼里啪啦’敲打在舟棚上,一行南飞的北雁凄鸣长空,被急雨打湿了羽翼,凌乱了队形。

    一旁被徐怀诚派来保护苏慕雁的一名副将,脸色不禁露出忧色,苏慕雁看到,“尹副将不必忧心,这是江心急雨,只是下在这江心。”

    而后望向舟外密布的雨帘,优雅淡笑,“这雨声为之助威,雁声为之声势,雨声,雁鸣,瀑布轰响,乌图江必会奔涌更急,当突厥兵听到我军的厮杀声时,他们只能看到最后一眼曙光。”

    青年人一身白衣,身形略显得单薄。在蒸腾的水汽弥漫中,恍若一缕虚无的光影,在弹指间便会消失,离开这不属于他的凡间尘世。

    雁影飞过,叫断西风。苏慕雁取出一支笛管,置于唇间,笛声本是清越,而在苏慕雁的倾诉里,却是压抑如诉如泣,似痴情人抑制心中澎湃的感情,艰难的细细低语倾吐。而后笛声猛然高越,感情喷薄而出,激荡天地间,如若凤凰盘涅之前的最后一舞,极尽全身心的力量,倾尽最后的荣光华羽,翔舞九霄。感情不再禁锢在两人的痴怨缠绵,而是升华在众生身上,渐渐的笛声化为悠扬,淡淡的飘散在江面上,远去……

    遥望长安,李璟,容华,你现在在做什么?是身在宣政殿中手执朱批在批奏龙案上永远也批不完的奏章,还是在含元殿里的软榻上歇息,是不是有一位贤良的女子正在你的身边,为你红袖添香?

    此战功成,可让突厥人元气大伤,保西北边境百年安定。如此唐朝西可直通大食,北可至靺鞨,东为海洋,南为百夷。容华,我懂得你的雄心壮志,想要重现开元盛世,再创千古伟业。今日一战,我,苏慕雁,只是为你。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容华,待一切安定后,或许,我只得渴求,做回最初时云淡风轻的苏家小公子,归隐山野,游览名山大川。

    雁声,雨声,水声,笛声……舟外阴云压抑,唯有依靠在舟棚边的白衣清晰,尹副将只想起一句话,‘天地为之低昂。’

    笛声渐息,天地间只有静默,“好听!”尹副将回过神,不禁拊掌赞叹。

    苏慕雁回身一笑,怔愣了这个耿直的汉子,“苏军师的笛音和当今圣人的箫音,都是绝世之音,好听!”

    “当初圣上还是将军时候,带着咱们打仗,我曾经在月夜里听到过将军吹奏竹箫,也是可好听了。”

    提起心中钦佩的人,尹副将说起来滔滔不绝。

    “我尹向最佩服的就是陛下了,有勇有谋,文武全才,想当初石河子一战……”

    眼前的人神色飞扬的叙述着那个人的英勇战绩,眼眸中流露出浓烈的钦佩和崇拜。苏慕雁淡笑着倾听,自己只看到他一身戎甲英武不凡的样子,却从未亲眼看到他在战场中的神采。

    在尹副将的讲述中,苏慕雁仿佛就看到李璟戎装染血,身先士卒的样子,他的英武,他的果敢,他在血色弥漫的天地中执着坚毅的眼眸,他在硝烟未散的战后,面对漫天的尸骨久久伫立的静默……

    一声雁鸣滑过长空,容华,这南飞的大雁可会飞过长安上空,传递到我的思念。

    父皇,忽然想到自己的誓言,苏慕雁心中一凛,‘情’之一字不由人,可是,容华,我们之间的阻隔太多,太深。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你我真正的关系,你,会是如何?容华,睦和不得不选择离去,可是苏慕雁从来没有后悔过,在那多情的杏花雨□里,遇到了你,倾落了一壶酒,便从此倾落了一生一世,苏慕雁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这‘情’真的太苦,太苦。

    乌尔江水流经千载,滔滔依旧,牳阿山顶雪晶莹岁月,寂寞恒久。

    “陛下会是一代圣主明君,李唐必会再现盛世华章。”苏慕雁开口,淡淡的语气似乎是被舟外渐渐稀疏的雨滴打湿。

    “嗯,我相信,圣人做将军时是好将军,我们都信服他,做一国之君也是位好君主,让天下人臣服。若是谁像这个登吐术一样顽劣,只要圣上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那里!”尹副将豪气万丈。

    苏慕雁淡淡含笑,“尹副将可是要做第二个卫青大将军?汉时卫大将军便曾对武帝许诺,‘陛下指向哪里,臣就打向那里。’”

    “有这事?卫大将军我知道,是大汉朝有名的将军。卫将军也说过这话。嗯,只要陛下指向哪里,我尹向也要打向那里!”

    “尹副将豪气干云,到时候回长安论功封赏时,尹副将可以把此话言与陛下,陛下必是十分赞赏!”

    “真的?”耿直的汉子有些傻乎乎的笑着,伸手去挠头,却是碰到坚硬的头盔,讪讪放手,长年风沙磨砺的脸下隐隐透出暗红。

    “嗯。”苏慕雁肯定的点了点头。

    “军师……军师也是厉害!”曾经对苏慕雁的怀疑和不屑早就消弭在一年相处的岁月里,此刻,尹向说出的这句话,是打心底的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更,我要更更更 更见底了

    ☆、雪寒彻骨心成殇

    乌尔江一役大捷,登吐术主战派瓦解,登吐术本人战死,劼尔术统一突厥各部,任可汗,称“劼吉可汗”,并对李唐称臣。

    战功上奏朝廷,苏慕雁却没有回长安,上奏奏请设置北安都护府,自请留任武安郡。

    李璟看到奏章,心生愤懑,这一年来,自己对他万般思念,百忙之中从不忘惦念他在西北消息,如今三百多日日夜夜的等待竟然是“自请留任”!睦和,为何你如此决绝,难道你我之间,你是如此的不在乎?

    在极度的愤怒中,御笔一挥,“准奏”,武安郡设置北安都护府,封苏慕雁为都护。而后李璟打开御案上压制已久的宗正寺奏折……

    数日后,武安郡大雪飘飞,一夜间天地素裹,冰海瀚百丈,愁云凝万里。杆上绛红金丝的将旗覆雪不翻,苏慕雁裹紧身上的狐裘,却挽留不下一丝的暖意,“咳咳”苏慕雁压抑轻咳,来自长安的圣旨应该快到了吧。

    雪上辙印深,圣旨是到了,于武安郡设置北安都护府,任命苏慕雁为都护,任职武安。谢恩领旨的话语还未落下,来宣旨的宫人再次取出一卷金黄刺目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继位近一载,致力国事,无瑕顾忌后宫之事,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朕决意应百官之意,万民之愿,择选贤良淑德之妇以正后宫,母仪天下。夏明侯之女汝嫣氏,惠德……”

    苏慕雁早已经听不清宣旨公公开开合合的嘴巴说的是什么词语,脸色比屋外纷飞的大雪颜色还要透白。浑浑噩噩的被一旁的人搀起,听不清一旁的人说些什么,看不清一旁的人是什么样的担忧神色。

    苏慕雁如□纵的木偶一般平静的接过圣旨,领旨谢恩,而后转身离去,只留徐怀诚将军心中担忧无比却无法抽身随去安慰,还只得面色带笑的为宣旨的公公设宴接风。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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