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出一个决定,似乎是困难的。书娴这些天一直呆在文府,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为了母亲,为了文家,她似乎该嫁过去,如同其她的女子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心底的反抗的声音却越来越浓。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文府来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人。秋海棠。
半夜时分,秋海棠不知道买通了文家的哪个下人,出现在她的房门外。淡淡的桂花酒的味道在秋海棠身上飘散。
她打发走翠儿,她想深夜到访,必然有事。何况,秋海棠对清洛的心意,她一直看得明白。
“请坐。”书娴给秋海棠递过一杯茶水。
秋海棠看着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女子,心底泛起一丝佩服。她深夜到访,文书娴开口并没有问她为何而来,而是从容大方的邀请她进入房间。递上一杯茶后,文书娴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秋海棠的对面,不急不躁,仿佛在等一个朋友小歇片刻。
“你不问我为何深夜前来?”秋海棠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你来不是有话要说吗?如果不是,我即使再怎么问,我想你也不会说的,不是吗?”书娴望着海棠慵懒的样子,淡淡道。
“你还真的沉得住气啊?”海棠浅笑。“如果,我说,我来说的事情是和清洛有关呢?”
平静无波的水面似乎投入了石子,书娴微微一怔。片刻,她开口道:“海棠小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喜欢清洛。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放手。以后不要再见清洛了。”秋海棠沉默片刻后道。
长久的寂静。文书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略带酒意的女子,说实在,她有时候,有些羡慕海棠,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敢爱敢恨。
“凭什么?你有资格对我如此要求?”文书娴站起来走到秋海棠身前,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底。
“你知道你的大哥很喜欢我吗?”海棠咯咯一笑,不答反问道。
“这关我大哥什么事情?”书娴一愣,在海棠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搞不懂海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很简单。”海棠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递给文书娴。书娴犹豫的接过,打开,手微微颤抖起来。“鸦片?”
“你让我大哥抽鸦片?”书娴激动地站起来。大哥虽然和她不同母,但是大哥对她还是不错的,她怎么能看到大哥走上抽鸦片的路。
“放心。现在还不多,不会成瘾。但是,如果长时间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海棠拉文书娴坐下,从她手中接过鸦片,放到怀中收起来。
“你做这么多事情,都只是为了清洛?”书娴心底隐隐地痛起来,她不知道是为何而痛,或许只是清洛两个字,就足以让她疼痛。
“你是大家小姐。你这辈子或许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吧。你根本不会懂我的心情,也不会懂求而不得的痛苦。”海棠冷笑起来,“何况,你就要成为将军夫人了,你如果继续喝清洛纠缠下去,你只会害了清洛。今天当我威胁你也好,当我求你也好,你放手吧。不要再见清洛了。不要再给她无谓的希望。”
“无谓的希望?”书娴喃喃道。她给她无谓的希望了吗?
“你只要继续见她,她就不会放弃。可你终究是将军的妻子,你不可能像我一样可以一直陪她,陪她变老,陪她到生命的最后。既然如此,你何不放她一马,也放了自己。”秋海棠叹息一声道。她也是个明白人,文书娴对清洛,她看得清楚,如果文家小姐对清洛没有任何情感,那今天眼底的那种熟悉的痛,她何尝不懂。
“今天,你见了清洛吧。她回到府上,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不想看到如此不开心的她。”秋海棠道。
书娴没有开口。半响,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海棠,悠长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你能保证,不再给我大哥抽鸦片吗?不再接近我大哥吗?”书娴问道。
“我秋海棠绝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保证。”秋海棠站起来,对着月光下的背影道。
“好。不过,我要你帮我一个忙。”文书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转身来,望着秋海棠。
“你说。”秋海棠点头道。
“帮我安排今晚离开苏州。”书娴缓缓道。“你认识的人比我多,你一定会有办法,对吧?”
“你疯了,你想逃婚?”秋海棠大惊。
“如果你可以办到,我们今晚的交易就成交。”书娴道,没有回答海棠的话。
沉默。
片刻后,海棠道:“今晚,是不行了。太仓促。而且,你估计还不知道,不仅文家老爷派了人监视你,将军府也派了人守着你。你贸然行动,除了自讨苦吃,别无好处。你等我通知,我给你安排。”
“好。一言为定。”书娴点头。
送走海棠,文书娴瘫倒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想起清洛,她的心就如同针扎入最柔软的地方,生生的疼。“清洛,我将你卖了。知道吗,我将你卖给了海棠,为了我大哥,为了我的自由。呵呵。”书娴望着天边渐渐泛白,她努力牵动嘴角,想勾起一个微笑,却是一滴泪水滑落。
人一出生,就有了很多的选择。就是这样的选择,构成了一个人生活的全部。翻开母亲留下的佛经,缓缓念道:
佛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刹那。
佛说: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
佛说:凡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强求。
佛说: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
佛说:握紧拳头,你的手里是空的;伸开手掌,你拥有全世界。
佛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佛说:人就是苦今生修来生。
一边念,书娴感觉眼角越来越湿润起来,闭上书。她伏在书案前失声痛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轻不可闻的抽泣声,远远地透过窗户传到小院里,惊得树上的鸟儿似乎也不忍心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只剩下几根枯枝随着北风摇曳。
远远地有丫鬟们的声音传来:“下雪了,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太早了些。书娴抬起头,望着飘起的雪花,从所未有的凉意泛上心头。
铺纸,研墨,提笔。八个字挥笔而成。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笔落。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看了部电影,说到了佛经中的一些话。有点感触,所以翻来看来看。引用了几句嘿嘿
☆、第十一章 局中人
第十一章局中人
苏州城的雪,一下就是一天,四下白皑皑一片,宛如另一个世界。文府如同往年一般安静祥和,两头看门的大狮子被洗涮干净,暗红色的琉璃瓦被翻新一翻,门庭挂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红色的对联整齐地贴在了大门两侧,即将过年的喜庆洋溢在文府。
文府,落梅阁,傍晚时分。
文府的喜庆并没有为落梅阁这文府中最偏远的小院带了任何喜气,院子中本来盛开的红梅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尽数打落,光秃秃的枝丫和着夜风,显得分外冷清。
文书娴坐在卧房中,正对镜梳妆。黛色的眉,玫瑰色的胭脂,一袭浅紫色斜纹旗袍,淡蓝色的发簪将长发轻轻挽起,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耳环挂着耳垂,妩媚又不失清雅。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文书娴低声念道。
望着镜中的人,文书娴摇摇头,女为悦己者容,她如此精心打扮,又是为了谁?
心底浮现出一抹清丽的身影,文书娴突尤地推开梳妆台前的胭脂水粉,陡然站立起来,后退半步,梳妆台上摇晃的镜子映照着白皙的面容,如黛的眼眸中尽是慌乱。
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文书娴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开无谓的念想。抬头,天色渐昏沉,她提着早已准备好的灯笼,走出文府,踏上了文府院外等候已久的黄包车。
“城外,荒林场。”
黄包车拉起人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文府四周熟悉的一切缓缓地后退,繁华的小巷被荒凉的小路代替。当夜色全黑的时候,文书娴到了荒林场。下车,文书娴顺着弯曲的小道,向后山悬崖走去。荒林场后山悬崖,苏州城有名的荒芜之地,就是今晚文书娴要去的地方。
荒林场,后山悬崖。
漆黑的夜漫无边际的铺陈,雪溶后冰冷的山风如同利刃般呼啸。悬崖后头是成片成片的树林,树枝在惨白的月光下,幽幽的晃荡,像无数条黑影重重叠叠。
一星光亮在黑暗中尤为刺眼,将人影拉的很长。
文书娴正焦急的等待着。
夜深了,她本不该站在这里,但一切哪里是她能左右的。想到此处,文书娴不禁轻声冷笑。夏玉彪的那张油腻霸道的脸,在白天时候曾离她那么近,近的令人作呕。然而,他说出口的那些话,比他的脸更加让人厌恶。
“我要你带这封信给方绍杰,告诉她你要和他走。”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和他走,我就当没有这桩婚事。”
“没想到你会拒绝,不错,果然是我夏玉彪选中的女人。”
“为什么?就因为他不该威胁我,也不该动我选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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