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是谓因果之理。”清洛喃喃的重复着莫翰哲的话,握着匕首的手忽然间像是失去了力量般。她想到了文书娴,想到了秋海棠,想到了更多。是否,没有那些因,她也没有机会遇见那些她所爱的人,和那些如同亲人般爱她的人?
朦胧的烛火摇曳着,昏暗的房间里倒映着两个僵持的身影。空气中压抑着难以言传的沉闷,空荡荡的的禅室还残留着佛香燃烧的味道,那袅袅绕绕的香气仿佛让人眼前浮现了洁白无瑕的花朵。
墙壁上的“佛”字在忽明忽灭的灯影下映入了清洛眼底,压抑在心底的恨意渐渐褪去,思绪变得清晰起来。即使有错,也是夏玉彪,她如果将仇恨加诸于莫翰哲身上,那岂不也是同那些不分事理的人一般无二。
紧握在掌心的匕首缓缓的放下,清洛将锋利的刀刃收回到刀鞘之中,然后倒转刀身递还给了莫翰哲。
“你没有错,我如果这般对你,和胡乱杀人有何区别?何况,今天,你还救了我。我无法说出放下对夏玉彪的仇恨这样的话,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仇人。”清洛望着莫翰哲,表情凝重而认真。
低沉的呼吸声,莫翰哲握着清洛递还过来的匕首,忍不住低声痛哭起来。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似乎诉说着太多的无奈和伤感。
谁道男儿没有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清洛听得莫翰哲恸哭,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受。她怎么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此的年轻未经世事,又是如此的温柔,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莫翰哲在一番痛哭失声后逐渐恢复了平静。简单是收拾情绪后,莫翰哲深深的吸了口起,开口道:“你,不恨我?”
清洛微微一愣,然后她弯下腰半蹲在地上,接着微弱的光将散落地上的佛珠一一捡起。莫翰哲诧异的瞧见清洛,然后忽然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心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一百零八颗佛珠,你好好收好。我们不是仇人,是朋友。”清洛将捡起的佛珠用青色的锦帕包好,递给莫翰哲。她庆幸自己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做出令她后悔的事情。
莫翰哲接过包裹在锦帕中的佛珠,小心收入了怀中,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谢谢你……,谢谢你还将我当朋友。”
“你不要谢我,是你先将我当朋友的。而且,今天白天我晕倒,若不是你救了我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清洛轻轻摇头,走到莫翰哲身畔坐下。
烛火有些暗淡,清洛轻轻的拨动了下桌旁的烛火,让火苗燃烧得更旺了些。
“我很奇怪,你怎么会在小巷里发现我的?”清洛的目光从化成烛泪的蜡烛上收回,回过头来朝着莫翰哲问道。
“我今天遇见你,其实也是很凑巧,仿佛是命中注定般。”莫翰哲将匕首放下,叹息一声。
“我那天听到母亲和夏玉彪的对话后,留了封信,便离开了家里。我一路上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无法接受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事实,所以一路上到处游荡。很快结果盘缠用光了,我便被赶出客栈。那时候真的很狼狈。”莫翰哲说着便苦笑起来。
“你这,又是何苦。”清洛听到此,也禁不住叹息,她知道莫翰哲说得轻猫淡写,可她知道作为一个堂堂莫府的二少爷,从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从出生便是被人捧在手心,又何曾受过如此窝囊的气?
莫翰哲停顿片刻,接着道:“我苦于无处可去,正好又路经因觉寺,便动了去哪里投宿的念头。谁想到在那里我遇见讲经的了悟禅师。晨钟暮鼓,我在因觉寺每日听悟禅师诵经,最终被了悟禅师点化,成了他的弟子。讲经结束后,我便随着他四海游荡学习佛学。”
“因觉寺?”清洛轻声喃喃,目光望向窗外,迷蒙的夜色让她想起了很多。因觉寺,她和书娴一起共度时光、刻着她们共有回忆的地方。只是如今,书娴,你又究竟在何方?当初的那些誓言,你是否还记得?
莫翰哲静静的望着清洛,那平静的目光下掩藏着太多说不出的情绪。半晌,清洛的目光从窗外的夜色中收回,她对着莫翰哲歉意的道:“对不起,我刚刚失神了。你说你和了悟禅师离开因觉寺,怎么会到了这里?”
“我和了悟禅师一路上布施,来到了上海。后来发现这个寺院因为之前的战火荒芜了,便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来,弘扬佛法。前几天,有个寺院请了悟禅师去**,我便留在了这里看守寺院。”莫翰哲提起禅法师,便忍不住显出敬意,之前脸上显露出的情绪似乎也在渐渐变淡,他似乎又恢复了清洛初见到他时候的平静安然。
“原来你是这样来到上海的。”清洛点头道。
“其实,我到上海后,就发现了你在满庭芳戏院。我本想将事情真相告诉你,可是,我却一直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你。所以,最后我只是在戏院门前徘徊,却始终没有来见你。”莫翰哲低头沉默了片刻,说道。
“你曾经想过来找我?”清洛惊讶的挑动眉头。
“嗯,我去过戏院好几次,可是都没有提起勇气来找你。谁知道今天,我却在寺院里瞧见了你。当时你的神情有几分紧张,一走进寺院便进了转弯处的禅房。我当时太过于惊讶,在我纠结是否要告诉你我所知道的真相时候,你却换了男装走了出来。”莫翰哲轻轻点头,扬起法衣,指了指窗外,接着道:“当时,我就站在这个窗户旁,这个地方是个死角,却恰巧可以瞧见你进去的那间禅房。”
清洛听着莫翰哲如是一说,心中一动,便起身朝着窗户旁走去。果然,她站在窗户旁仔细向外张望,接着微弱的烛火便可以隐约瞧见白天她走进的禅房。
“你跟着我出了寺院?”清洛轻轻的回转身来,斜靠在窗户旁,轻声问道。她现在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何莫翰哲会出现了。
“是的。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是,你出寺院的时候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斜靠在寺院门口了一会儿。我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就顾不得是否告诉你真相的事情了,悄悄的跟在了你身后。”莫翰哲声音低沉,缓缓道来。
“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换装,直到我瞧见了那个被抓走的女子。那士兵画卷中的女子分明是你的样子。虽然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瞧见朝着检查士兵走去,就混在了后面的人群里。”莫翰哲说道这里,忍不住低声诵了声佛号:“罪过。戒痴还是未能了却俗事凡尘。”
事情的缘由原来竟然是如此,怪不得莫翰哲要叹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夜深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其它的事情,天亮了再想也不迟。”莫翰哲望了望窗外更深的夜色,起身告辞。
在离开禅房前,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道:“对了,大夫说你身体中毒了。我母亲曾经给我留下了一颗解毒丸,我喂你服下了,应该会没事了。”
清洛一呆,卷起衣袖,掌心处的黑线竟然消失不见了。难怪她之前一直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她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莫翰哲却早已经离开了房间。
夜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还未关紧的房门里透过丝丝冷风,桌上的烛火被的冷风吹得摇摇晃晃。在经历了一阵剧烈摆动后,烛火噗呲一声,熄灭了。
清洛静静的立在黑夜中,竟似呆了。
夜雨淅淅,钟鼓已三更。
沉思往事,哽咽悄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魅魅很努力喔~码字了一个晚上~求安慰~求花花~
昨天收到了霸王票,开心~(^_^)
文章缘由终于交代清楚了~
☆、第四章几番离合
哒哒,哒哒。皮靴声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刺耳。雾还未散去,不少的人家还处在睡梦中。然,这响亮的军靴声却惊醒了街道两旁熟睡中的人家,轻微的声响在房间里传出。
片刻后,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人们瞧见了街道上手握枪支,整齐有序行进的士兵。上海,从来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因局势紧张,来回巡逻的士兵,亦算是司空见惯。然而,今天的士兵却不同于往常,他们并非单纯的巡逻,而是在街道口设立了临时的哨岗,那被查封的街道正是上海最大戏院“满庭芳”的必经之路。
随着天色的亮起,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临时增加的哨岗。那些不需经过戏院街道的人露出了庆幸的表情,而家住在戏院街道旁又必须经过哨岗的人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人群排着队,相互间并未推攘,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早已经学会了安静沉默的接受。黑洞洞的枪口,让他们噤若寒蝉,丧失了任何反抗情绪。
秋海棠和王诗雨从码头离开后,决定返回戏院。谁知道俩人还未曾走到戏院,便远远的瞧见了街口戒备森严的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诗雨和秋海棠面面相觑,她们分明记得天亮前这里还是一片安宁,这短短的时间内为何一切都变了摸样。
此时,远处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车,隐约瞧见车内坐着一身着蓝色戎装的年轻男子,男子带着军帽,瞧不清摸样。轿车还未曾开到哨口,便有士兵打开了栅栏放行,同时还半弯着腰行了个军礼。
随着黑色的车靠近,秋海棠惊讶的掩住口,悄悄后退半步,拉着王诗雨很快的混迹到穿梭的人群中。王诗雨跟随在秋海棠身后,不解的望着突然间脸色脸色苍白,嘴唇发乌的她,刚刚车上的那个年轻男子,她认识吗?为何秋海棠会如此惧怕,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紧紧拽着她的手心全是腻腻的冷汗。
“方绍杰,他是方绍杰。他为何突然去了戏院?”秋海棠顿觉身体泛着寒,身子在微微发抖,她回过头来,对王诗雨轻声道。
王诗雨之前诧异于秋海棠的神情,倒是未曾留意车内人的摸样,这时听到秋海棠说出方绍杰的名字,她的心也扑通道沉了下去。她分明记得黎明前肖海棠说过方绍杰要清洛的命。而且之前前来戏院首查海棠的士兵,明显也是这群人。
“海棠,先不要急。我们在这里瞧瞧再说。”王诗雨连声安慰道,她此时不由得暗自庆幸之前听了海棠的话,俩人为了掩人耳目瞧瞧换来了男装,还用少许炭灰涂黑了脸颊。
“清洛,清洛她,会不会有事?”秋海棠只举得心提上了嗓子眼,她的手用力的抓扯着王诗雨的衣袖,神情焦虑的望向那远去的黑色车辆。
“唉,我怎么忘记了?”王诗雨懊恼咬了咬下唇,她拉过秋海棠,装着身体不适的样子半靠在秋海棠身上歇息的摸样,嘴唇却凑近她的耳畔,小声道:“我们可以从清晨穿过的秘密通道返回戏院,这样说不定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海棠听得王诗雨如是一说,眼睛一亮,慌乱的情绪也顿时平复了不少。她怎么能自己先乱了手脚?
“多亏了你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我们还可以偷偷的返回戏院。”秋海棠微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里该有的冷静。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待海棠冷静下来,王诗雨倒是多了几分焦急,她本是个性急的人,想到有了方法便不再犹豫,她拉着秋海棠就要朝着秘密的地道方向走去。
“等等。”秋海棠并没有随着王诗雨的脚步移动,而是拽住了她的衣袖。王诗雨不解的回头,轻轻的挑了挑眉眼。“怎么了,海棠?”
秋海棠唇微启,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她轻柔的声音传来:“诗雨,我想一个人去。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可好”
满心的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王诗雨用力的甩开秋海棠的手,声音低沉:“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还是你又打算抛下我一个人走掉?我就如此不知道信任?”
“不是这样。我怎会不信任你!”秋海棠急急的掩住王诗雨的口,顾不得在大街上这样的动作多么惹人注目。“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你在外面等我,我们不也好有个照应?”
瞧见秋海棠着急的摸样,王诗雨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些,她讪讪道:“我误会你了。可是,让你一个人前往,我实在是不放心。”
见王诗雨不再生气,秋海棠接着道:“你知道如今我被人搜查,与其在大街上冒着随时被抓的危险,还不如返回戏院。毕竟刚刚搜查过的地方,他们也会放松警惕。”
说道这里,秋海棠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朝着转弯处的方向瞧了瞧,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刚到上海的时候,路过旁边街道的那个寺院吗?你先在城里打探下消息,晚些了去那里等我。一来那里人少安静,而来出家人不喜欢乱说话,我们也会安全些。”
此时的王诗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秋海棠沉着冷静的思考是她未曾想过的。尽管心中不愿意,她还是不得不做出退让。她不能一直都幼稚下去,要成为能保护海棠的人,必须要学会如何独当一面。
“你是说般若院?那间小寺庙?”王诗雨转头瞧了瞧隔壁方向的寺院,心中不由得感叹秋海棠的思虑很是周全,出家人毕竟比一般的人少关心凡尘俗事。
“我不知道清洛什么时候会去戏院,如果今天没有见到人,我会在那里多等一两天。最迟三天,我会来找你。当然,如果你有了清洛的消息或其他的突发的事情,也可以悄悄的来通知我。”
“我听你的。只是……”王诗雨低头沉默片刻又抬起头来,叮咛道:“你注意安全。还有,你要,我会等你。”
秋海棠朝着王诗雨粲然一笑,踮起脚尖在她额前轻轻一吻,在王诗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着密道的方向快步走去。
王诗雨愣愣的瞧着秋海棠的背影,手轻轻抚摸过被吻的额头,傻傻的笑了。第一次,秋海棠主动的吻了她,尽管只是额头,然她却忽然心底满满都是暖意。是否,幸福的感觉就是如此?
密道的入口处是一荒废的柴房,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早些时候秋海棠和王诗雨离开的时候曾仔细打量过四下的环境。街道口的人不少,小巷尽头的柴房却人迹罕至。
秋海棠的脚步和她的心跳一样的快,不多时便来到了荒废的柴房前。因为急促,秋海棠面色泛红,心口起伏不停。但她顾不得歇息,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安静无人,她便悄无声息地的钻了进去。
密道在柴房的草堆下方,秋海棠轻轻的搬开掩盖在上面的稻草,掀起地面上的一个看上去和地面眼色一样破旧的木板,可以容纳一人的通道便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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