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平静。很久以来她求之而不可得的平静。
依然会有恍惚的时刻,脑海中穿梭着不间断的画面,那些关于她的母亲,关于她的父亲,还有关于清洛的画面。
如黛的眉轻轻蹙起,清洛,这个名字依旧会牵动她的情绪,仿佛她的存在便是为了打破心底的平静。尽管她已经刻意去淡化挥之不去的想念。
即使不见,思念却深之入髓。
一片雪花随着夜风飘洒进来,文书娴伸出手心轻轻接起白色的雪花。冰凉的触觉,她的手心微微一凉,片刻后白色的雪花便化为了淡淡的水迹。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文书娴低头瞧着手心出消失的雪花,低声念道,眉间眼底是道不尽的轻愁。
她是否与她也是如此惆怅,断肠声里忆平生?
“清洛。”柔美的声音低低的念道,勾起幅度的嘴角还未曾弯起便又消失不见。
微不可闻的轻叹。
房间不知在何时打开,方绍杰斜靠在暗红色房门口,脸色晦暗,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一向整洁不染的衣衫褶皱着,浑身上下透着阴郁。
他就这样斜斜地方靠着房门的门框上,既未曾走进也未曾出声。他只是安静的瞧着文书娴对着窗户的侧脸,瞧着那眉间化不开的轻愁。
当她念道“断肠声里忆平生”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将眼前的人儿揽入怀中。
然,一声低低的清洛,让他踏出的脚步生生的停住。清澈的目光瞬间变得如黑云压顶般的沉。
砰地一声,房门被方绍杰关上。
文书娴转过身来,瞧着怒气腾腾的方绍杰,一言不发。
“你,究竟有没有心?如果有,为何偏偏要如此折磨我?”方绍杰快步走到文书娴身前,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膀,摇晃道。
“心?”文书娴的目光淡淡,嘴角牵动一抹清冷的笑意,道:“我只有一颗心,我交给了清洛。如今我的心,早就不见了。你难道如今才知道?”
四目相对,沉默。
“呵呵,呵呵。好!好一个已经不见了。”方绍杰大笑起来,目光再次变得凶狠凛冽,如刀锋般刺骨的寒。他低哑着声音道:“那我就挖了清洛的心,给你把心找回来。”
语罢,他转过身,不再看文书娴一眼,摔门离去。
房门关起带动一阵冷风,清冷的气息在空荡荡房间里回荡。窗外,雪花飞舞的更加大了。
凝雪画楼风绸缪,残叶摇落影凄迷。
愁绪徘徊思不尽,触景难言伤心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万般心
窗外的雪花依旧飞舞,清冷的空气在房间里流淌。文书娴再望了一眼窗外迎着雪花绽放的红梅,轻轻拉上了窗户。
寒凉的气息似乎便这样被隔离在了一道菱花格子的窗前,如同隔离了两个世界。夜色沉沉,如同帘幕一般笼盖大地。
文书娴离开窗户,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到了一杯早先时分沏好的茶水。茶水清澈带着淡淡的绿,随着掌心的晃动,浅绿色的水在茶杯边沿荡起一圈圈细纹,如同她此时层层缠绕的心绪。
低头,眉头轻蹙,“清洛,她,如今可好?”方绍杰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那狠戾的表情历历在目,他是否真的会对清洛做出什么?
一直以来,她假装逃避着去思索,假装封闭着眼睛,封闭着心灵。她要看方绍杰的忍耐究竟到了多少?
如今,她终于感受到了方绍杰今愤怒和决心。如果说之前的方绍杰类似的话让她觉得不过是说说,那今晚的方绍杰的表情和暗含在眼眸里的决绝便让她确信他是真的打算对清洛动手了。
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对付清洛。即使,那个人是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人。她该高兴的,让两人自相残杀,这不就是她最初的谋略吗?
嘴角轻轻抿起,勾了出一抹动人心魂的笑意,欲擒故纵,她是不是也做得很好?就如同当初清洛接近她的时候一样,巧妙的安排,仿佛那些便是所有的真实。
懂得算计的,并非只有清洛或方绍杰。她,亦同样可以。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方绍杰在秋风赏月楼对她说的那番话的情景。
“如果不是她答应进文府勾引你,让你文府声败名裂,你以为我会认回我这个妹妹吗?以为你逃婚那天,你是偶然的和她相遇吗你和海棠是不是被她那场殉情给感动了?”
“你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清洛的一场戏。清洛的殉情,无非是要你坚定信念逃婚而已。假如你回到夏玉彪身边,或许文府就会安然无恙。但是,你逃走了。现在,你认为夏玉彪会放过你文家的人吗?还是清洛告诉你,你家里不会有事?”
“文玄义自杀了,文府被抄家了。什么也不剩下了。”
指尖握紧茶杯边沿,白皙的手指在轻轻颤动,茶水似乎也经受不住这样的颤动,茶水溢了出来,洒落在桌布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与清洛的那个缠绵之夜,被方绍杰所抓,让方绍杰决心要对付清洛。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除了,在那个缠绵的夜晚,她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毫无动情,是否真的如同心里对自己所说的一般,她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
方绍杰对清洛的纠结,她看在眼底,可方绍杰越是这样,她的心才越能够平静。
背叛。是她唯一不可以容忍的。而清洛,那个她一心对待的人,为了她不惜放弃所有的人,却生生的背叛了她。
缓慢的放下茶杯,轻轻的闭上眼眸,微弱的光影便被她隔离在世界之外。
烛影摇曳,不知道过了多久。
文书娴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身畔不远放置的古琴上。从她断琴后,她便未曾弹奏过一曲。不知方绍杰为何,前些日子却独独送来着副古琴,古琴放置在琴架上,旁边还专门配了一张弹琴用的椅子。
难道方绍杰以为她还有心境弹琴?
望着古琴,沉眸片刻后,她走到琴架前。一直未曾仔细打量过,如今一看,到是瞧出这琴的与众不同来。古琴的体形则逐渐扁平狭小,呈耸而狭之状,断纹是少见的冰纹断,表面漆灰则呈现墨色,从琴身瞧来这古琴竟然是南宋风格,想来必定经过了不少年代。
当初为她为了清洛而断琴,如今回首,只觉得那是一场愚不可及的笑话。
瞧着古琴,她不由得想起了在宴会上清洛清唱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略低磁性的清音似乎还在耳畔回想,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眼仿佛依旧在眼前凝视着她。
“凤求凰?呵呵。”温柔的浅笑,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却显得那样的凄清。
嘴角的笑意悄无声息的消失,那弯起的幅度仿佛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文书娴清冷的面孔像是桌面上放置的茶水一样,冰冷彻骨。
低头瞧着眼前的古琴,沉眸半晌。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眸中的一抹暗淡,灯影下的文书娴让人看不真切。
片刻后,文书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向窗外,她的眼眸微沉,再回转身便直接朝着古琴的方向走去。
没有犹豫,她在古琴旁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优雅的抬起手指,如水般悦耳的琴音便在空气里回荡起来,一曲“凤求凰”透过半开的窗户,琴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方绍杰,这是今晚送你的礼物,想必如此,你的决心应该更加坚定了吧?文书娴嘴角挂着笑意,却不知为何眼角有清泪滑落。
泪滴如同小水花般轻溅在文书娴的手指间,瞬息便又滑落琴弦之上。
方绍杰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台前,蓝色的窗帘遮盖住了他大半个身影,房间里没有亮灯,他的人与房间的黑色融为了一体。
他的房间与文书娴居住的房间正好相对,文书娴在二楼房间转角的地方,而他的房间在转角的另一边,在文书娴的房间因为墙角遮挡瞧不见他的房间,而他却可以瞧见房间里隐约的人影。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就这样站立在这里,静静的看着房间的人影,瞧见那房间里的灯光从点亮到熄灭,再到黑色的夜幕渐渐被黎明的天空取代。
无数个不眠之夜。
他不懂,为何世间如此多的女子,偏偏他却钟情于杀父仇人的女儿,而她的妹妹竟然也是如此,罔顾自己的女儿身而钟情于一个女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抿紧,握着窗帘布的手掌不自己的用了力。哗啦,窗帘经受不住这用力的一拽,滑落下来,遮盖住了他眼前的视线。
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让他呼吸不畅。方绍杰甩开滑落在身上的窗帘,瞧着滑落到地上的窗帘,眼神阴沉。
窗外,瞧不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影,耳畔却是回想这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只有一颗心,我交给了清洛。如今我的心,早就不见了。你难道如今才知道?”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清晰,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冰冷,方绍杰的心宛如这夜色下积雪,刺骨的凉。
为何将他逼到如此?让他恨不得杀了清洛,杀了那个与他有着唯一血脉的人。双手紧握,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也无法控制这样的杀意。
杀了清洛,杀了她心底那惦念的人。
似乎为了坚定他的信念般,二楼转角的窗户忽然打开,在那一抹熟悉的离开身影后,他听到了行云流水般动人的琴音。
凤求凰!
琴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似乎在传达的缠满不绝的情意,又似乎在述说着那挥之不去的思念。
碰!重重的一声在漆黑的房间路响起。方绍杰的拳头狠狠的落在了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夜色里与那缠绵悱恻的琴音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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