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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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早在被千寻袭营的那一夜,郭朗事后发现信件少了,心中担忧事情有变便马不停蹄赶回了王都。倒打一耙,颠倒了是非黑白。称之所以战事失败,全是副帅慕子陵仗着自己是鬼谷弟子,自高自大,不听命令,被俘后甚至泄露军情。黎问彻虽心中并不尽信,然而,对慕子陵那打从心底的排斥让他采取了郭朗的言辞。
如今,将千寻抓回,自然是要让两人对峙公堂。
当着文武百官,红衣的人儿遗世般临风独立,飘然出尘,明明只是一副清俊面孔,然而,看着他唇角那抹魔魅的笑,众人竟似乎有一种魅惑心神之感。只是那满身孤独,冰冷,甚至残忍的气息,却与那一笑一般让人心惊,让人心恸。
“大胆公史千寻,见到王上为何不跪?”
总有看不惯王上宠爱千寻的老臣终于找到了可以一泄心头不满的发泄口,厉声质问。千寻却冷冷一笑,看着那发话的大臣。瞬间,仿佛被冰冷嗜血的野兽盯上,飘飘长髯的老者身子微不可见一震,即便只是片刻,背上却早已汗湿,紧闭着微微颤抖的发白的唇,再不敢言语半句。
黎问彻见一众大臣都静立当场,眉头微皱道:“你可听清了,方才郭将军之言。”
“哼,不需要听,猜得出来他说了什么。”
“既然如此,你是承认了劫走慕子陵,并意图杀死郭朗之事了。”声音极缓,然而,其中压抑的愤怒让所有人不自觉一颤。
仿若一身浴血的公史千寻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声冷哼,“为什么,你只听片面之词,连证据也没看见就认定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事实。为什么,你竟然抛弃子陵,不仅仅任由他被俘虏不加施救,甚至还派遣杀手要取他性命。为什么你不相信慕将军,不相信我,甚至不相信左相。难道在你心中,我鬼谷众人竟这般无用?”
“你这是,在谴责孤王,认为孤王错了,哼……”黎问彻心中怒极,还没有谁敢这般一而再的忤逆于他,咬牙道:“正是因为慕子陵身为鬼谷中人,所以就有资格自高自大,就有自傲的资本,就可以凭一己之念不听从上官指挥?正是因为仗着左相位高权重,你便可以公然挑衅于孤?是谁赋予你的权力,可以见王不跪?”怒极之中,几乎已经语无伦次。“告诉你,慕子陵通敌叛国导致我西又军大败,他,我是斩定了,你若执意替他求情,便是我的敌人,是我西又王朝的敌人。还有左相,他若好好在家反省,孤王便也饶了他教养师弟不严之罪。若是敢求情,亦或是有什么异动,孤便让他永世不得与世人相见。哼。”
座上王者发疯般吼出的这一切让公史千寻终于心凉了,原本尚有一丝希冀流转的眸子蓦然间变得死寂,仿佛再无生气。这一刻,他绝望了,这几个月来的相处,本以为几人年龄性情相近可以成为知交。然而,如今看来,最是无情是帝王。这一切的情谊,抵不过功成名就,抵不过小人奸佞一句话。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擅自将自己几人当做至交,惺惺相惜,原来,只不过是对方眼里一场戏。自以为自己很重要,到头来,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颗棋子,一个玩具而已。心中原来的那份悸动,竟是可笑。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寂寞的唱着独角戏。
薄唇再不复半点温度,沉声道:“你,将我当做敌人好了。至于大师兄,你也可以软禁他一生了,若你有那本事。哼,哼哼……”冰冷的笑着,在众人看来,这笑,竟是那般嗜血,残忍,木偶般,没有了丝毫人性温情。
黎问彻蓦地站起身,目眦尽裂,钢牙紧咬,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双掌才能阻止自己想要冲下去揪住他大声质问的冲动。凭什么,凭什么慕子陵竟可以让你与我为敌。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的心里就只有慕子陵,只有南宫洄。极端的愤怒,甚至可以说是嫉妒让那修长挺拔的身子僵硬的颤抖着,俊朗无匹的脸狰狞扭曲,狠狠盯着那淡淡看向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了一丝波动的静谧双眸。我想要的东西,便是得不到,宁愿毁了,也决不让其他人得到。
残酷一笑,“哼哼,那好,既然如此,孤王便成全你。右相,叛国罪从犯该当如何?”
中年文人模样的杨洪桑闻声出列,恭敬的站在殿中,扫向那不动声色的红衣人的一眼中却尽是怜惜。只是,如今的王处于盛怒之中,根本不可能听进去任何劝谏之言,只得微不可见的一声轻叹。眉头轻皱,斟酌一番才道:“叛国罪从犯,理应族三族,只是,若未有实际参加叛国行动,那便只斩从犯本人。而且,若是父兄有功名在身,便可以要求以腐刑代死。”说罢,看了一眼上站的王与身边静立的红衣男子,一心想要保下公史千寻性命,慌忙道:“按如今情况,南宫相爷是公史千寻师兄,理应算作兄长,有功名在身,便应免去死刑。改判,改判……”似乎不忍心将那几乎与死差不离的的残酷说出口,声音竟然已经带上了微微的颤抖。
“既然你想,那就不要怪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的选择。”
眼见黎问彻赤红着双目,红衣人却只是报以冷漠,“我不想回答同一个问题两次。”
“好,好好好,在你心里,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那孤王成全你。”猛一咬牙,转身的瞬间低喝道:“将他带下去,自己看着办。”
面对着满室刑具,公史千寻冷冷一笑,这是要先将这里所有的刑具都过上一遍,皮肉之痛定是免不了了。此刻的他已然没有了片刻前在大殿中的坦然自若,虽然面上依旧冰冷,然而,心中却也有些情怯了。自己是有脾气挑战黎问彻,挑战这个国家的王者,而且,面对这些并不能伤及自己根本丝毫的刑罚可以泰然自若。然而,惩罚的最后却是腐刑,那让天下男儿引以为死的酷刑。且不说那份痛苦,单就那份不能再成为男人的屈辱,便已经能让人生生疯了。
可是,自己并不悔。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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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行刑狱卒心中恼火,听犯人的惨叫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一种成就。然而,这满身鲜血将那艳红衣衫浸染得更加妖冶腥香的纤挺男子竟是一直浅浅笑着。任由极细的鞭子在身上不断划出一条条痛彻,却不会有大伤害的血口,任由清凉的盐水一遍遍淋上那会在瞬间僵直的躯体,却始终哑子般不发一声。魔性的笑容竟让见惯生死的狱卒瞬间心颤,感到了无边恐惧,只能更加疯狂地鞭打着那早已斑驳的躯体。
细微而密集的鞭笞声在黑暗的囚室中回荡,震荡着散发潮湿腐臭的浑浊空气,牵起一层层压抑的涟漪,远远散开。
被按在窄细的木板上细细缚住了身体,四肢。看着面前桌案上的利刃,千寻眼中一闪而过一瞬担忧,惊悸,然而,快若流光般消失无踪,归于一片死寂。缓缓闭上眼,等待稍后的痛苦。然满身压抑的绝望,尖锐的不悔却是如此明晰。
感觉到下体衣裤被解开,细腻白皙的肌肤蓦然暴露在冰冷腐烂的空气中,瞬间便起了一层战栗。唇角缓缓扯出一抹绝望的笑。
下刀的那一刻,一直以来不曾出声的千寻自喉间挤出一声闷哼。下唇已是血肉模糊,冷汗早已湿透全身。失去意识前一刻,心中却是苦笑,终于发现练武之人的一点坏处了。在这种情境之下,若是能如普通人一般提前晕过去,怕是要好受许多。感觉到火热剧痛无比的下体被贴上一片冰凉滑腻,而中间插上尿管之后就再也没有知觉了,究竟是麻木了,亦或是超出了人类的极限,早已不得而知,放心的让自己沉入黑暗之中。
黎问彻虽然嘴上说得狠,然而,回到那曾经属于两人的‘潜龙殿’,心情便冷静了下来。细想种种,更是后悔莫及。这几个月以来,有了千陪在身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舒畅。然而,他忤逆了自己,让一个帝王的尊严受损,难道不该受到惩罚么?一时间,竟是心烦意乱,下意识便打开寝殿深处的密室走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中意外地有光亮,并不宽的四壁上只有一幅巨大的画像。身着红衣的少年笑得邪肆,张狂,眉眼如画。回眸间的惊鸿,浑然天成了一缕纯然,一丝魔魅,绝代风华。
然而,越看越是心惊,那一分张扬,半面内敛,倾国倾城的人儿,竟与那清俊的脸慢慢重合。同样的殷红似血,同样的肆意魔性,同样的沉谧高傲。此刻才发现,这两人,竟是如此相似,让人熟悉得几乎想落泪。
心中蓦然一惊,连手中爱若珍宝的卷轴掉在地上也是浑然不觉,一滴冰冷的泪,悄然滑落,隐没在画中人隐藏着淡淡孤寂的眼角。这几个月,有了千的陪伴,每日里都来密室看看心中的他这几乎已经习惯成了生命一部分的行为,竟然中断了,被自己忽略,甚至根本忘记了还有这样一回事。难道,千对自己的影响,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可是,他竟然不在乎自己,在自己与那人之间,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人,心中怎能不恨。如今,明晰了自己心意,无休无止的愤怒,嫉妒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潮涌而来。
“王上……”焦急,沉厚的嗓音回荡在空荡冰冷异常的‘潜龙殿’,惊醒了震惊中的男子。
“南宫?你怎么会在此处?”黎问彻皱眉,下意识便要起身看向门口守卫。南宫洄却是焦躁的跨前一步阻止他的动作。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脸上尽是疲惫,光洁的下巴上也是一片淡淡青色。一直以来深邃幽静的双眼中满是焦虑与无尽担忧。情不自禁再跨前一步道:“王上,请听我一言。”
知道他的忠心不可能会伤害自己,黎问彻也平静了下来,满脸肃容低喝道:“你竟敢违背我的命令,擅自离开相府,可知其罪?”
南宫洄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径自说道:“这是郭朗以权谋私,刚愎自用导致战事失利,甚至陷害忠良的证据。是千寻冒险自军营中,郭朗桌案上取来,请王上细查,还两人一个公道。”说着,向来高傲沉稳,循循有度的身子猛然半跪,呈上了那一沓极薄,却也足以让上座帝王绝望崩溃的书信案卷。
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沓署名为郭将军的书信,颤抖着双手,却是迟迟不敢伸手接过,内心的震惊,痛楚,几乎将这强大至斯的帝王击垮。猛然回过神来,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许多朝死牢飞奔而去……
昏死的人儿,血肉模糊的下唇,被紧紧束缚而痉挛扭曲的四肢,胯下大片已然凝固变黑的鲜血……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深深刺激着黎问彻脆弱得几乎崩断的神经,双拳紧握,僵硬着身子缓缓走向那似乎已然没有了呼吸的人儿。努力压抑着想要将这一切毁灭的冲动,坚毅的身躯战栗着。破体而出狂卷天下般的冰冷气息,疯狂的向四周蔓延着,仿若毁灭天地。所有狱卒在这修罗般的帝王面前颤抖着匍匐在地,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就此死了才好,也不想忍受王这燃尽天下的怒气。
即便是紧随而来的南宫洄,承受着黎问彻最直接,最苍茫的怒气的瞬间也是煞白了脸,猛然后退一步。然而,待看清肮脏简陋的木板上早已失去意识的人儿的瞬间,漫天悲伤铺天盖地袭来。不敢相信,那样强大的千寻竟然会任凭这些人处置,任由他们将自己活活斩断。那般生不如死的痛楚,这纤细的人儿竟然生生承受了。
干涸的眼第一次流下了酸涩的泪,被大家捧在手心的人儿,竟然已是这般光景,心,不可抑制的抽痛着。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将那苍白脆弱得如同即将消失在冰冷的天下的人儿搂住。然而,几番动作,却终是不敢碰触那仿若稍有不慎便会碎掉的少年。
黎问彻怔怔看着鲜红的少年,心痛得几乎窒息。下意识的揪紧莫名抽痛的胸口。多少年了,自从懂事以来,自己便是优秀,冷漠,甚至于残酷,那颗稳重的心一直有力的沉沉跳动着。而今日,看见这红衣的人儿,竟然又失了规律,砸得胸口生疼。情不自禁,伸手将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拥进了怀中。眉头紧皱,既为怀中人那让人几乎绝望的脆弱,怜惜,也为自己无端的心疼。无意识间,细细抚摸着那张清俊的脸庞。
指尖细细划过有些干枯粗糙的面皮,靠近耳后时,意外的触到了一块卷曲的突起,心中一动,眼睛危险的一眯,手上动作毫不停歇,细细抠弄着那片卷曲。双眼死死盯着那张无甚颜色的面颊,心,却是莫名跳得飞快,似乎终于有什么秘密将暴露在阳光下一般。心疼,带着点点激动,好奇,猛地撕下了那张枯萎的假面。薄薄一层,浅浅的黄,泛着点点透明的光。在黎问彻毫无知觉的松开手指的瞬间在空中飘落,若翩跹的蝶,跌落黑暗之渊。
掩藏得太久的容颜带着病态的苍白,暴露在了湿冷的空气中。眉眼如画,蝶翼般的长睫仿若死去,再不复往日灵动,毫无声息。本是若含朱般的唇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可是,却又因为忍受痛苦而咬得血肉模糊,凝着块块暗红血珠,那白与红的对比,美得残忍,美得血腥,动魄惊心。
此刻的黎问彻惊呆了,在意的不是一片绝世风华,而是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与自己寝殿密室中的人儿,竟是一模一样,难道,竟是那日酒楼中的他?是的,他,就是他。无怪自己竟然觉得他们隐约有一种相似,难怪自己竟会第一眼便喜欢上这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少年。原来,他们,竟是一人。
一声钝响,一个狱卒呆呆看着那被自己亲手阉割的少年竟是这般绝美,愣了神,竟然直直倒下,撞在了漆黑墙壁上。
霎时间,惊醒了所有沉浸在震惊中的人。
猛然想起此时此地的处境,黎问彻瞬间沉下了俊朗无匹的容颜,仿佛之前的温柔,沉醉尽是虚幻,如看死物一般冷冷注视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狱卒,冰冷的残酷几乎将在场的大汉们撕碎。
温柔又焦急的抱起昏睡中的人儿急切地往外冲去。旋身而过的瞬间,那双一直以来睿智,冷漠,残酷的眸子中满满的担忧是那样真切,南宫洄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一惊。看王上刚刚表现,难道说,那个对王影响至深之人,竟是现出真容的千寻。一时心中复杂难忍,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千寻的安危才是重点,猛然朝那已抱着千寻离开的帝王追去。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 字数:2966
第十八章
黎问彻毫不犹豫的将满身血污的人儿放置在自己至高无上的龙床上,怒极中,将整个太医院中所有医者全部宣来,务必要使千寻没有丝毫损失。三日三夜,千寻昏迷的这些日子,黎问彻除了三日一次的例行朝会之外几乎整日呆在潜龙殿,不见任何人。
第四日,已经解禁的南宫洄趁着黎问彻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之后悄悄坐在千寻身边。紧握着那双冰凉纤细的手掌,满眼悔恨已是无法言表。将他双掌按在自己脸颊,深深凝望那褪却了铅华,清丽绝世,但却苍白得仿若透明,即将随风而去的脆弱容颜。满眼心痛早已倾泻而出。
“若非我执意让你们留下,子陵不会被通缉差点丧命,你,更不会遭受这些无边苦楚。若非我留在朝中,你救了子陵之后完全可以从此在世上消失,只因为顾及我,这才冒险回到这滚滚红尘之中。只是,这样值得么?千寻,为了这些,你几乎牺牲了一切,真的值得么?”这外表温文,内心刚强的男子心几乎碎了,一直以来沉稳持重的声音微微颤抖,哽咽,“我好恨,好悔,我若是早知道你就是让王帝倾心之人,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留下,不会让你留在他身边。千寻……”低低呻吟着,“现在,现在,师兄就带你离开,离开这个让你绝望的红尘,我们回鬼谷,像过去一般,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