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分卷阅读38

    秦望昭一把提起容颂辞,将他朝身后全力甩去,他如今体内真气混乱,力度没把握好,气力使大了,容颂辞竟然被他抛下了崖,谢长安歪七扭八的追赶,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

    容颂语大惊失色,捂着伤口就要跃过去,他身形一动,就见崖边窜上一道黑影,将绝壁上空不能动的容颂辞一把攫住然后带上崖顶,容颂语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之前被秦望昭打落的韩舸。

    见容颂辞安然无恙,这疯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抬头没事人似的就对着韩舸毫无芥蒂的一笑,竟然说了句多谢,然后目光转向秦望昭,又成了吐着芯子的毒蛇,变脸之快,着实让人瞠目结舌。他似笑非笑的打量对面一溜人,问道:“这其实不…太可能,我实…在是不明白,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清醒的?”

    秦望昭面容紧绷,握着刀的手剧烈的发着抖,抬手就在胳膊上划了一刀,手辣刀口深,疼痛刺得他稍微清醒些,他使劲握着刀,看着容颂语说:“我在牢里的时候,服过青箱子,后来成前辈,把他一生的修为,传了一半给我。”

    青箱子,是化功散的主料,用它对抗增长功力的“孟婆汤”,确实是不二之选。再则成勤的内力走纯阳一路,而“孟婆汤”是阴冷湿地里生出是虫子,难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呵呵的笑着歪出几步,哼道:“如此说来,阿遇……是你的人?于是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秦望昭扶着额头摇了摇,神色十分纠结痛苦:“不错,他是故人。不,我刚捅了长安一刀,才清醒过来。”

    容颂语眼神闪了闪,想到谢长安喷在秦望昭脸上的一口血,想着或许是血气起了作用。他看着眼神渐花的秦望昭,恍惚的想着,醒就醒吧,,没什么,药效还在就行,他突然咧嘴一笑,抬手一指谢长安,对着秦望昭命令道:“阿昭,我现在命令你,杀了他,立刻,马上。”

    秦望昭猛地摇头,神智却又渐渐淹没,他脑子里轰鸣作响天人交战,他想,又快要撑不住了,赶紧走,离长安远远的。他晃了晃头,提着刀就往崖边跳,奔到一半却双膝一软扑倒在地,捂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模样痛苦不堪。谢长安着急的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问道:“望昭,你怎么了?”

    “别…不许过来,走…快走…求你……”

    ☆、第 97 章

    秦望昭拿头往地上砸,砸的额头血肉模糊,可他神智,依旧一点一点迷糊起来,意识离体的最后一刻,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平沙燕郊的乞灵山上那间矗立百年的古刹,百年不断的盘檀香火和大殿里慈悲为怀的菩萨,他想,我佛慈悲,保佑谢长安,平平安安……

    秦望昭渐渐不再翻滚,再站起来的时候,眼神冰冷如刀锋,他盯着转身而逃的谢长安,如同盯着猎场一只受伤的雄鹿。他朝谢长安扑去,韩舸斜着掠上前阻拦,而解了穴的容颂辞则朝着容颂语扑去。

    谢长安跑到一半,突然转回身朝着穷追不舍的秦望昭扑回来,韩舸见状大喝,长安,退!

    可谢长安置若罔闻,秦望昭被他突然回身弄得一惊,一晃神,使出十层功力的谢长安瞬间就扑了回来。他一把将没了神智的秦望昭抱住,将头深埋在他肩头,嘴里轻轻的呢喃:“望昭,我又累又困,别说跑,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我先睡会……等我醒了,带你去青海,唱戏给你听,好么?你绝对想不到,我以前,唱角儿是花旦,呵呵……”

    猎物主动投怀送抱,秦望昭提刀就要往他身上捅,耳边却听见他轻声诉说,要唱戏给他听,温柔款款又小心翼翼,给他一种沁到骨子里的熟悉感。他手里的刀尖在挑到谢长安衣裳的瞬间顿在那里,他在脑子里拼命的想,是谁,是谁在耳边这样说话来着,那人说:望昭,我就认你,谁也不认……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人美,名字也美,她叫许苏岑……是,谢长安的,心上人……

    秦望昭脸上浮起剧烈的挣扎,脑子里交杂着两道惊雷似的轰鸣:杀了他--姓秦的--杀了他--望昭……

    乌金刀在谢长安身上扎进一寸,再退出几厘,如此重复十多个来回,谢长安趴在秦望昭身上,当真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有那把刀的扎入轨迹,昭示出握刀之人剧烈的挣扎。

    那厢秦望昭在蛊虫和理智间天人交战,这边谢安逸看得紧张不已,两手握的死紧来回的绞,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望昭,手心里全是涔涔的汗渍,想说话又怕惊扰了秦望昭,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猛然间,秦望昭一把推开谢长安,乌金刀换到左手,右臂平摊。只见他高高举起刀然后一刀劈下,不是对着谢长安,却是朝着自己的右手,他竟然,要剁了自己的右手!

    谢安逸不要命的奔过去,高声叫道不要,可下落的刀势越来越快。

    就在刀锋要切入肌肤的瞬间,歪倒在地的谢长安突然暴起,右手一甩左手闪电般探出去搁在秦望昭平摊的右臂上,若是刀锋落下,先断的,就是他的左臂。空中银光闪过,秦望昭左手一麻,握不住长刀似的一颤无力垂下,蜿蜒的血流很快便沿着下垂的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上土地,瞬间沁入黄土里去了。

    那人狼狈的跪在地上,衣襟染血面色如纸,双眼确是温柔带笑,明亮的眸子里深情长驻,秋日里的艳阳照过微澜的湖面似的,波光粼粼。秦望昭不知自主的心头一热,醍醐灌顶似的,长安,长安,是谁来着……

    谢…长安,记起了,自己手里这把刀,就叫长安。

    秦望昭混沌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嗯了一声,在那人惊讶的抬头的瞬间,神智渐渐又快没了。他想着,成前辈说,要彻底祛除“孟婆汤”,大概需要三五年的时间,不行,必须离开这里,离长安越远越好……

    秦望昭脑子里最强烈的一个意识,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谢安逸,离开谢长安,他一把推开谢长安,转身就往山崖边跳。

    谢长安飞扑着抓住他衣角,两人齐齐落了下去。谢长安眼明手快的抓住山壁上一根青藤,另一只手使劲抱住秦望昭,死也不放开,他脸上怒容浓重,歇斯底里的朝着秦望昭吼道:“你要去哪?又要去哪?你敢走,我…我…我不等你!”

    秦望昭苦苦支撑着神智,将手心掐的鲜血淋漓,这才虚眯着眼去找谢长安的脸。他说:“长安,松手,我很怕,生怕自己回过神,你就和成前辈一样,倒在我脚边的血泊里,奄奄一息,我受不了。松开,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回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

    谢长安怒道:“谁和你说定了。我不会等你的,三年不等,三天不等,三个时辰也不等,你要是神志不清的死在了那个荒郊野岭,或是永远都好不了,难不成要我……糊里糊涂的等一辈子么?你不许走,要不,你就杀了我。”

    秦望昭终于找到他脸,他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谢长安消瘦不少的脸庞,柔声说:“好,我不走。”

    山崖顶上刀剑相交,随后传来一声闷哼,那是容颂语的声音。秦望昭揪着耳朵努力分辨,隐约听见谢安逸问道:“容颂语,望昭中了什么蛊?要怎么解?”

    容颂语咳了两声,断断续续的狂笑道:“无药可解,哈哈哈哈……”

    那句话,秦望昭听的意外清楚,他想起古寺里容颂语说,解法不难,只需在意之人的心口热血。他盯着谢长安的前襟出神,要是这里被捅了一个豁,自己清醒了,又有何用?

    念及此,他突然叫了声长安,然后抬眼对他灿然一笑,谢长安被他笑昏了头,陡然觉得怀里一空,他慌乱送了另一只手里的藤萝想要去抓,谁知身体不仅未下落,反而被一股大力推着朝着山顶飞去,紧接着自己落上了山崖边上,而秦望昭,却一反常态的急速下落,转眼间就消失在白塔山半山腰常年不散层层叠叠的浓重白雾里,不见踪迹。

    那人在他脚底拍了一掌,把他送上来,自己却跃了下去。谢长安趴在断崖边上,看着遮目的白雾心神混乱,这是秦望昭第二次,抛下自己,尽管自己警告过他,没有下次,那时,他明明笑着应了的,如今,怎么能出尔反尔……

    那日,白塔山顶,有声泣血的嘶嚎响彻云霄,回荡在氤氲弥漫的雾层里,长久绕梁不散,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秦望昭!!!

    容颂语死了,死在他挚爱一生的容颂辞怀里,死的时候,笑的十分满足和明朗。

    容颂辞虽然口口声声说有他没我,可那个将他一声搅和的乱七八糟的胞弟真真切切的死在他面前,他又沉默不语起来,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哀痛,他抱着容颂语的尸骨在山顶坐了一天,猜测着容颂语笑着咽气前,断断续续的想和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那时,容颂语沾血的手指摸自己的脸,一边吐血一边笑,他说:颂…语……我爱你……知…知道么,我……呃……做了……千…千…百个梦,你能…像儿时那样,再…再抱我…一回,如今,我—我算不算……是夙……愿得偿……

    他指着自己心口处的刀伤,努力的张了好几次嘴,却断断续续的没一次将话说完,他说:颂…辞……我,我的…血…可…可……以……

    血沫堵住了气管,只言片语他也说得艰难万分,他移开眼去看秦望昭跳落的崖边,胳膊转到一半,突然就垂无力的了下去。

    容颂辞看着他的脸,脑子里浮起的,却是九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天真可爱的男孩的时候,那时他惴惴不安的跟在自己身后,畏手畏脚的嘟囔:辞哥,我,真的可以进去么?那是他第一次被自己从辋川里捡回来,要带他回十二楼的湖心亭,他就那么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

    容颂辞将脸埋在手里,心里没有报仇后的快意,也没有胞弟离世的伤心,只觉得累,这世上,唯一和自己有牵连的人,也没了,自己为什么,却还活着,呵呵,呵呵……

    容颂语没说完的话,其实就是,颂辞,我心口的血,能解秦望昭的“孟婆汤”。可他终究是没说完就断了气,他在死前,看见谢长安那么决绝的扑回去,突然就很想成全他俩,可他的回心转意,来的太迟。

    人与人的悲欢离合,注定都是命,该离别的,死也逃不掉,而该重逢的,总有相逢日,一切,都要交给时间。

    五叔赶来查过了,容颂辞一切正常,没查出什么蛊毒来。容颂辞带着容颂语的尸体和昏迷的成勤,回了虚无缥缈的寄语岛,这中原武林包藏祸心之徒,也容不下百年不死的容颂辞。而谢长安成了没魂的躯壳,被谢安逸和韩舸带回了平沙。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内结文,今晚二更,谢谢看文的姑凉一直的支持。

    ☆、第 98 章

    谢长安的嘴和心肝,典型属死鸭子,他口口声声说死也不去找秦望昭,可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那是属墙头草的,将此间山水,踏了半个遍。

    在回平沙半月后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捆了个包袱翻了院墙,包袱里除了银子,只有一卷画轴,一如他上次离开路线,一丝也不差。只是这次没了鬼鬼祟祟志得意满,只有满心悲苦掺杂着祈祷,他想啊,上次由这里出去,不到两月就遇到了那块木头,这次,会不会也只要两月,就能与他在山水间重逢。

    他翻墙的时候,谢安逸站在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前,看着他在夜色里模糊成一团黑影的身影轻轻的从回廊走过,月光在地上投下一只无声移动的影子,穿过花圃抵达院墙,拔起瞬间然后落在外头不见了。

    韩舸在他身后,抬手给他披了件外衣,问道:“要我去截住他么?”

    谢安逸轻轻一笑,抬手将窗掩上,道:“算了,他的心,不在这里,又静不下来,由他去吧。”

    天下之大,他孤身一人,又能上哪去找?或许他自己,都没抱希望,只是不想呆在都城,一边暗自怨愤,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有朝一日秦望昭跪着求他,也不原谅他;一边看着哀怨又不肯离开的贺冉冉,日日在眼前晃荡。

    谢长安说他今生只认一人,让贺冉冉另觅良缘,彪悍的小王妃哭成了泪人苦苦哀求,再三发誓等那人回来的时候,她立刻就走,而如今,暂且让她在陪一阵。他本就坐立难安,不想像曾经的韩舸,年复一年的等上三年,再加上贺冉冉这一闹,王府立刻就不想待了。

    他在平沙边郊的马场里挑了匹好马,捏着缰绳胡乱的走,一点目标也没有,一路走着一路将自己和秦望昭相逢的平生忆了一遍又一遍,从叠苍山顶的初次相逢相看两厌,到宁古苗庄的纠缠追赶,再到后来不觉失了心,渐渐没了魂,酸甜苦辣盈满心头,有时痴然傻笑,有时畅然泪下。

    一人一马,混沌着不知今夕何夕,兴致来了,便在茶棚酒肆市井人间,小心翼翼的摊开那卷画轴,抚摸着画中人的脸,笑意盎然的询问路人,可曾见过画中之人。答案往往都是否定,可他没抱希望,倒也不至于失态,只是有礼的道声多谢,然后目光温柔指腹轻缓,俱都长久流连画卷。

    上等的素面宣纸,其上只用浓淡不一的墨色,以简练的笔法勾勒出一衣袂飘飘的握刀人,秀眉俊朗,神色严谨淡然,身形修长挺拔,神形兼备,那是不苟言笑的秦望昭。

    他想啊,谢长安,他是为了保全你才不得已离开,他身不由己,你还是怪他,你情愿和他一起死,也不想天涯分两端,是你自己私心作祟,是你自己意志不坚,你害怕离别畏惧相思,说到底,其实是你配不上他,你活该。

    他愈是这么想,偏执起来,红着眼眶就越是颠倒是非,心里只有委屈,没遇见他之前,自己一个人,多快意风流,多逍遥自在,可如今却挖心挖肺形销骨立,食不下咽还味同嚼蜡,寝食难安还常发噩梦,姓秦的,你有本事,就别回来,让我等一辈子,否则,不叫你好看,我就不姓……

    再一想自己姓氏选择着实有些多,除了谢姓,他还复姓哥舒,再不济,勉强姓韩也说得过去,这个也没得选了,还可以捡回之前抛弃的宋家姓氏,于是这毒誓,就发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愤愤就此作罢。

    记起秦望昭爱吃鱼,他便跑到天寒地冻的塞北,鲜美细嫩的银鱼没吃上几顿,不妨感染了风寒,怎么也不见好,于是只能灰溜溜的离开那晶莹剔透的极寒之地;想起秦望昭是慈妃南下私访捡回去的,又异想天开的觉得那人可能在故土,几乎横跨整个疆域的赶往南边,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往下走;忆起他总爱馈赠些银钱给小乞丐,但凡见到的乞儿,甭管男女老少,见着有份的都是一锭银子,将自己弄得两手空空了,再去无耻的充当劫富济贫的仁义大侠,这个富商那个院外家里,又是义取银钱又是偷摸美酒……

    风里来雨里去的,一走就是一半年,秦望昭依旧音讯全无。到了后来,他再也想不起来,秦望昭还有哪些喜好,还有哪些人事与他关联,便不再费脑子,瘫在马上让马拉着他随意乱走。

    某日,马蹄行至一道旁的茶棚,寥寥无几人,他栓了马独自坐了一桌,说了声老丈来壶茶,再来两个烧饼,垂眼一看对面的桌边搁着六枚铜钱未收,那位置实在有些熟悉。眼神晃了晃,正准备张嘴,随即嗤笑一声闭了嘴,暗道自己癔症,嘲道,谢长安,别听风就是雨的,望昭爱将差钱饭钱搁在桌角内侧三寸的位置,还不兴别人这么干了。

    他这次当真一言不发,什么也没干,默默的喝碗那碗茶,将老丈用油纸裹上的两烧饼抄起塞入怀里,随手也搁了六枚铜板,起身走了。

    待到走远了,隐约听见老丈在身后叫喊:公子,茶钱多给了一个铜板……他没听见似的兀自渐行渐远,便没听见佝偻的老丈在茶棚下嘀咕: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净遇着多给茶钱的俊哥儿,先前那个冷面带刀的黑衣公子是这样,这个灰色衫子的小哥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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