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岸》分卷阅读8

    “小明子,刚入宫跑错了地方不要紧,独独一个地方你得了,沐霖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若是误入,小心你的脑袋。”

    “奴才知道了,可这沐霖宫里……”

    “住着丞相沈凌。”

    小太监恍然大悟,拍了脑袋再次行礼,“多谢刘总管提醒。”

    宫里人都知道,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名字不能提,忤了皇上意那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当今圣上钟颙刚登基时颇有明君之风,为人做事宽厚大气,可十年前丞相忽发剧毒后性情便无常起来。时常不早朝,只在书房内与几个亲信商讨国家大事不说,若有人擅闯沐霖宫,什么都不问立赐白绫。传言太后身边的鹭影姑姑便是这么死的。因此刘总管指教刚入宫的小太监时总要格外关照一句。

    这十年来刘总管过得也实属不易,皇上性格变幻无常,便是自由一起长大的奴才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脑袋。更要盘桓于太后、皇后等人之间,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生皇上还时不时便往沐霖宫跑,惹怒了太后又得找自己过去回话答话。自己只得把脑袋栓在裤腰上,刚进宫时还真想不到会过上这左右不是人的日子。

    这不,今晚皇上又支了我去休养,定是一个人去了沐霖宫,明日有得受了。刘总管叹着气抬头看天,圆月当空,不知这后宫有多少萧瑟佳人也在共赏一轮月,等着并不会到来的团圆之时。

    钟颙抚着沈凌的额头,握住他的手,轻声叹道:“朕今年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不知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你,爱卿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朕老了,老了啊。”

    沈相出事时年纪不过三十岁,如今中毒十年有余,容貌却仍是从前的样子。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圆润的鼻尖和下巴,和那即使沉睡着也微皱的眉头。钟颙想到曾经他一退再退,自己却是步步紧逼;曾经他撵着眉敢怒不敢言,自己却是趁人之危夜夜留宿。

    “朕曾经问你,痛不痛。你说不痛,却哭了。朕知道你是为了那黄臻,朕气得发狂,伤了你。可你第二日却仍只是撵眉。你说只要自己还是一日为相,就不会退缩,哪怕不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待霖雨,如今,你便在这沐霖宫住着。可笑!朕哪里不知道?你和黄臻的事、你为了留在相位每晚每晚忍辱偷生。可是朕自私啊。却不料……皇额娘以为我不知道,我哪里是不知道!若是重回十年前,朕一定不再这样待你。砌霄啊砌霄,原谅我。”

    小明子没想到刚入宫就有重重挑战在前方,接受完了刘总管教育后还赶着去见另一个张公,可还没跑几步路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一问才知是皇上身边的另一个侍奉太监鲁公公,鲁公公长得颇为丰润,单是走路便可流一身汗,如今跑得快了个更是气喘如牛,眼见一个小太监送上门来,便抓住说道:“哪个宫的?咳不管了,快去次沐霖宫找皇上,就说云泯惨败,蛮族怕是要攻过来了。快去啊!”

    “沐霖宫?!”小明子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下玩完了。

    黄孟阙在床上躺了一天,浑身不自在,打开门踢到了一袋包裹,是从前自己送给沈寓的岑珠丹和花溪草,登时火气窜了上来,也不管现在已是三更半夜,二话不说向外跑了出去。

    月亮的光辉洒满了乡间的小道,照在西河上,更是隐隐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一个猫腰上跳便进到了沈家院子,熟门熟路摸到沈寓的房门,凝神轻叩。

    也许是过于轻了,并没有人来开门。转身来到纸窗下,黄孟阙“笃笃”地敲击窗沿。不过一秒纸窗便被支了起来,出现在眼前的一双明亮的眼。

    “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在窗口做什么?”

    “倒是你孟阙兄那么晚了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你刚刚叫我孟阙兄了吧,不叫梅盛啦?”由于过于轻声,黄孟阙的语气显得有点轻佻,在黑夜的衬托下有一丝挑逗的意味。

    沈寓一时语塞,看着白色的月光洒在面前人单薄的肩上,一时有些晃神。

    黄孟阙撇撇嘴。

    “要不要出来?”

    “去哪儿?”

    “跟着我,不要问。”

    第16章 16多少雄心

    “黄孟阙!你再不说我就不走了!”

    “你急什么啊,到了再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沈寓甩开黄孟阙的手,停住脚步,微怒道:“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往外拖,去哪儿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不急啊!”

    “好好好,我告诉你,我们要去朱大家借牛车。不,偷牛车。”

    “偷?好好地干嘛偷人家牛车啊?”

    “啊呀,我就怕说了你会烦。”黄孟阙挠头,一脸烦躁,“为了什么?为了逃啊。”

    “逃?!”

    “反正你三年内也不能考试,出去历练历练嘛,学到的东西肯定比在这小小的五木村多!我呢,可以做大夫赚钱养活你。其实这日子我早就过腻啦,我爷爷为了炼个什么丹,已经快走火入魔了,叫他吃饭也不搭理,没日没夜地呆在炼丹房里板着张脸。唉,好啦,走吧,在磨蹭就要被人发现了。”

    沈寓停在原地不动。

    逃出去。多么诱人的词语。可是逃走,就是背叛了整个五木村的养育之恩,背叛了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母亲,在那个呆了十五年的家里,处处留有自己的气味与足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床头柜、木衣架、洗漱台,还有那十五年间所有的爱与期盼……

    “我不能走!”

    沉吟片刻,黄孟阙歪头说道:“那不如这样吧,就说我绑架的你……”

    话未说完,沈寓便向回奔去,但黄孟阙知道他会回来的。他踏下的脚步那么坚定,似乎是要把那些泥土全部珍藏在心中一般,黄孟阙眯着眼看向天边,黛色的青山白云环绕,也许那就是我们的第一站。

    沈寓在朦胧中睁开双眼,橘红色的天,似乎还是很早的清晨。身边是依旧在呼呼大睡的黄孟阙和一匹累得直打哆嗦的老牛。

    “孟阙兄,快起来,我看这牛快不行了,趁他活着咱去卖掉它吧。”

    “呜呜噜噜,不要啊让我再睡一会儿,病人还没来吧。啊啊啊!!痛!”

    听着黄孟阙满嘴胡话,沈寓气得一把扭过黄孟阙的耳朵,“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过?回去算了!”

    “我错了啊寓儿弟弟,我错了!我现在就起来,你别生气啊。”被沈寓吓出了身冷汗,黄孟阙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翻起身来,问:“对了,昨天没敢问你,你回去之后干嘛了呀?”

    “给我娘写了封信,拿了点银子,叩了个头。”

    “噢,难道是你给朱大家留下的银子?我以为是谁丢了的就把布袋捡起来了。”黄孟阙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土黄布包,一脸无辜地看着沈寓,上眼睫毛拍打着下眼睑,一双半月眼忽闪忽闪。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之后黄孟阙觉得这沈寓人虽小却是不好惹的,于是恭恭敬敬地道了歉,主动拉起绳索说:“来,我们去集市吧。”模样乖巧得相是换了个人。

    沈寓并不理他,只是仔细收好了银子,回想起昨日的行径,心里颇有些后怕。在离开五木村时他觉得母亲似乎是知道的,因为自己翻箱倒柜弄出的声音并不轻,似乎还有些自暴自弃般的喧闹。可母亲却毫无反应,如今再想来又觉得母亲该是不知道的吧,那现在一定是寝食难安,坐立不稳罢。

    想当世界第一的孝子的自己,却是世界第一的不孝。世事可叹,伤心莫语。

    朱家的老牛换了的银子只够买几个烧饼,出了冶城后两人便连交通工具都丧失了,沈寓二人决定去渭州暂住,一来江南好风光,二来大城市应该更容易生活也不怕遇到冶城旧友。走了多日,到达渭州之时两人早已饥肠辘辘,沈寓原本就疏于锻炼,如今看到城门,气血上涌,竟是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第17章 17江上数峰青

    黄孟阙见状一把抱起沈寓,踉踉跄跄向前奔去。二人来到的是渭州重镇越城,看城门的气派程度,想来不缺好大夫。沈寓出门带出的银两还有余,只是长途劳累,路上又没有个歇脚处才会成如此病状,黄孟阙一咬牙,奔向了名满江南的大药馆“荼溪斋”,张口就报了一串药名。

    “你倒是快抓药啊!”抱着状如竹竿、实则不轻的沈寓,黄孟阙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荼溪斋的掌柜并不有所举动,更是气得跳脚,“我弟弟这病不难治,可误了时机便易伤身,你快给我抓药来!”

    “我们这儿开药得用药方领取。小兄弟你外地来的,怕是不知道吧,没有大夫的药方岂可随便给你药啊,说得不好听些,万一吃出点问题来是你负责?还是我们荼溪斋负责?”一番话说得慢悠悠,丝毫不把面前的病人放在眼中。

    “我就是大夫!”黄孟阙“嘭”地一声把沈寓敲在柜台上,疼得沈寓眼冒金星。

    “你是大夫?别说笑话了,你能有几岁?十六?十七?怕是过家家的大夫吧。”老掌柜把双手拢在袖口,一脸不信不屑。

    不等黄孟阙开口,沈寓便摇摇晃晃地醒了,挣扎着说:“孟阙哥哥,先去……买两只馒头,然后,就像人家说的,我们快去排队看病吧。就当,当是入乡随俗。”

    “可是!”

    “我不要紧,你先去买吃的吧,你看我不是醒来了吗,怕是饿出来的。”

    可怜黄孟阙只得搂着人高马大的沈寓弟弟,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掌柜面前灰溜溜地经过,心中愤怒自不可言喻。

    下午,看沈寓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便又拖着他来到荼溪斋附属的那家医馆“明仁馆”开始灰溜溜地排队,九月的太阳照在背后像是被人甩了袋米在肩上,流落他乡的二人不免惆怅起来。

    “说来惭愧,我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一次病。就是病了,我娘也会替我排队,拿药。现在这样的经历,还真是头一遭。”沈寓煞有其事地捏了张排队编号单,踮起脚尖朝里望去。

    “哼,我才是第一次从外面看里面呢。”倒不如黄孟阙感觉更郁闷。

    “三十六,三十六。”里面出来一个小倌开始叫号,似是口含橄榄一般听着就像是“酸石榴,酸石榴”。

    “啊呀!什么石榴石榴的,三十六可是我们啊。”一个渔夫般的黝黑男人携着他白发苍苍的老妈妈说。

    可小倌却直接叫了下一号,任凭他们怎么哀求都只是让他们重新排队。

    “三十七。”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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