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了。最迟明日正午,暮白二人必会经过此处。”回话的人一身短打,是个青年体格精悍。
这时第三个人转了转手中瓷盏,那是一双文人的手,莹润轻健,那人轻轻抿了一口茶似是回味了一下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大哥,早对你说过,做事不能这么急躁。这几日你一直问三弟这个问题,探子没有一刻是歇着的,你就耐心等等吧!这事,不能急在一时。”
长脸汉子挠了挠头,一张黑脸微微泛红,显然有些尴尬,搓手道“二弟啊,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大半辈子都改不掉,你就……哎……你就迁就一下老哥哥吧……”
青年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二哥,大哥也是想手刃江湖败类,扬我彭蠡三杰的威名。”
文人本是冷着一张脸,听到这话也笑了笑,摇摇头“暮白四年前从关外来到中原,不日便得了魔刀之名,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长脸汉子与短打青年皆是摇了摇头。
文人将手中瓷盏慢慢放在案几上,没有发出一丝响动,这才道“他半日屠灭神刀门,铁刀庄,又半日荡平万剑宗,最后拖着重伤之躯灭了半个公羊家……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因此,才得了魔刀之名。人是魔人,刀……是魔刀。”
“魔刀……”短打青年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对……魔刀”文人看着青年,眼神却没有焦距“他的刀,太快!出刀,人即死。被杀之人甚至看不清他如何出刀!”
四年前?
“老二,你是那时来的吧。”长脸汉子如何能做彭蠡三杰之一?显然并不是只有蛮力,他心思极细,正如一句话所说——有些人,不过是不想做太过聪明的事罢了。
文人扫了长脸汉子一眼,半晌,语调悲戚“没错,我就是公羊家幸存的少部分人之一。”
“那……二哥你的名字?”青年问道。
“姬辰……公羊辰……都一样!家都没了,名字不过是个称呼,无需介意。”公羊辰执起瓷盏眼光流转。
“老二,你说暮白从关外回到中土,接着就血洗南武林?”长脸汉子沉吟片刻,问道。
公羊辰点点头。
“有什么原因没有?他杀这么多人,必然有个理由,不然又怎会只为了杀人连命都搭上。”
没错,杀人者人恒杀之,但更多的杀人者都能全身而退,他们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像暮白这样为了杀人差点连命都搭进去的,不是没有,少,太少!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
公羊辰瞬间呆住,他从未想过暮白为何杀人!只因他是恶魔!是关外来的魔鬼!沾满血腥,收割人命!能止小儿夜啼!
与公羊辰一般的人,不在少数。
“暮白一人怎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只神刀门弟子就已上百,更何况当时比之更强的万剑宗?暮白只靠一人之力,太难!除非他刀枪不入,内力不竭。”从刚刚就没说话的青年道。
一时间,没人出声。
“江湖传闻,暮白出身西域魔鬼城”公羊辰道“魔鬼城的人,总有些奇异之处。”
长脸汉子一瞪眼“西域魔鬼城!怪不得,怪不得出手如此狠辣!魔鬼城里只有恶鬼!”
“魔鬼城,传说中众魔云集之地,三岁孩子也可以取人性命,那魔教暮白真的出身那里?”短打青年道。
“应该没错,十五年前有人见过刀魔阴风的招式,刀魔阴风出身西域魔鬼城,而暮白,他用的与刀魔阴风非常相似。”公羊辰道。
长脸汉子拿起面前瓷盏一口将茶水喝干,几片茶叶也被他嚼了嚼咽下去“即是如此,暮白出身魔鬼城无错。老二,咱们三个你最聪明,你说他杀了天澜掌门又南下寓意为何?”
公羊辰摇头道“不清楚,暮白行事诡异,除了四年前在南武林大开杀戒,入了神鹰教之后却是没多在江湖中走动。”
“两位哥哥,照我说,管他呢!反正暮白若是来了,咱们三个让他有来无回!”短打青年将桌子一拍大声道。
最冲动的,往往是最年轻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如此。
听到短打青年的话,公羊辰皱了皱眉“三弟,莫要小觑了暮白,四年前就强悍至斯,今日怕是有精进了许多,咱们要小心,不得大意丢了性命。”
“老二说的没错,前面这许多同道都没能将暮白击杀,咱们还是小心为好。”长脸汉子点了点头。
短打青年咧嘴一笑,只道不是还有你和大哥嘛,混没有将公羊辰的话放在心上。
公羊辰摇头苦笑,果真,没见过暮白杀人的人永远不知道他的可怕!那种让人窒息的死气,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面对暮白的绝望。还好这次准备充分,彭蠡三杰的名声还是起了作用,南武林同仇敌忾,尽数埋伏在暮白必经路上——从江州到彭蠡湖,而彭蠡三杰就是最后一站!
不成功,便成仁!
☆、第十八章
“暮白,怎么样!有没有事!”司徒斐长衫染血,一手持剑,一手扒着船舷向后望,抽空看向船舱。
船后的追兵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放弃。
狭小的船舱内,暮白咳出一口血,只道“无碍。”
司徒斐冷哼一声“都这时候了,逞什么能!自顾不暇还想救人!”
暮白扫了司徒斐一眼“那一箭,你能避过?”
司徒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避不过,那支箭来得太快,太突然!如若不是暮白手中长刀微顿硬受了一记重锤借力为他挡了一箭,司徒斐早就成了江中水鬼,活不到现在。
暮白倒转长刀,一刀将近半入体的箭支削断,另一半留在体内并不拔出。
现在,不是拔箭的时候。拔出后会流血不止,封脉止血是可以,不过封脉后的暮白只能是个累赘,甚至比之常人还有所不如!所以,虽然难耐,虽然不利于伤口愈合甚至会加重伤势,暮白还是没有将箭取出。
众人皆知水路比陆路快,司徒斐将船停下,探头对船舱里暮白道“下船,你说的长洲到了。”
暮白睁开眼,瞬间清醒,猫腰扶着舱室走出船舱,踏上陆地的那一刻,一下觉得踏实了许多,暮白生在衡州,长在大漠此次便是第一次坐船。说没有不安那是假的,虽然水性不错但在水上依旧对功力打了折扣。
司徒斐借着夕阳余晖举目四望,不远处有一所木屋,作为临时歇处似乎不错。
“去那?”见暮白从船舱走出,司徒斐问道。
暮白皱眉“不可,有埋伏。”
“有埋伏?在哪?”司徒斐戒备起来,虽然疲累依旧如一把出鞘利剑。
暮白看向木屋,又扫视了木屋后,侧耳听了一阵“三流高手二十三个,二流高手七个,一流高手两个。”
司徒斐咬了咬牙去扶暮白“那我们还是继续走水路吧。”
暮白没动,他站得很直“跑不掉,他们来了。”
暮白说的没错,三十几号人见二人下船却并没有想要进屋的样子,仗着人多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长脸汉子与短打青年,公羊辰却并无踪迹。
“暮白你上船!我拖他们一下!”司徒斐执剑拦在暮白身前将暮白与三十几人隔开。
暮白被司徒斐的动作弄得一愣,这是……被保护了?
二十年,暮白有生二十年多半独自一人,就算小时候被娘保护过,但面对暮振江的毒打,娘只能在一旁哽咽不敢相护,只有结束时,娘才会抱着暮白哼着曲儿哄他入睡。
“睡吧孩子……睡着就不疼了……”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睡着还会被疼醒。但是,若自己不睡的话,娘会难过的……
“怎么了?快上船啊!”见暮白没动,司徒斐急声催促道。
暮白提一口气,纵身上船,现在不是相互推辞的时候。
上船,解舷,几个动作下来已经满头冷汗。断箭在身体里来回摩擦,与骨头摩擦出咯咯的响声。
本就离得不远,三十几人见暮白要逃尽数运起轻功杀来。
司徒斐一把剑舞得生风,意图挡住冲向小船的人!但他一人终究势单,最先冲上来的长脸汉子和几个人已然掠过他奔向暮白!
暮白冷哼一声,内力运转屈指连弹,铁莲子带着尖啸破空而出直冲几人面门而去!几人之中有两人躲闪不及脑袋飙起一团血花,接着是脑浆,红红白白!
长脸汉子没有躲闪,九环刀猛力一挥,锵锵两声将射向他的铁莲子磕飞,一时间虎口剧震,一把九环刀几乎拿捏不住!长脸汉子虎吼一声,一跃三丈,九环刀劈头盖脸向暮白斩去!
暮白两颗铁莲子未能结果长脸汉子,指间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暗器——封脉针!
封脉针极细,质软,若是没入人体根本无迹可寻!无药可医!但因为质软需要更强的内力才能驾驭。暮白已是强弩之末,不然怎会让司徒斐在前挡住敌人?
不能让人近身,近身所用兵器必是长刀,这个状态用刀,找死!
强运内劲,在生受一锤重击之时,经脉已受创阻塞,这样使用……管不了这许多!
经脉被压迫,发出可怕的吱吱咯咯的声音!
封脉针如同一道银电,划破暮色直直钻入长脸汉子眉心!又从后脑钻出!
不是他不想躲!长脸汉子尽力躲避却只能看见那道银光带着死亡的气息,逼近再逼近!没有疼痛!一瞬间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暗器钻出脑袋发出的爆鸣,声音后于暗器!!这是什么速度!!!
长脸汉子的身体带着惯性摔向船舱,暮白一刀将其劈入水中,身体被斩成两截!临岸的湖水瞬间泛起血色,内脏流出!
与司徒斐战成一团的短打青年厉声长嚎!一枪将司徒斐逼开丈许,合身冲向暮白,状若疯虎!司徒斐蓦然回头,想去阻拦,奈何又被人围住只能大叫一声“暮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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