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太傅》分卷阅读8

    但慕容厉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孩子,怎么会有与亡妻相同的眼神?就算是打死郭逸,此刻的他也仍与慕容厉自己一般,想不通这个王爷徒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此思来念去,他也只当是师徒情深,便又想心思慢慢拉远,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时候,皇后李嫣伏在先帝身前大哭不久,便跳起来指着他骂,说是他下毒害死先帝,妄图谋朝篡位!

    当时郭逸是很想笑出声来,毕竟以他在朝在野的权势,以先帝对他的信任,莫说是谋朝了,就算是他自己真想要那个位子,先帝也会真的让给他!何况,他一点也不希罕。

    他只想好生报答先帝知遇之恩,将两个皇子教成材,便携亡妻归隐,四处游山玩水,仅此而已。

    但郭逸仍没想明白,为何就那么巧,亡妻刚生下孩子,便被李嫣接入宫中小住,说是要为她调养身体!为何他还没发表意见,先帝就满口答应!为何当日,与先帝长得几乎一样的皇爷慕容临并未出现在朝上!为何未过几日,先帝就毒发身亡!为何这几日,他偏被留在太傅府处理慕容临那一堆奏折!

    这些事,无论是怎么看,怎么想,都有疑点,但郭逸始终想不通,那个关键点是在何处。也因此,尽管当初宰相李大人带兵赶到以后,指认凶手为皇爷慕容临,他也未觉得有半点意外——他已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弄得麻木不堪,若不是惦着宫中的亡妻与两个皇子,他早应亲自出手将李嫣抓起来问个清楚,管它什么礼法,管它什么皇家尊严!

    “师傅?师傅您睡着了?”

    慕容厉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郭逸的思绪。他抬头看看,扯出一个笑容:“并未睡着。……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你可好些了?”

    慕容厉已换了一身衣服,只有头发仍是湿的,此刻正捧了郭逸的衣物过来,要等他起来帮忙换掉,闻言点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确是舒服不少!师傅真乃神人,天地之大,无所不知!”

    郭逸见他精神不错,也放心不少,遂收起飘远了的心思就要站起来。岂料慕容厉却腾的红着脸转过了头,不敢再看他。

    “厉儿?”郭逸错愕的叫了一声,随即发觉自己衣衫尽湿,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厉儿居然像个女孩家一般,生怕见着为师更衣?哈哈哈……如此害羞的厉儿,居然还成天叫着要侍候为师!”

    想他一直是文士打扮,无论人前人后均是君子之姿,谦卑斯文,如今却被慕容厉的举动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笑声之大,倒闹得慕容厉顶个大红脸转回来小声嘀咕:“师傅如今实在毫无为人师的样子,厉儿本想给师傅留些颜面,谁知竟笑成这样,那厉儿便不需再转过去,反正师傅也不在意厉儿是否盯着您更衣了。”

    郭逸险些笑呛着,顿时收起笑容,却还是憋了个脸红,与慕容厉差不多远了。他忍着笑意在慕容厉头上轻打一下,伸手拿过衣物便突然跃起,半空中哈哈笑着:“怒将军还请在此候着,为师确是不惯有人在侧侍候!”

    第十一回

    每多说出一个字,那声音便小了些,未待他一句话说完,慕容厉早见不着郭逸的影子了。

    心中有如放下一块大石头般,慕容厉松了口气,却又觉得隐隐有些失落,他望了望泉中仍冒着热气的水,使劲的睁大双眼,对着不时冒泡的水面低下头,试图看清自己如今的样子:“慕容厉,你究竟作何想法?你是当朝帝君的亲弟,中军怒将军,越国王爷,怎么能对情同父子的师尊,当朝帝师生出如此……心思?”

    “厉儿生出何种心思了?”

    慕容厉尚在小声呢喃,郭逸的声音便在他身侧极近处响起,一抹白影伴着那熟悉的话音扫过他的眼帘,那双一直白皙修长的手将他弯下的身躯拉了起来,满脸笑意仍未褪去,显是并未明了,慕容厉究竟说的是什么。

    “师、师傅!”慕容厉吓了一跳,险些从站着的圆石上滑下泉去,他强自稳稳身形,吸了口气低头:“厉儿……厉儿……觉得愧对师傅!”

    说着,就又想往下跪。

    郭逸扬扬眉毛,尚未放开的手微微用力,生生的托住了慕容厉:“何事愧对师傅?你若再往下跪,你我二人就又得一身**的泡温泉了!”

    他叹了口气,借着托住慕容厉的那份力气,一边说一边又将慕容厉带起,片刻间便到了之前白马旬儿停下的地方。

    “肃恭,我知你此来必是朝中有变,定不止是你皇兄二十生辰大宴那样简单。你如今这般待我,虽出自真心,却也有一定缘故是因着想劝服我早些回去,是以我特意带你来此处疗伤,你心中认为有些心虚,方才我不在,你才会如此叹息,是也不是?”郭逸放开了慕容厉,整整被晨风吹皱的衣袍,看似轻松的说着,可眉间已皱成了个川字。

    一声“肃恭”,早将慕容厉从自己的矛盾情绪里打回现实,他闻言抬眼看着郭逸,发觉那人虽仍是五年前印象中的样子,忧愁却早籍着岁月之名,为他染上了风霜与忧愁。

    与五年前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越国太傅相比,如今的郭逸更多出几分骨子里泛出的冷意,尤在皱眉时,那份难以接近的感觉,竟是慕容厉从未感觉到的。他看得心里一阵酸楚:“师傅,厉儿……肃恭只觉得一朝之变竟害得师傅丧妻、适儿丧母,实是肃恭一家之过,实是皇权利诱之过,可如今肃恭竟还奉了皇命要来请师傅回朝,肃恭竟也实是想念师傅常伴左右,此番……则实在是肃恭之错了!”

    这番话,显是带了几层意思,可听在郭逸耳里,却越发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忽略了慕容厉眼中的酸意,更认为慕容厉对他只是情同父子,一时真情流露才会有此感叹罢了。

    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一阵,才开口道:“莫要再下跪了,此地满是泥泞,小心又弄湿了衣物。回私塾再说吧……”

    慕容厉半是侥幸半是难过,但总归是没让师傅再追问什么,他亦是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傻眼了:“是,师傅。只不过……旬儿不是已回去了么?”

    “从前未遇到旬儿时,我可也是一路寻上来的。”郭逸说到这些事,又显得开心起来,竟又拉着慕容厉,连声道要与他“把臂同游清晨山景,展轻功共赴大漠绿洲草原,师徒一道,同享年少轻狂!”

    下山的路上,慕容厉又问起旬儿的来历,郭逸这才忆起他已问了好几次,不由笑着说:“其实,那旬儿原是漠北草原上的马王,属汗血宝马,却是异种,生性通灵,毛发雪白中透着缎色光华。那年我已随先帝回京,却又未被封为太傅,只在军中处理一些边防,因此常会来往与天山、漠北等处。有次我刚自玉门关出去,往西北的尤西族部落送一封远交密信,偶遇风暴,此马便躺在风暴中。我以自身所带水囊救它一命,它以庞大身躯为我挡住了风暴。直到风暴过去,我才发觉,它竟是汗血宝马。但那时它亦未曾跟在我身边,只每等我到漠北,便会见着它来驮我。直到五年前我回到天山脚下,一曲驱狼竟同时引出了狼王与它。许是它见我怀抱幼子有所不便,竟一反常规将我送至镇上,一路驮着幼子,适儿周岁不到,竟未觉出已不在我怀中。自那后,它便留在我身边,再没独自回过漠北了。”

    “师傅,那为何叫它作旬儿?”慕容厉远远望见天山山脉北侧的沙漠,一边问,一边瞪大了眼睛,显是为大漠的苍茫景色所震撼。

    郭逸失笑,将他拉紧了些道:“莫急,看着近,还有些时候才能脚踏黄沙了。那旬儿每次遇到我,均是两旬之间,中旬第十日或下旬第一日的时候,我当时成天算着日子方便快些办完事情回京,便将这旬字记得极紧,于是便给了它这么个名字,它倒像是十分喜欢。”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倒不觉得辛苦,直到慕容厉真的踩到沙漠上,连叫着说“这沙会流动”之类的话时,郭逸尤在大笑不已,丝毫没有平素里那般严肃,显已将世事抛诸脑外,一心做个与徒儿年龄相仿的放纵少年郎了。

    待郭逸笑够了,俩人也已到了接近漠北的第一处绿洲。

    此处并不大,一眼望过去四下无人。慕容厉随着郭逸走到近前,看那一湾清清的海子映着阳光,有些微的水纹随着微风扩散开来,一**的,和着四处低矮的青草与几颗热带树木,冲散了几分暑气。

    这时候已是日正当中,慕容厉才想起自己与郭逸是半夜出来的。他“啊”了一声,停下正往脸上浇水的动作,扭头向同样洗着脸上浮沙的郭逸道:“师傅,你昨晚叫旬儿回去给师弟报信说的是几时回去?这会都正午了,就算立时回去,也又是晚上了,小师弟可会担心?”

    郭逸哈哈一笑,扯着慕容厉坐到大树下才道:“既是出来玩的,便莫要再师傅师傅的叫了,厉儿唤为师作懿轩就是了。”

    他看着慕容厉脸上显出呆滞的表情,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嘴里说着“前些年来此地,特地带了些酒存着,还将随身的匕首也埋在一处了,若是无人发觉,倒是可以解解馋”一边就在树下找了根木枝,比比位置挖了下去。

    慕容厉目瞪口呆,心中狂跳不已,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盯着郭逸的一举一动,感觉就像是见着了个陌生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傅还会有完全不同的一面,竟还一反常态的教自己无需以师徒相称,改称其字!

    这等亲密的称呼,又怎能叫他这本就乱了心的人,不再多想?

    “有了!果然还在!”

    郭逸开心的叫着,倾刻间已挖出个大坑,献宝似的掏出一坛酒、一把无鞘的匕首来。

    慕容厉一见那匕首,眼眶便红了,再不顾及其它,握住郭逸的手腕激动道:“懿…轩,这,这匕首可是,可是厉儿幼年时,于懿轩生辰之日所送出的那把?”

    郭逸笑着点点头,轻轻将那匕首放到面前,转手拍开泥封,递到慕容厉手上:“来,尝尝,这可是你师娘酿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师娘,又是师娘么?

    慕容厉无声的接过酒坛,仰起脖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才又递给郭逸,使劲擦了擦下巴上洒落的酒汁,大叹:“果然好酒!比宫中与厉儿府中的都要好喝得多!”

    第十二回

    郭逸又是一阵大笑,自己抱着酒坛喝了个干净。

    许是几年不曾喝酒,一时间喝得急了些,又许是心事太多胸中郁结所致,郭逸虽仍是笑着,眼中却已有了湿意:“肃恭,你可知我亏欠她多少?你可知,我带你来此处,又怎会只是看看风景?你可知,纵有适儿在我身边,纵然我嘴上说着不愿回朝,纵然我自行远遁,可我又为何偏偏迁至此地?”

    他说着,往后仰靠到大树身上,似是已有些醉了般喃喃道:“我身受先帝知遇之恩,自觉倾尽此生亦难报答,纵然心中忿恨难当,也仍是记着此处不远,”他指向西北方,泪已滴下:“漠北之西,那部落中民风彪悍,团结好武,现任族长野心勃勃,若是再有三年两载,便是越国边境之危!吾妻虽因朝变而亡,逸却仍心心念念着越国江山!”

    “砰!”酒坛落地,被郭逸一抛之力砸得碎成了几十片。

    慕容厉呆坐在原地,胸中痛如刀绞却不敢作声,只傻傻望着自郭逸眼中汹涌滑落的泪水,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去,却仍是不曾有所动作。

    “我在边境一住便是五年,管束雪狼群,又教玉门关将士驯狼之术,既可方便与我互通消息,又不致误伤子民性命,也可使我有少许时间见到适儿,使他不致于认不得爹。可……纵是如此,我仍是不放心,时常跑到漠北,教旬儿带着我潜入西边部落营地,打探他们的消息。”

    郭逸转了转脑袋,甩掉脸上的泪水,望向慕容厉:“肃恭啊,如今你可知,我带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再坐起身时,他已又恢复成慕容厉印象中,那严谨斯文的太傅,那越国帝师,那天朝第一文士,那军机大营总领!

    伴随着酒坛与匕首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一个包袱,看样子并未破损,成色也较新,想是郭逸不久前又来时放进去的。

    郭逸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两套青草色武服,样式怪异,不似越国传统服饰。他迎上慕容厉的疑惑目光,抖开衣服淡淡道:“此乃旬儿上次驮着我去那边民营中拿的两套普通服饰,原是想叫上玉门关城守一同去的,却又自觉如今身份大不相同,才一直放在此处,不想今日仍是派上了用场。”

    慕容厉眼里渐渐有了些光芒,他霍的跪下,低声道:“懿轩可知,今日听您酒后一席话,使厉儿对师傅原本就无法释怀的仰慕之情,变作以命相交亦不足以道尽说明之情感?”

    不待郭逸有何回应,他便紧紧闭闭眼,猛的一仰头,大声道:“太傅之命,肃恭便是客死他乡,亦不作它想,全力以赴!”

    泪,自紧闭的眼角滑落,郭逸却恍若未见。转过身去良久,他才沉声道:“慕容将军既是皇子,自小在宫中看尽了生死权势,便当较它人更明白些才是。”

    慕容厉尚在思考郭逸话中的意思,便听着头上一声清啸,郭逸不知何时已换好衣衫,将匕首伸到他面前,口中喝道:“肃恭,还不速速更衣启程!”

    慕容厉抓住地上衣衫一跃便起,当着郭逸的面毫不犹豫,片刻间已换成与他一般打扮。

    双手接过匕首插入那异族服装的皮制腰带中,慕容厉双目如电般往西眺望,人已脱兔般跃起,随着郭逸疾行而去。

    两人顺利的溜至营地,适逢那些部落中的居民们俱在用饭,便一同伏在营帐不远的草丛中听了半晌。

    这一番偷听下来,倒真是得知了不少消息。尤其当慕容厉听得那些完全不能理解的话语时,更是满目茫然,无声的向郭逸求助。

    好在那些人不但是说,还十分兴奋的举着烤肉站起来围成圈跳舞,中间那人,显是个头领之类的,正举着张兽皮不知唱些什么。

    慕容厉目力一向不错,好奇之下用足了精神盯紧那兽皮,却真是吓了一跳:那兽皮上赫然画着些地形、城垛之类的图案,竟是张眼熟得不得了的地图!

    尤其那地图中下部的位置,被草木灰一类的东西画了个大叉,显是要取其地而得之!

    那位置上的地形,岂不正是京师所在?

    想到此,慕容厉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侧过脑袋望了望郭逸,这才发觉他白晳的脸上亦是汗珠密布,甚至比自己还要紧张,显是听懂了那些人说的话,得知了更加骇人的消息!

    正思忖间,郭逸轻轻在他手上点了一下,偏偏脑袋,示意他离开此地。慕容厉点点头,俩人趁着那些部族居民跳得正欢、声音正大之时悄悄退了出去,倒也平安,一路无事的回了绿洲。

    只是,此地如今却已有人坐着在吃东西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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