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适连忙捂着嘴应了,大眼里闪着些许祈求,凑到慕容厉身前向他招招手。
慕容厉蹲下,一脸好奇的望着郭适道:“怎么了?”
郭适这才将手掌拿开了些,却是拢在慕容厉耳朵上,小声说道:“不是侯爷说爹爹才睡下的么?适儿这便不说话了,但适儿想去,去看看爹爹,可好?”
慕容厉自是无从拒绝,便牵着郭适,俩人踮着脚尖小心的走到床榻边上,郭适抄起帘幔见到郭逸睡得正是安稳,眨了眨眼,仔细将郭逸的被子掖了几下,又闪动着大眼睛看了好一会,才从帘幔里退出来,扯着慕容厉跑到了院子里去。
一出房门,他便嘟起小嘴瞪着慕容厉,却还是不说话。直到慕容厉一脸恍然的将郭逸房门关上,一转身便听见郭适叫着:“你食言了!”
“啊?”慕容厉呆了呆,指指自己鼻子,“我?”
“就是你!”郭适并不像是在胡闹,小脸上鼻子眼睛都红了起来,显是快要哭了。他一边叫着,一边扑到慕容厉身前,使劲推他一把:“你不是答应了适儿,要教爹爹好生喝药的?为何他如今仍是脸色苍白,唇色却那么红,医书上说这便是气虚体弱之相!”
唇色……那么红?慕容厉顿时想起自己不久前做的好事,脸腾的红了!
郭适人小鬼大,盯紧了他,瞪大了双眼:“你……你为何这般脸红?是不是你对爹爹做了什么坏事?”
“我……”慕容厉面前若是千万兵马,倒也无所惧,只管放胆承认了,也并不觉得什么,但此刻眼前站着的,却是他心仪之人的爱子,倒教他张口结舌,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
呆了好一会,慕容厉才慌慌张张的安抚着解释道:“适儿莫哭了,太傅他并无大碍,背上伤口已好了,只是肺腑中创伤还需调养。这刻……这刻唇色异常,想必是那日吸了些桂花香气,引发、引发体内余毒所致,待晚些时候,谦王回来便可再制些驱毒的药浴泡几次,就会好了。”
他一边心虚的哄着,心道半真半假也算不得骗了这小家伙,一边才想起郭逸似是确未曾记得服药便睡了。
他召来侍卫,问清郭逸确是整晚都未曾服过药,这才催着那人到后院去准备,顺道将自己应喝的药也一并煎下。
郭适看他这样,才慢慢平静下来,却又似是有些辛苦的样子,自己爬到石凳上坐下,不停喘气。
此时晨雾早已散尽了,仲秋时节,艳阳高照。中庭院里十分清静,只偶然有侍卫列队巡查时走过,若是并无忧心之事,却也不失是个美好的早晨。
只是慕容厉却因着方才一席话想起了些事,他快步走到郭适面前蹲下,小心的开口问道:“适儿你为何突然气喘?可是身子不舒服?”
郭适摇头道:“我由小便是如此,每到季节更替,便容易发作。故此爹爹常叮嘱我,不可由着性子肆意玩闹,以免生病了,离得镇中太远,不方便医治。”
慕容厉哦了一声,便说要等郭逸醒了再问他可有旧的药方,也好为郭适调理一番。哪知郭适竟说听雨居中便有,一时间慕容厉竟恍了恍神,终想起慕容时当日为何突然要将郭适接到宫中住着,却原来是比他的心思缜密得多了。
神思恍惚之间,慕容厉终惦起了要问的事,便将郭适抱到怀中坐着,再次出声:“适儿,肃恭有一事想问。但适儿切记莫要告之旁人,可好?”
郭适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说。”
慕容厉这才将当日寿宴中事重新提了起来,问道:“适儿当晚为何不在席间好好坐着,突然跑到你父亲身边去?适儿自小习读群书,难道不知会有危险么?”
第九十一回
郭适的答案,令慕容厉浑身汗毛倒竖,吃惊不已!
竟是那侍卫李安在郭适兴奋之余,状似随口的说了句:到下面太傅所站之处,才是看得最精彩最分明的。
故此郭适也不假思索,便跑了下去。
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层缘由!慕容厉坐在原地,整个人都呆住,怀中郭适扭着脑袋满脸泪水,他都不曾发现。
直到慕容时与慕容临下了朝匆忙赶来,身后跟了一干内侍与侍卫人等,众人发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片刻间已到了中庭外面,终是惊动了慕容厉。
慕容厉回过神便见着郭适一脸泪花的可怜模样,吓了一跳。他慌忙为郭适擦掉脸上泪水,轻声道:“适儿,小心些。那侍卫目前动不得,你可回听雨居时向皇兄要求,带上凤鸣轩中的侍卫,就说方便与你爹爹传话。再暗自查看他动向,若发觉他独自出去,便拿你手上令牌,找个侍卫悄悄跟着,自有其它人来报我。切记,不要教旁的人知道,免得大家担心,横生枝节。”
郭适正在点头,便听得慕容时叫他:“适儿,怎地竟躲到侯爷身上去赖着了?可曾做完今日的功课?”
那侍卫李安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站在房外,离他们所坐之处不远。
慕容厉轻拍郭适后背,抬眼看了看已走近的二人,目透示警之意,嘴上却不紧不慢的说着:“适才他见懿轩睡着了,心中难过,躲在这里哭了一会,肃恭太笨,竟没能阻止他,故此像是顽症又犯了。听雨居既是有药,便也正好回去住着,免得他见着懿轩便心中难受,等病好了再时时相聚,也好过适儿也生起病来,皇兄觉得如何?”
慕容时会意点头,指挥身后那群内侍派了几人,搬了一堆补品与上好药材过来,通通打开盒子摊在慕容厉面前,扭头向慕容临道:“宫中近年来的珍贵补品与药材已都在这里了,只适儿那处还有些,备着防他那气喘症,还望皇叔一一查验清楚,朕的太傅与皇弟都已够辛苦了,再容不得半点闪失。”
慕容临点点头,一样样看过,有的还闻闻,也有的还放进嘴里试试味道,认真的样子看得慕容厉心中五味陈杂:无论是皇兄还是皇叔,都围着懿轩忙碌,唯独他自己却只能坐在这凤鸣轩中无所事事。
思忖间一只手轻扯他的衣领,郭适望着他,轻声道:“老王爷煮药,小侯爷喂药,你何必一脸羡慕?”
慕容厉呆了呆,咧嘴笑笑,一边点头一边摸着郭适脑袋:“那适儿呢,谁照顾你,你又做什么?”
“你真笨!”郭适看傻子一般看着慕容厉,似是恨不得打他几下修修他脑子:“没见正在验药么,适儿自有你们一并照顾了,待父亲身体好了,再将近日所学报之,父亲高兴了你们岂非都开心得很?”
这小小适儿轻描淡写便似是将三人对其父之情戳了个干净!
慕容厉抬眼看看,发觉皇兄与皇叔都望着郭适,面上微红,显是被个孩子说破了心思,尴尬万分。
他心中莫名的有种快感,却也知这般僵着并非好事,便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刻的平静:“皇兄,今日朝中,可有人为难皇叔?”
他不问还好,话一出口便见慕容时变了脸色,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不耐烦道:“那些个宰相门生,若非皇叔本就心中有数,又有朕压着,还想趁着太傅受伤之际找了籍口反了天去!”
慕容临也哼哼着,直起腰来举了扇子摇头道:“分明是陛下想要一举成事,太过心急所至。也不知是心中藏了何事,言谈之间像是宰相大人倾刻便已失了势一般,太过犀利,自然惹得人家门生不满了。”
慕容厉见慕容时面色更差,几有发怒之相,连忙岔开了话题:“皇叔能耐,侄儿自是明白。只是皇兄心中着急也属自然,皇叔还是莫要……”他说着,四下扫了一圈,强笑道:“莫要当着下人的面,落了皇兄的脸面吧。”
慕容临这才作罢,呼喝之间便叫那些内侍们按他指点,将一部分盒子搬到后院去,又剩下了好些,却又有些搬回手上并不放下,俱是要带回听雨居和朴宸殿去的。
如此一来,院中便只余了三四个盒子,装的俱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大补之药材,显是一会要收到郭逸房里去。
慕容厉还未开口,就听慕容临又道:“陛下,此处本王还有要事,便劳烦送小公子回去吧。啊对了,肃恭可知哪些人与太傅相亲一些的,且拨几个随小公子回听雨居去,也方便来回传信,免得若是小公子生病了本王不知,又或是小公子心中挂着太傅不便前往时,无人传唤。”
慕容厉心下大喜,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就连眼角也不曾往那侍卫李安看上一下,便连声的应了,随口叫了当日在守大门的那个侍卫队长与他那队侍卫中的几个略显活络的少年,一番吩咐之下,亲手将郭适抱下来,递到慕容时手上,沉声道:“皇兄,如今肃恭与太傅俱无法教导小公子,便只得由皇兄费心,抽空代劳了。”
慕容时却像是十分高兴,抱着郭适逗了几声,笑哈哈的望着那张小脸又红得像要滴血,才将他放下来,点头冲慕容厉道:“皇弟此番,是依了皇叔之意,在此养伤。且是养伤,而非劳神劳力!”
一语多意,慕容厉又哪会听不出来?
他深吸了口气,低声应了,便躬身欲行礼送慕容时离开。慕容时却弯下腰去,轻叹一声,执起他一只手耳语道:“肃恭,暗卫也有不妥,侍卫中也未可知。你且叫你那帮侍卫看着些……”说罢声音便又恢复正常:“肃恭无需行礼了,既是伤患,便该有个伤患的样子。如今适儿随朕回去,你便快些回房休息,莫要再累着,更不可擅自作主!皇叔,且看着他些,莫要又惹出祸事来,徒增是非!”
慕容临笑哈哈的应着,走前几步送慕容时出去,一路上挤眉弄眼,摆明了是故意笑话慕容厉又被抓着诟病,又被警告了。
可当他与慕容厉一同搬着药盒子回到郭逸房中后,再拉开帘幔去看郭逸时,却不由惊呼失声:“怎会如此?”
慕容厉被他一喊之下,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声问怎么了,口中喃喃着:不是一直睡得挺安静的……
慕容临皱紧了眉头看看他,转头又看看郭逸那依旧红得异常的唇色,疾声道:“你一直未曾发觉他这唇色不正?你难道不知这般是有中毒之相?”
他一问便发觉慕容厉神色有异,顿时气得拿起扇子冲他头上狠敲几下:“你这混账小子,莫非是……是……”
他结巴了半天,慕容厉已自己说了出来:“是厉儿一时情迷,趁懿轩睡着时无所觉,偷亲了他!故而适儿来时见着唇色有异已吓得哭起来,厉儿却还道是因亲吻之际弄的,也不曾想到毒上……”
“混帐!”慕容临几欲咆哮,却唯恐惊醒了郭逸,他低低的吼了一声便又急急抓过郭逸手腕来把脉,眉间皱纹却越来越深。
慕容厉心中有如被火烧着,急得无法坐下,在房中来回走动,步履之急,几与鼓声相当,足显他心中焦虑不安。
不多时,慕容临将郭逸手臂放了回去,小心退了出来,却仍是一脸愠色。他看向慕容厉,低声叫道:“再多走几步,地板走穿了也吵醒懿轩了!给我好生坐下,待我去取了药物……哎,你停下!……可曾熬药?早间他睡下时,你两人可曾服药了?”
第九十二回
他虽声音不大,却显是一肚子火,又颇为着急。故此一连串的话说出来,便又是训斥又是交代,又是询问。
若非慕容厉心中原就惦记这些,倒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答他。
待慕容厉老实交代并坐下以后,他才急急的开门出去,一阵风般奔到前院马厩之中,寻了匹马便飞驰而去。
又只余慕容厉独个坐在房内,望着郭逸那红艳欲滴的唇,心中阵阵不安。
到底是如何了?怎地只是一夜功夫,便又中毒了?究竟是如早些时候哄骗适儿那般,乃是从前的余毒为桂花所引发作了,还是如皇兄所言,侍卫中有人动了手脚?
他心中焦急不已,一迭声的默问着自己,却无从得知。
慕容临直至午时过了,才又赶回来,却已是满头大汗。
他一进院门便大声叫嚷着,惊动了慕容厉。
待慕容厉跑了出去,他便交给慕容厉一大包东西,嘴里继续吩咐着侍卫们去做何事,却全是对着慕容厉说的。
待说完了,见慕容厉仍是呆着,他终是不耐,推了慕容厉一把:“还不快去?”
“……皇叔非是吩咐侍卫们去?”慕容厉呆了呆,还未反应过来。
慕容临望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附到他耳边耐着性子解释道:“虽非是此间下人下毒,却也不可怠慢。从此往后,你与太傅那些琐碎事情,均由你自己那队侍卫去做,莫要指使旁的人,还要小心提防着,探探底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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