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便立即奔出门去,直冲到楼上找慕容雨问了几句,便也学郭逸那般,穿窗而出,顺着尚未及时关闭的秘道潜了进去。
这时郭逸才找到王福,与他问询一番后,得知通往祁国的秘道已无人靠近了,便请他小心看守,以防赵尘在秘道中真放下什么毒药,后果不堪设想。
但王福却执意要与他同去,声称若郭逸出事,越国上下都不会教他好过。
两人正说话间,红袍怪及时赶到,劝退王福后,与郭逸一道深入,顺着山腹只穿行了半个时辰,便已见着祁国后宫的出口。
此时出口大剌剌的敝开,赵尘一身皇子袍服站在洞外,双手抱在胸前,笑容满面的望着他们:“师傅和师兄总算到了,尘儿等得脚都酸了。”
“当不起祁国三皇子的师傅!不曾料到老夫竟养了只白眼狼!”红袍怪一见到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说出来的没半句好话,只差不曾将祁国皇族十几代人问候个遍!
赵尘也不生气,只是笑着任他骂,一张清秀面庞上那双大眼却在郭逸身上扫来扫去,如猛禽觅食,又似乎是真对郭逸有心无力,打算将其一举杀了,却在考虑从哪处下刀。
红袍怪骂了半天,见赵尘毫不动气,顿感怒意更盛,他飞快的掠到赵尘身前,手一扬便已掐住他脖子,厉声道:“将万灵丹交出来,留你全尸!”
哪知赵尘反笑得更开心了:“左右是死,无论留不留全尸,均会哀鸿遍地,毒虫毒兽全数狂性大发,见人便咬!师傅,您掐尘儿这一下,实是亏了啊……”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在红袍怪面前晃了晃,笑道:“师傅中毒,尘儿自当将解药奉上。只是,此药只余一粒,再炼需要十日之功,也不知师傅是救自己呢,还是救定国侯?”
红袍怪脸色立即变了,转眼看了看郭逸,咬牙道:“老夫自有主意!”
赵尘似乎一点不担心他到底拿药救谁,直接将那颗药丸放到红袍怪手上,仍是笑眯眯的:“切莫要想着对解药动什么心思,此药入水失效、切开只要少一分一毫亦是无法解毒……”说罢,他突然挑了挑眉,转瞬间变了神色,恭声道:“越国国师、丞相大人,尘儿与父皇有国事相商,请前往父皇宫中一叙。”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他身后立即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两队持弓箭的侍卫过来,围围将洞口围住。
郭逸皱眉看着他,不发一言。只听红袍怪在那边怪笑着,身形闪动之间,侍卫们已全数倒地。但赵尘却仍旧笑着,只拍了拍巴掌,便见着那些倒下的侍卫们又站了起来:“师傅,您不是找到尘儿留在庄中的古籍了么?怎么,还不知这些已是灵尸了?莫要浪费力气,还是随尘儿去一趟罢。若是谈得拢,说不准尘儿还能再找到一粒解药……你说呢,师兄?”
“好罢。”郭逸无声的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丝毫。他暗忖赵尘必然不会先拿师傅怎么样,既已给了解药,定是要挑起郭逸自己的矛盾心理,但至于究竟为何,却是不知道。如今,只能看慕容临在那边为宋宁取出血虫之际,能否顺道影响赵尘!暂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他转头看了看红袍怪,沉声道:“师傅,将解药服下。跟他们进去瞧瞧,逸儿还不曾见过祁国皇宫,也不知这祁国国君如今是卧病在床,或是已沦为另一具灵尸?”
赵尘许久不曾有所改变的笑容,终是消失了。
他皱眉瞪着郭逸,一字字道:“你是如何得知,父皇已为我所用?”
“凭你对毒兽、灵尸的依赖,和你平素那副无害的样子,能统管皇宫便是奇事。若非是采取了什么下作手段,祁国满朝文武定不会甘心为你卖命。”郭逸面色沉静,双眸毫不退让的盯着一步步走近的赵尘,虽知他已奈何不得自己,却仍是暗自作好随时博命的准备。
红袍怪手中药丸一抖,转瞬不见,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究竟是吃了下去,或是收了起来。他几乎瞬间便抢先到了郭逸面前,挡住赵尘,大声道:“畜生!老夫如今便不必再怕你那毒了!”
一边叫着,他一边运足全力,双掌照着赵尘胸前拍了过去!
与此同时,赵尘发出一阵惨呼,伴着他又惊又怒的大叫:“宋宁!你敢……混账,老怪物!定是你、定是你将取出血蛊之法在他、面前……展露过……”话未说尽,他竟轻飘飘倒了下去,背后浸出大片血腥,片刻间便已染得洞口地面上的一大块湿泥化作暗红色。
郭逸见状,立即抬手将他衣领拉住:“赵尘,念在你对郭某亡妻不错的份上,交出所有万灵丹和毁灭毒兽灵尸之法,郭某作主,准你再见宋宁一面。”
“哈哈,晚了……若非他、心有所属,纵然取出、血蛊,我亦不致、如此……”赵尘一张嘴,口中便涌出鲜血来,显是已近濒死之状。他转头看了看红袍怪,笑得更加开心:“虽说、师傅非我父亲,待我、却比父皇好得多……那解药、是真的,师傅、亦不曾中毒。只是、尘儿死后,灵兽毒虫活尸之、流,需得……”他说到这里,便断了气。
郭逸张大了嘴,望了赵尘尸首一阵,突然间脸色大变:“师傅,快回宫中,见到有人兽作乱,立即放火烧之!逸儿这便去祁皇宫放火去!”
说罢,身形一闪,人已穿过蜂涌而至的活尸,消失在毒兽群中。
赵尘的尸首,却仍是在原地静静躺着,嘴角大滩的血液仍往外涌出,那笑容却仍挂在脸上,似是嘲讽,似是讥笑这几人不知他这圣子生命覆灭之间所带来的灾难,和他存活世间所蕴含的真正意义。
红袍怪皱眉望着赵尘尸体,思虑之间活尸已围了过来,他信手一挥便将其击退一丈之远,顺便拎起了赵尘尸体,往回退到山腹中段,这才借着其中火把,一手一个的掷了出去!
霎时间,火星四溅,活尸之中但凡沾到一丝火光的,便迅速燃烧起来,整条秘道中立即便成为一片火海!
郭逸独自冲进祁皇宫,立即发觉四周除了毒兽与活尸以外,再无活人。它们虽向郭逸靠近,却又似害怕其身上万灵丹,只是围着却无法对郭逸造成任何害怕。郭逸见状,立即扑入几间看似放置丹药与毒经的房中去,搜罗了一堆东西,再寻到议事殿中,找到祁国数年来的史记文书与地理图纸等物,这才松了口气。
但还有一事要办。
他一边跑一边看着,抄过几个大的布袋将东西全装进去,而后终是找到厨房去,取了一大堆干草与火折子,便立即退了出去,腾空而起,一支火折对一堆干草,纷纷落向皇宫各处。
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祁国皇宫只余阵阵热气、毒烟与臭味,再无任何生人出入。但郭逸仍是不放心,强睁着通红的双眼,在废墟中仔细搜索——他心知赵尘诱他前来又威胁他进宫殿去,必是有所图。三天前找不到线索,如今毁了整座宫殿,必能有所收获。
绕来绕去,他终又绕到数日前遁出的血池边,发现了些许不同。
第一百五十二回
整个血池中的血水,不单没有干涸,反而腥味更浓,其中还冒着许多血泡,未知是真的烧得沸腾了,还是其中藏了什么!
郭逸盯着血池瞧不过一刻钟,便已被其中浓郁的血腥味薰得连连后退。他犹豫一阵,终是决定先回越国皇宫看看慕容厉等人情形再作安排。
来时容易去时难,郭逸循着依稀可辨的路线找到秘道入口时,却不得不停下了。虽说其中早没了烧死的活尸与毒兽,但秘道中仍是血迹遍地,焚尸后的高热积而不散,充斥在秘道隘小的空间里。
呼吸之间,郭逸只觉那又热又臭的血腥气息不断涌入体内,烧灼感令他连接后退,五内如焚。
郭逸仔细盘算着:冒险由秘道穿回越国宫中只需半个时辰,若是翻山回去,少说也得一昼夜!到那时,还不知肃恭会急成什么样子。
他心意已决,随即便退至宫殿废墟里,试图找些不曾烧毁的织物,弄湿了蒙在脸上,也好一气冲过去。但这场大火已将一切都毁得不成样子,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身边还有几个装了东西的袋子,却未曾想过要进殿仔细探寻,更不曾想过祁国是否还有地下宫殿与旁的秘道。
只是,当他捂着口鼻冲过那截秘道后,却发现原本守在其它路口的暗卫们全数消失了。
难道……赵尘还作了别的布置?
郭逸来不及细想,直直冲向凤鸣轩后院出口,却见一路上所有机关俱都开着,甚至宋云儿那具石像,也已被毁了。
凤鸣轩原本幽静的竹林里,所有竹子都已烧毁,后院中房屋亦与祁国皇宫中一般,烧得认不出原形来!
郭逸瞪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一路走过去风中仍混着血腥与尸体烧过的恶臭,一路看着满地都是血污,他心中狂颤着,若非是未曾进食,他早已吐得站不起身来了。
“什么人!还有、咳咳、还有活尸,快来人烧了它!”有人声传来,显是远远的见着了郭逸,便立即在招呼同伴了。
郭逸忍着喉间仍旧剧烈的灼燃感,勉强开口道:“懿轩烧尽了祁国皇宫,方才、方才回来,并非活尸……此地,已为活尸所占,故而、烧光了么?”
“……懿轩?是丞相大人!”来人又惊又喜,竟流下泪来,正是慕容厉曾带去托尔镇、后又曾派去照顾郭适的贴身侍卫长——周林。
郭逸勉强点头,看清来人后终是略松了口气,连声问他宫中事态如何,朝中大臣们可还安全,就连宋宁和慕容雨都问了,却始终不敢问慕容厉的消息。
他心知自己被这把火烧得几天不曾回来,慕容厉应是服了师傅带回去的解药已无碍了,却必然要担心受怕得不成样子,或许,又会如个孩子般的恶梦连连吧。
周林一样样答了,虽略显狼狈,他精神却还不错,只说宫中各人安好,只是秘道中暗卫们无一幸存,连王福也被活尸咬伤了,此刻正放在前院一间小屋里捆得牢牢的,由国师想办法医治。
末了,他似是知道郭逸在担心什么,低声道:“侯爷他,自国师回来不久便已好了。只是见不着丞相,便又发了脾气。连陛下也未曾劝住他,只国师冲他一通大吼后,着令他在附近巡查,一边守住秘道堵住再进来的活尸,一边也可以等您。谁料丞相竟三天三夜不曾回来……方才不久前,他还在竹林中不肯走,说是、说是丞相回来看到竹林被毁,定会难过。所幸国师抽空来了,打晕他才得以带他回到朴宸殿的听雨居去歇着。”
“有劳周侍卫,前往陛下处、报讯,向……祁国民众发布此次事情经过,列出事实,将祁国皇宫列为禁地,并、并派兵前往援助……懿轩,要先往听雨居去。”郭逸慢慢说着话,一步步挪至中庭院中,一手撑在院门上,使劲的喘了几口气:尚好,此处开始已再无那些恶心味道了……
他催着周林前往,自己则歇息一阵,到从前的房中找了件文衫换上,本欲洗把脸,却实在不想再去后院,只得使劲用布巾擦干净,再将头发重新束好,尽力使自己看上去与平时一般,不显疲态。
而后,郭逸才到前院去,来不及多看王福一眼,便牵了匹马儿,直奔听雨居。
这时候慕容厉已睡下有一阵了,红袍怪见其看似平静,便小心退出来,欲往凤鸣轩去看看王福。刚走到院前,他便见着郭逸红了双目策马而来,见到他便像是又放心了些,下马之际却不似看上去那般精神,竟险些栽倒在地!
红袍怪吓了一跳,随即便明白他是累坏了,立即便上前将他扶进院去,简单说了些近日情形:“自你走后,为师便挟着赵尘尸体回来,一路上也不知道烧了多少毒兽活尸,秘道中暗卫们俱被惊着了,王福更是首当其冲的跑来助老夫一臂之力,还叫老夫将赵尘的尸体抱远一些,以免烧得灰都不剩——他还以为赵尘也只是个受了害的少年……而后,正因着他这回头一声叮嘱,便被毒兽咬了数下,虽由我救下,却已神志俱丧,锁在凤鸣轩前院里,每晚哀嚎不已……至于宫中其它人等,只暗卫们损失惨重,原本跑出来的那部分,因着共事之情,有些不忍下手放火的,便也被迫成了活尸,见人便咬。无奈之下,为师只得先以云儿那石像为基,想要堵住它们。但谁料活尸众多,几下便推开了石像,毁了秘道入口!为师见状,只得派了个侍卫去,请陛下下令,教肃恭小子带兵亲往,一鼓作气将竹林在内的后院烧了个干净。这火也烧了好几日,今晨方停,朝中一切事务均已歇下来,只待这后院中的尸气与热毒退了,有工人进来修缮重建凤鸣轩时,才重开朝政议事。”
郭逸半闭着眼,点点头道:“宋宁还好么?”说着,他将一直带在身边的几个大袋子交给红袍怪:“其内有些药丸以南疆圣教文字标名,懿轩不识,只得全数取回来给师傅辨认……其它的,便是祁国近年史记与民生相关,特地找到以防万一……逸儿先、进去看看肃恭,再出来与师傅详谈。”
“你还是先睡一觉才好。”红袍怪说着,目透不忍:“竟还有心思收拾一下,谁看不出来你未曾休息,便是瞎子了!快去,快去。”
郭逸使劲眨了眨眼,扯了扯嘴角,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得房外,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间屋子,与凤鸣轩中摆设完全不同。进门左边便是一张卧榻,书案倚在一边,还摆了个小几在榻旁,显然这里是用来休憩品茗的。若是一直看到后面去,便会发觉对着门不远处有个暗色的屏风,其后有衣橱,再旁边一些,角落里才是真正睡觉的床榻。
慕容厉便躺在最里面,红袍怪不曾为他拉下榻前帘幔,故此郭逸一眼便见着他睡觉时又蜷作一团,手脚不知又在抓些什么,周身颤抖。
郭逸只觉得喉间一阵发紧,鼻子里也泛出阵阵酸意来。他小心关好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去,坐到榻沿上拥住那睡着了仍不能安稳休息的人,轻声哄着:“我回来了,不曾受伤……莫要难过了,安心睡吧。”
说罢,他自己亦歪倒在一边,和衣抱着慕容厉,沉沉的睡了过去。
似是感觉到身后温暖与熟悉的感觉,慕容厉终是不再胡乱虚抓,只凭着意识转个身,反手将郭逸环住,睡梦中神色也松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回
郭逸这一觉睡下,却并非红袍怪预料之中那般久。他不单身体疲乏之极,连梦境中亦不得安宁。
醒过来的时候,郭逸正在梦中血池里挣扎,手舞足蹈着想要远离那口鼻被血水淹没的窒息感,强行睁眼时血水灌了进来……他霍然一跃而起,吓得拿了热手巾为他擦脸的慕容厉退了一步,见他一脸迷茫,立即又上前去小心抱住他,坐在他身侧,却始终一言不发。
郭逸回过神来,抓住慕容厉双肩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见其虽是满脸疲色,却已不似临行前那般中毒之状,心中这才安定下来,轻声道:“肃恭没事了便好……”
或许是被放火时的浓烟薰得狠了,他说话声音较之回来时反而还哑了不少,听在慕容厉耳里更是难受。他将手中已没有几分热度的手巾重新放回水盆里拧了一把,顺便将郭逸扶回榻上躺下:“国师说丞相回来时,双目已被浓烟薰得红透了。现下看上去也还是红通通的,且闭上眼敷一会,肃恭这便去倒些水来……你那喉咙,也哑得话都说不清了。”
郭逸本欲起身询问近日事宜,见慕容厉偏过头连看都不愿看他,也听得自己说话时是什么声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嗯”了一声,便老实照他说的,闭上眼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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