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年纪还小，你别太苛责吧？”
不赞同地皱起眉，加里安想起那双和戴纳如出一辙的天青色眼眸，试图替精灵挽回点在精灵王心中的形象：
“虽然他平时毛糙了点，好奇心大了点，但那些又不是不能原谅的大错，你难道还要什么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孩子？你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神色一下变得极为愤怒，瑟兰迪尔低头凝视着那双他倾心不已的琥珀色瞳孔，突然第一次有了想把它们全部戳瞎的冲动。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的目光才不会再落在任何人身上，才能全身心地依靠我，不再总是让别人住进你眼中？！
——然而，就算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忍心亲手伤害他最爱的精灵……他又不是安格尔那种货色。
“我觉得你对他太纵容了，gally。”
伸手抵上大总管微张的嘴唇，把他模糊不清的话语全部锁在了唇间。瑟兰迪尔低头凑近他的眉宇，轻轻吻上微颤的眼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可能到来的失去：
“你不肯告诉我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好，我不问。但你也必须知道，gally，安格尔那种精灵实在太危险了，你不能一直跟他这么亲近下去——”
“你知道，他有多么想要从我身边占有你吗？”
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给他来记猛药。精灵王低头深深望进大总管澄澈的眼底，仔细探究着每一丝变化，想要在其中找出哪怕一点震惊和恍然的影子。
然而，今天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我知道。”
咬紧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加里安偏过头，始终还是无法自欺欺人的谎言，只能这么轻轻开口。
——我知道安格尔终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也懂得你对他防备至此的理由……但是，只要对上那双天青色的眼眸，我就真的……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次。
因为，无论怎么说，都是我亏欠了那个孩子，都是我在最黑暗的时候把他当成挣脱绝望的稻草，救赎了自己，却也间接葬送了他一生单纯宁静。
“对不起。”
眉头皱得很紧，心也如同一团乱麻。他没有目光没有投向瑟兰迪尔，自然也不会知道，随着他的声音逐渐逸散在空气中，精灵王的瞳孔也越缩越紧，神色变幻，最终定格于什么都没有、和平日一样冷厉凛冽的漠然中。
“是吗……”
淡淡开口，同时直起身。瑟兰迪尔掌心颤抖了一瞬，随即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别过眼：
“原来你知道，是吗？”
所以，你依然纵容他待在你身边，对你那样暧昧地纠缠，就算反感也不会伸出手拒绝？
——他，凭什么？
心脏似乎裂开了一道极为细小的伤口，隐藏整个冬天的寒意突然顺着血液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精灵王抿进嘴唇，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加里安一眼。就那样沉默从床边站起，毫不迟疑转身。
“瑟兰……”
条件反射拉住他的衣袖，大总管张了张嘴，却始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好好休息吧。”
扭头朝身后看了眼。浑身都叫嚣着去抓住精灵的肩膀，掠夺他的呼吸，打断他的骨头……这样他就能永远被你锁在怀中，永远走不出你视线之外，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瑟兰迪尔眼眸暗了暗，随即不动声色睁开大总管的手，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不然，他真的怕他再待在这里一秒，就会忍不住去将那些冲动变成现实。
……别这样对我。
靠在走廊的墙上，轻轻闭上眼。瑟兰迪尔半边身子隐在角落的阴影里，在穿透窗台照入的夕阳余晖下，显得越发凛冽肃穆。
——别让我控制不了自己，gally。
“毕竟，这世上我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
而另一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加里安静静看着半敞的橡木大门很久很久。久到天边落日渐隐，银色的星空铺满天际，传来不远处晚宴开始的欢声笑语，终于一拳砸碎了床边摆放的桌几。
几滴鲜血落在地上，艳红蔓延了整个苍白消瘦的手腕。他却好似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面无表情起身，迈步走入门外晦暗的阴影中。
＊＊＊＊＊＊＊＊＊＊＊＊＊＊
“gally——！！”
当大总管出现在灯火辉煌的森林空地上时，整场星光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半。眼见发现了正站在桌旁四处张望的精灵，安格尔立刻从凳子上跳下，一溜烟蹦到了他身上。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搂着加里安的脖子笑得很灿烂，年轻精灵把脸埋进他衣领里，眼中满满都是欣喜。
“你在做什么呢，安格？”
眉头微不可觉一皱，加里安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僵硬站在原地放冷气的某道身影上，眼角不自觉跳了跳，这么淡淡开口。
“欧瑞费尔不让我喝太多葡萄酒……”
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安格尔攥紧大总管的衣袖，语气有点委屈：
“你也不在，又没有精灵陪我玩，我就只能坐在那里看他们拼酒了。”
“欧瑞费尔说的没错。”
点点头，目光依旧没有从瑟兰迪尔身上移开。加里安静静站在原地，任凭安格尔怎么郁闷地往自己身上凑，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拍了拍那个在自己衣领间乱拱的脑袋：
“你不像木精灵那样善饮，酒这种东西还是少喝为妙……清醒着，总比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加里安——！”
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拉下精灵放在安格尔发间的手。瑟兰迪尔勉强忍耐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瞳色变得极深：
“过来。”
下意识就想遵从，却又被人牢牢按住了肩膀。安格尔抬起头，再不掩饰眼底的冰冷和危险。迎着加里安复杂的目光，环住他的脖颈和瑟兰迪尔对峙：
“你这样可算犯规呢，大绿林的陛下。”
嘴角挑起一缕凉薄的笑容，他凑近加里安的脸颊，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面前金发的精灵王：
“他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自私占有他的全部而不放手？”
“是凭他发誓为你护你一生，最终也因你而死。还是给予了你他最美好的一切，你却从来没有珍惜，随便他如何心碎离家，在绝望中徘徊百年时光？”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让他爱你？！”
“……”
“安格尔。”
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加里安感觉瑟兰迪尔握着自己的手猛然收紧，几乎要捏碎整个腕骨，眼神终于开始变得有些危险：
“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复杂难辨的目光落在精灵身上，周围一切喧嚣似乎突然都安静下来。瑟兰迪尔眼神闪了闪，寒凉如冰，却也悄然添了几分松融。
“别这样，gally……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心疼了？”
笑得越发凛冽，安格尔在大总管如刀锋般的注视中岿然不动，反而伸手挑起一缕他耳边皎洁如月光的银色发丝，轻绕在指间，凑近嘴边吻了吻：
“你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我知道，你其实也是怨恨他的吧……不然，你当年又怎么会留下这个？”
微微俯身。随着他的动作，某个他们很是眼熟的东西也从安格尔衣领间滑落。被这漫天橙黄灯火映照，原本透明的水晶也悄悄染上一层朦胧，四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稳稳镶嵌其中，衬托着正中央精灵语写就的姓名，显得越发古朴神秘。
只一眼，瑟兰迪尔就在极度震惊之下松开了手，脸色大变。
……它怎么会在安格尔身上……
——这个他已经千年没有见过的东西，曾经孑然一身的加里安最宝贵最无法割舍的铭牌。他本以为在精灵那两百多年的流浪中不小心遗失了，为此还暗自可惜……结果，却是他早就送给了别人？！
“精灵的姓名等同于生命，刻着姓名的东西也是如此……这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而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戴纳墓中，在埋葬他的同时也埋葬了自己……这样做的意义，还需要我多此一举继续挑明吗？
看着精灵王脸上终于流露出再也无法遮掩的痛苦，仿佛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快意里。安格尔瞳孔瞬间锁紧，咄咄逼人之下，似乎也暗自掩藏了一丝无人察觉的黯淡与伤痛。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你从未想要靠近过我，我也一直在自以为是地欺骗自己。
——很好，加里安。
踉跄朝后退了一步，感觉整个灵魂都悬挂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瑟兰迪尔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待在这里一秒，红着眼，一言不发转身，很快就消失在四周灯火投下的阴影里。
“瑟……”
猛地伸出手，掌心只握住了一缕苍白。加里安看着精灵王头也不回融入夜色，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转身地如此决绝，连一句挽留的机会都不肯留下，就这样又一次将自己抛弃在这里。
“他走了，g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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