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我就是随耳一听,”我赶紧说道,“没事,王爷不知道就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没有,真没有。”
祁瑾鋆始终是很好的脾气,“是么,那我真是不好回答。你若是不想知道,我说了岂不是很没意思。算了,告诉你吧,那是父皇顺口在叫我。”
我自己觉得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但是祁瑾鋆还是忍不住的问我,“你看看你那样子,是什么意思嘛。有那么难听么?还是你觉得太奇怪了?”
我撇撇嘴,“这……我觉得奇怪不是很正常么。我只记得你说过自己无字来着。”
“那就不兴有个乳名什么的了?”祁瑾鋆说道,“难道我不能有个稚子年景的时候了?别忘了,父皇登基的时候,我可是有十岁了。”
这次换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长安?长安。嗯,这名字真好听。长安城也叫长安。哎,皇上就不打算把这长安城封赏给你?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多合适啊,封你做‘长安王’,听着也吉利啊。长安,长,安。比现在的那个什么亲王不好听的多嘛,你说是不是。”
祁瑾鋆一定很想把我一脚踹下船,“十八,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天马行空,不着边际?这长安城是都城,是皇城,天子府——怎么可能封赏出去?再说了,难道有人喜欢把名字当封号?整天被叫多烦人啊,提心吊胆的。再说了,说过这是我的乳名了,我很早就不被人这么叫了,你没听母后都不这么叫我了么?”
我恍然大悟,的确,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长安”这个称呼加给祁瑾鋆,那感觉很是陌生,也很新奇,但是好像确实这个称呼对于他几乎接近于消失了。
因为祁瑾鋆接着说道,“我自己都快忘了好么,父皇叫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感觉都不是在跟我说话似的,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叫我,其实父皇也没什么印象,他只是随口叫了一下,之后再也没提过。”
我托着下巴问他,“可我觉得长安这个称呼很好听啊,要不,王爷,我以后叫你‘长安’好不好?就我一个人这么叫你,好不好?”
祁瑾鋆望着我点了点头,“好啊,只许你一个人这么叫。只要你喜欢就好。”
“长安……”我试探性的开口,心里其实欢欣异常。
祁瑾鋆答得不太自然,但是答应了,“嗯,有事?”
水上浮起了淡淡的月华,朦朦胧胧的透着亮光,波纹静静的摇动,格外动人,祁瑾鋆不待我搭腔,居然开始念诗,“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美似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扶筇月下寻花步,携酒花前带月尝。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念完之后看向我说,“十八,你真是选了个好辰光,花月俱全,人间乐事美景,无非便是花好月圆人美,如今我便是在这乐境之中,浑然不觉沙漏指间。”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害怕,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觉得离他却有千丈远,捉摸不到,形如虚幻,仿佛一伸手,便是梦境一场。
祁瑾鋆见我不说话,竟学起我来了一段念白,“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小生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闲庭。背井离乡,孤衾独枕。好生烦闷。只得在此闲玩片时。不免到白云楼下,散步一番。多少是好。”
为了掩盖此时自己的凌乱心绪,我竟然还能开口轻声的接着他的念白唱出来,“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妙常连日冗冗俗事,未得整此冰弦。今夜月明风静,水殿凉生。不免弹《潇湘水云》一曲,少寄幽情,有何不可。”
“十八,你到底要干什么?”祁瑾鋆扳着我的下巴,虽然没有用力,但是对上了我的眼睛,“这一点儿都不像你。”
我使劲偏过头去,小声嘟囔着,“我喜欢长安。”
“我也还比较喜欢,”祁瑾鋆说道,“我觉得长安还不错,至少我基本上一直在这里呆着,还不讨厌它。”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逗我,但是我知道话一说出口就是覆水难收,只能一步一步的吐出,“我是说……我喜欢你。”
祁瑾鋆听完稍稍愣了一下,然后把我拉在怀里,顺势倒在了狭小的船舱的地下。
我又小声说了一句,“别躺啊你,地上脏……”
祁瑾鋆先是把我的头往他的身上按,然后笑出了声,那声音越笑越大,简直有些狰狞,我真怕他笑得背过气儿去。
“长安……长安?别笑了。”我自己的声音闷闷的。
祁瑾鋆停住了笑,“其实,你说你喜欢我,这几乎就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却还是能教我喜出望外。就像很久以前的时候,我问你,‘十八,你比我小这么多,如果你长大了,那我岂不是就老了?’当时你回答我说……”
“我可以慢慢长,”我打断了他的话,“其实也不是很多……六岁吧,就六岁而已。”
“可是当时的我真高兴,”祁瑾鋆说道,“现在更高兴。十八,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最害怕你不喜欢我。”
祁瑾鋆没有喝酒却说话颠三倒四,尽是醉话,我被他按住,动弹不得,但是心里也确实欢喜。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请,好的过你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你,甚至,更喜欢你。
加上听到祁瑾鋆信誓旦旦的承诺之后,现在的我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种甜蜜的喜悦中,就如花香沁脾,此心有归最安心。
治国良策
作者有话要说:这…… 我压在祁瑾鋆的身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捧住祁瑾鋆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厚颜无耻,尽管早就抛却了礼义廉耻,却还是在马上就要贴上去的那一刻临阵脱逃,失去了全部的勇气,全然不似方才那个一往无前和不计后果的自己,俨然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然后善解人意的祁瑾鋆稍稍抬头,轻轻的对上我的唇,慢慢贴上,最后深深的吻住,有些霸道的在宣誓。
祁瑾鋆的动作那么温柔,我却还是因为内心的不可置信和太过紧张,几乎要把自己弄断气。
好半天之后,祁瑾鋆放开了我,然后问道,“十八,你怕不怕疼?”
“怕!”这绝对是我的第一反应,但是想了想之后,我又补充说道,“可是,如果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真的,我什么都不怕。”
祁瑾鋆爱怜的摇摇头,“不,我舍不得。我知道你怕疼,所以我一定不会勉强你。”
“我说了为了你我不怕,”我很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相信我。”
“我信,我信还不成吗。但是,我说了,我舍不得。”祁瑾鋆驳回了我的一再坚持,尽管我们之间好像针对的话题是不一样的。
祁瑾鋆把我稍稍推开一点后抱住我从船舱里起身,却没有松开怀抱,“你饿不饿?月都快中天了,十八,你可还什么都没吃呢。这可不像你,你今天真奇怪。”
“你不也是吗?”祁瑾鋆明明就是倒打一耙嘛,我说道,“今天晚上你也没吃饭不是?我们就这么磨叽了小半夜呢,都一个样儿。”
“那也值得,值得很”祁瑾鋆这时候松开了我,拉着我走出了那艘根本没开动半分的小船,“走吧,我们走吧,去找点东西吃,然后洗澡,不然你会晕的。”
这个时候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饿了。因为胃有些隐隐发疼,迫于实施的我只好喝了一碗莲子汤,然后还吃了几块糕饼,祁瑾鋆也和我一样,只是垫补了一下肚子,没有吃什么很正式的餐饭。
最后勉强填了填胃口的我们一起进了浴室,踏入水池之前的我看到脱下来的衣服因为沾了土灰的样子已经不忍直视,厌弃的扔在了一边。
因为方才较为大胆的剖白心迹,此时此刻的澡洗得就格外暧昧,反正就是不同以往的感觉,祁瑾鋆在我身上的搓弄也不比以往那种的君子守礼,仿佛掺了些□的意味,我能明显的体会到身后硬邦邦的时不时的碰触。
然后我突然想到一首可能算是淫诗的诗作,调笑着念道,“独坐书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一勒一勒复一勒,浑身骚痒骨头迷。点点滴滴落在地,子子孙孙都化泥。”
祁瑾鋆先是一怔,之后板着脸说道,“不务正业,去哪里看的这种东西?”
“随便翻书的时候看到的,”我显然很理直气壮,“在你的书房里啊。”
“那你有没有做过……?”这时候祁瑾鋆邪笑一声,抓住我的手,向他的身下探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我能明显的感到自己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我……我真没试过……”
“试试就知道了,”祁瑾鋆倒是很大方,“我让你试。”
我承认自己十分羞赧的、笨手笨脚的开始回想起诗句里的描述,努力付诸实践,但是直到手腕酸痛,祁瑾鋆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很失望的松开手,“不至于吧……”
祁瑾鋆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我用不起你啊祖宗。”
我试图冲他翻了一个鬼脸,但是被哈欠打断了,祁瑾鋆这时候把我捞了出来,“算了,睡觉去吧,今天真的不早了。”
我点头称是,“你还有早朝,快去睡快去睡。”
然后我们就进了卧房,躺在席子上的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尽管一直被他牵着手。早就放在了屋子里的冰块已经化完,祁瑾鋆连忙吩咐人换上新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等我起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中天了,真不知道祁瑾鋆怎么那么精力充沛,睡了有没有两个时辰都是问题,居然精神抖索的去上早朝了。我经常一个人醒来,这是常事,阳光总不能和他同在,因为他要上早朝。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的滋味是何等无奈,其实我也懂得很。
早朝之后的皇帝陛下非常罕见的单独召见了萧往桐,说来也是奇怪,这一榜三甲,最受待见的竟然是第三名的探花郎萧往桐,状元郎和榜眼都没有这种优厚待遇,而且给撵到了地方任上去——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事情,倒是萧往桐开了特例,现在一直在翰林了挂着名字,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么做,显然是打算留他托付大任,以有大用。
算是中年的皇帝陛下还算是用人有道,毕竟一个人既能打天下又要能坐天下,肯定是需要两把刷子的。
萧往桐显然不会怯场,一如既往的面见圣上,三跪九叩,皇帝陛下倒是接受了全套礼节之后才说的“爱卿平身”,却宠幸有加的补充了一句,“赐座”。
这种待遇按常理只有元老重臣——而且尤其是那些老胳膊老腿儿走不动路的老人儿才可能有,年纪轻轻的几品小官怎么可能担此荣宠?萧往桐赶快辞谢,“谢陛下,臣不敢当。”
皇帝陛下到不和他客气,“叫你坐你就坐吧,哪来这么多虚话。”
“是,臣谢主隆恩。”萧往桐先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做了个凳子的边儿。
皇帝陛下一开始说的话都比较虚,“朕立朝也有些时候了,这么面儿上看上去也算是政治清明,你说,是不是?”
“臣惶恐,不敢妄言,”萧往桐低手一拜,“陛下圣明,以德治国,四方来朝,文治武功自不必说。”
皇帝陛下笑了笑,不是发自内心的赞许,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这话说得,你也和他们一样。别蒙我——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向背最为重要。昨儿朕见到一个折子,还说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萧往桐这个时候站将起来,一个作揖,“臣以为,此言大谬。”
见到萧往桐这么说,皇帝陛下倒是有了兴致,“接着说。”
萧往桐坦然说道,“臣斗胆,‘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诗书礼乐尽管听起来虚无,可绝对不可或缺。民可,则使由之,不可,即使知之。诗书礼乐是用以教化民众的最好的东西,怎么能叫这些被禁止呢?怎么能只让百姓被驱使,而不叫他们知道些有用的东西呢?如果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孙不读诗书,怎么能科考,怎么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耕读战是国家之本,陛下,依臣看来,能说出叫民使而不知由的那位大人,定然是心胸狭隘,只顾私利,不懂得治世之道。臣口无遮拦,望陛下恕罪。”接着重重叩首。
皇帝陛下非常满意,“爱卿说的是,若不叫百姓知道读书的好处,岂不是只有一些顽民,都是榆木疙瘩。”
皇帝陛下接着说道,“朕今天既然叫你过来,那便是指着你说实话,这里没有别人,你知无不言就好。”
“臣遵旨。”萧往桐接着叩首。
皇帝陛下开口说道,“朕听闻,民间有句俗话说‘无官不贪,无商不奸’,爱卿可听过这等说法?”
“确实不假,”萧往桐答道,“臣有所耳闻。”
皇帝陛下的声音缩紧了一下,“那你说,真的所有的官宦都在贪赃枉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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