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虞》第一章:似水流年 (三)

    第一章：似水流年 (三)

    在江薇随着萧何和樊哙二人前往目的地的一路上，她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不同。

    不用多说，那些乡亲父老们对萧何的态度那叫一个热络，不时「萧大人萧大人」的唤，更有甚者直接递上一篮子的瓜果。由此可见，萧何在众人的评价中是非常高的。

    江薇瞧向一旁笑的和蔼可亲的萧何，那模样看上去的确像是个受人景仰的人物。

    但反观一旁的樊哙，就不是这幺一回事了。

    乡亲们一见着他，大多是侧身闪避，那样子不像是嫌恶，倒比较像耗子遇上猫一样的反应，各个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少数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少年，才会热情中带点敬意的称呼他一声「樊大哥」。

    见此，江薇嘴角微微一抽，看来樊哙在此处应该是属于地痞之类的角色，但他与萧何之间又是怎幺搭上关係的？虽然樊哙日后将成为一个大将军，但此刻他们俩看上去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人物才是啊。

    正在细想其中的原由，江薇却被周身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夺去了注意力，她抬眸，却见经过他们的乡亲皆对自己投以异样目光。

    那样的目光让她迷惑，因为他们看她的眼神……是惊艳是讚叹，是钦羡是着迷，她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用这样**裸的目光看过。

    被那些目光给盯的发窘，她乾脆垂下眼线避过那些视线，一旁的樊哙见了，以为她在担心等会儿见自己大哥的事，爽朗的笑了几声，朝她道，「妳别担心，咱们大哥是这儿的亭长，虽然位份还比不上秦国那些狗官，但从来没人敢得罪我们大哥，妳只需告诉他妳的难处，他定会替妳解决。」

    江薇闻言，心中一震，但面上却什幺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谢过他的好意。

    待他们三人抵达了目的地，樊哙便以自己要先去跟大哥知会为由，先行走了一步，留下了江薇和萧何两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向前去。

    此处是一户再平凡不过的农舍，放眼望去是一片泾渭分明的水田，几只水牛正懒懒的靠在边上，旁边是一处用茅草铺盖出来的简屋，简屋的四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罈子，看上去应该是酿酒用的。

    江薇打量了一下此处的景象，但无论怎幺看，这里都像是一户普通的农家。

    「??姑娘。」走在前头的萧何突然停了下来，唤了她一声，语气有些犹豫。

    她也跟着停下脚步，望向他隐隐透着为难的侧脸。

    「若是妳不想见樊兄弟他们的大哥，萧某??绝不会强逼。」他缓缓道。

    看来萧何并不愿意让她过来这里，江薇心里虽好奇，但却免不了注意到他眼中显而易见的诚恳，彷彿在告诉她，不要见这个人??对她才是好的。

    她抿了抿唇，打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发生了不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必须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才能弄清楚所有的事端，才能…找到一丝回去的希望。

    光听樊哙的语气，她便可知晓他口中的大哥在此处也算是有点份量的人，就算是担任狱使的萧何，也不免要听他的意思办事。

    因此，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她是必须见的。

    她朝萧何笑了笑，「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萧大人不必担心。」

    听了她的回答，萧何低笑着叹息了一声，「好吧，看来萧某也拦不住妳了。」

    下一刻，樊哙从简屋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萧大人，大哥让你先进去。」

    「知道了。」萧何应了一声，朝江薇点了点头，然后便逕自走到那屋子里头。

    这里虽是一处有些偏僻的农舍，但地点空旷，风景也是怡人，从这里望过去，便可将大半个泗水的腹地尽收眼底，由此可知那久居在此处的人，想必也是动了点心思的。

    樊哙见江薇站在那儿，便走到她身旁道，「姑娘，有件事??我还是想先问问妳。」

    江薇回头看他，有些好奇，「什幺事？」

    只见樊哙的表情竟是有些彆扭了起来，吞吐的开口，「姑娘可曾??许过人家？」

    听见他的问题，江薇愣了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她的时代里，她当然是未婚身分，但这一穿越，她似乎不再有把握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此刻，这个容下她魂魄的身体，不是她的。

    毕竟都活了二十几年，她不会连是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搞不清楚，打从清醒的那一刻，她便发现自己有些不一样了，一双手脚都比先前的娇小柔软，不像是干尽粗活会有的手脚，反而像是个娇生惯养的身子，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光看便知道价格不菲。

    因此她推测，这个身体的主人或许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出生不差，很可能是某个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

    至于这个女孩子是否许了人家，她便无从得知了。

    江薇眼神顿闪，随口便答，「??自然是不曾。」

    听了她的回答，樊哙这才鬆了好大一口气，「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虽然我也是这幺猜想的，但看姑娘也是出嫁的年纪，所以我想还是亲口问一问才好。」

    见他似乎很高兴她的回答，江薇有些不解了，「为何要问我??」

    「姑娘，樊兄弟。」萧何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站在门口处，神色温和的唤道，「进来吧。」

    樊哙一听，立刻「哦」了一声，江薇也收回了目光，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里头是个光线晦暗狭小的空间，脚下满是乾草堆，每走一步都是「嘎吱」作响，好在那满地的乾草掩过了里头的湿气，才没让屋子里的霉味儿太过冲鼻。

    樊哙走在她前头，因此她只能从他背后小心翼翼的观察这屋子里的状况。

    在这略显狭窄的空间里，一共有五六个汉子，全都和樊哙一个气质，各个虎背熊腰，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他们一见到她，皆露出了和方才乡亲们无异的讶异神色，纷纷互相交换了意味不明的一瞥。

    江薇暗自吞了口唾沫，好在有萧何走在她身侧，这才忍住没拔腿而奔。

    「这就是那日从溪里救起来的姑娘？」一道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听了那声音，樊哙立刻朗声笑了起来，「是啊，大哥，就是这位姑娘。」

    见对方提到了自己，江薇立刻抬起头来，却见在五、六个大汉当中，一男子坐在乾草堆的最高处，他看上去虽不似其他人那样魁梧，但论神色，论他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很明显是优于这些魁梧大汉的。

    她直直看着眼前的男子，那男子也正看着她。

    看来这人就是樊哙口中的大哥了。

    这个斜坐在上位的男人，一双剑眉如画，一张薄唇如纸，一双狭长眸子里此刻盈着淡淡笑意，但看在江薇眼里却觉得那笑意令人头皮发紧。

    他身上穿的袍子很明显是众人当中最好的，枣红衣衫配上墨色镶边，让他整个人平白添了丝尊贵的气息。

    明明是英俊潇洒的容貌，但不知怎的，这人却是给人一种不注形象的洒脱感。

    江薇看着他，眼神微顿，这人就是泗水亭长……未来的大汉皇帝。

    汉高祖，刘邦。

    男子见她神色複杂的看着自己，饶有兴味的轻笑了一声，「倒是真的漂亮。」

    这话虽是对其他人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没从江薇身上移开半分，那样的眼神令她不自在，像在鉴赏一匹马儿似的，既欣赏又充满试探。

    此话一出，其余男子皆怪笑了起来。

    见自己被一个初见的男人恣意品评，江薇有些恼了，她本来期待自己见到的是一个青年才俊的男人，但没想到事实却是如此，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谁管他是什幺汉高祖，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个无赖！

    「我们泗水也该出一个美人儿了，若是西施在世也不过如此，我看大哥也真是好福气，这幺美的姑娘就这样赐予我们泗水了！」

    「是啊，大哥，曹大姊美则美矣，但也不过是一介村姑，这姑娘可把那些女人全给比下去了，我们也该换一换大嫂了啊！」

    几个男子朗声说道，其余人听了，也都粗声笑了起来，吆喝称是。

    坐在上位的男子闻言，薄唇一展，勾起了一抹煞是同意的笑。

    江薇咬了咬牙，虽然她还没亲眼看过这姑娘的相貌，但单看那些乡亲和这些登徒子对自己投来的目光，便可知道这女孩子是个玉容倾城的美人。

    但打从她走进屋里开始，这些人对她的种种言语调戏简直让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一旁的萧何也是一脸的神色複杂，看来他早知道这情况会发生。

    江薇深吸一口气，眸色一冰，直直看向那上位的男子，「我请萧大人带我来此，为的是问问刘大人我当日落水的情况，其余的，请恕我打岔。」

    话一说完，众人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似是没人料到她会突然说话一样。

    见此，男子长眸微睐，看向她无畏无惧的眼神，有些玩味的开口，「姑娘怎幺知道我姓刘？」

    这下江薇答不上话了，她总不能告诉他，她不只知道他姓啥，连他之后的命运也很清楚吧。

    「自这姑娘昏迷之后，我都是把她安排在刘老夫人那儿住着。」萧何突然说道。

    闻言，江薇有些惊讶了，从没想过那个和蔼的好婆婆就是这无赖的母亲。

    「哦??是这样啊。」男子听了萧何的话，缓缓的道，目光重新移到她身上，「那幺，姑娘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幺呢？」

    她紧紧盯着他，藏在长袖中的手已握成拳状，「我只想知道我当日是怎幺落水的。」

    他先是看着江薇，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娘这话应该问问妳自己吧，怎会问到我这儿来？」

    看来想让这人老实答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急道，「我就是不清楚，才会来麻烦刘大人??」

    「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妳。」江薇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神色慵懒轻挑，「那日我们把姑娘从水边捞起，发现姑娘的袍子里装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待捞起来后，又发现姑娘的手臂上全是伤痕，那样的伤很明显是利刃造成的，至于姑娘是怎幺落水的??」

    那双狭长凤目掠过一丝寒光，嘴角轻勾，「那就要问问姑娘自己了。」

    听完他的话，江薇只觉得身子重重一震，什幺也答不上来。

    她低头，稍稍捲起自己的袖摆，入目处是一双白皙的手臂，可上头却布满纵横交错的划伤，见了此景，她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手臂左右边均有划伤，但左边的伤明显深了一些，右边则是比较拙劣。

    刘邦说的没错，这样的伤口的确是利刃造成的，她也看得出来，这伤口的始作俑者是个右撇子，而那个始作俑者……很明显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在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发生了什幺，经历了什幺才导致江薇的魂魄取而代之，她根本完全没有个头绪。

    但经过如此推敲，这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之所以会落水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打算投河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