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虞》第二章:为谁而留 (一)

    第二章：为谁而留 (一)

    自刘邦杀了县令，一切都如风云变色一般，昨日之事已不复当初。

    江薇跟着曹氏收拾行囊，把东西全放在了牛车后头，好在他们东西一向不多，收拾起来也不费劲。

    她与曹氏并肩坐到了牛车的后头，任着木轮骨碌碌的走着。

    见江薇一路望着他们所住的茅舍，曹氏打趣的顶顶她的胳膊，「妳倒是比我还念旧。」

    江薇低笑一声，「没办法，这里是我清醒后所待的第一个地方，难免会捨不得。」

    「别怪我说句现实的话，待妳住进了更大的宅子，妳就不会有什幺好捨不得了。」

    听了曹氏的话，江薇笑了起来，目光却仍放在那间渐行渐远的茅舍上，久久不移。

    如今，刘邦不再是当初的小小亭长，自然不能再继续窝在从前破旧的茅舍里头，因此他乾脆举家迁移，连带着那群弟兄一起，搬到了沛县县衙。

    对于这样的改变，江薇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着什幺样的心情。

    她是该开心，开心曹氏一家能获得更优渥的生活环境，但同时也忧心，因为这一切都与历史分毫不差，她上次相助于行刺的行动，已经决定了她日后必与此事脱不了干係。

    过了几个时辰，沛县县衙的景色才全然映入了眼帘。

    浅灰色的气派房顶一如上次所见，宽敞的方形广场上洒满了阳光，看上去明亮而朝气勃勃。

    曹氏见了欢喜的不得了，乐呵呵的牵着刘肥到处兜圈子。

    江薇也跟着下了地，拾起自己的包袱，里头只有一件紫衫，一块帕子，和一把刘邦送给她的匕首。

    刘邦早就站在里头，一身枣色打扮一如当初，那张俊容上扬着比昔日更为神气的笑，那笑容映在豔阳之下，耀眼的让她想别开视线。

    见着江薇，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朝她走近道，「还满意吧？」

    江薇抬眼望他，硬是挤出一个笑，「既是刘大人选的，我自然满意。」

    「如此甚好。」他笑了起来，江薇不知道他是故意没听懂她话里的讽刺，还是根本不在乎，「晚上我会让兄弟们都过来，好庆祝庆祝，妳也来吧？」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喜欢那种臭哄哄的聚会，想也知道自己去了也只有受累的份，但她毕竟也出手帮过他，若是拒绝了，感觉也不太妥，「??萧大人也会去幺？」若是萧何也在，她多少也能安心些，至少他是唯一不会跟着他们胡闹的人。

    那双狭长的凤目似乎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当然会。」

    「??那好吧。」于是江薇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时间，江薇都跟着曹氏安置所有的行囊。

    这个县衙虽然腹地颇大，但里头的陈设都不甚新颖，许多房内都积着一层薄灰，不过这对长期住在茅屋里的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住所了。

    她跟曹氏忙着收拾，刘肥则满院的跑，不时拉拉江薇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姊姊，姊姊，我还想吃上次那个咔什幺堡！」

    江薇哭笑不得。自从上回她给这个小娃吃她亲手做的咔啦鸡腿堡之后，他就成天央求自己再做给他吃，幸好上次的杀鸡事件，也索性被这个贪吃鬼给忘了。

    「刘儿，别老缠着姊姊，还有一屋子的东西要收拾呢！」曹氏自然不知道那咔啦鸡腿堡是何物，以为刘肥只是在跟江薇闹腾，不时斥责了几声。

    为了不让刘肥供出自己的过失，江薇赶紧话锋一转，「姊姊，刘大人说晚上有个聚会呢，姊姊也会来吧？」如果曹氏也能来，她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曹氏却叹气道，「不啦，最近被这孩子给闹的，我可没那劲儿再去服侍那一帮子醉鬼。」

    「醉??醉鬼？」她忽然有了大事不妙之感，「姊姊这话如何说？」

    「还用我解释幺？那些家伙平时都喝成那副德性了，我看今儿啊，刘季肯定也会跟着他们闹，若是去了，肯定遭殃！」见江薇僵住的反应，曹氏挑眉一笑，「难不成妳答应刘季，说自己会出现吧？」

    「我??」

    曹氏哈哈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头，「别担心，萧大人也会跟着前行，妳就跟在萧大人身侧，不会有人为难妳的，不过妳最好趁他们闹起来之前离开，其余的，多多保重吧。」

    江薇抽了抽嘴角，默默觉得好在自己还有些身手，若是有个突发状况，她也能够自保。

    日落时分，县衙的正厅内早已充满了男人浑厚的喧闹声，和浓浓的酒气。

    他们狂饮碗中酒，江薇却只是小酌。她此刻穿了一件朴素的曲裙袍，但那张胭脂未施的绝色容颜，却依然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感受周遭**裸的注视，江薇如坐针毡。这下好了，萧何还没到，在场完全没有一个她能信赖的人。

    「大哥！弟兄们就等着您呢！」樊哙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众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望去，只见刘邦从容的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萧何则跟在他的后头走了进来。

    此处虽是县令议事的厅堂，但众人皆席地而坐，与昔日在茅草屋中的样子无异。

    刘邦走到众人的前头，接过樊哙递过来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见此，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喧闹。

    江薇悄悄挪了个位置，弯身走到萧何身侧，低语道，「我能坐在萧大人旁边幺？」

    见她唯恐会被自己拒绝的模样，萧何似乎怔了怔，旋即微笑，「当然。」

    经过萧何的同意，江薇才鬆了口气，坐了下来。

    透过四周的鼓噪声，她与萧何交谈的样子顿时落入刘邦的眼中，那双饱含笑意的眸子映着江薇因为萧何的出现，而一瞬间放心的表情。

    「弟兄们，我们就是因为有大哥在，才能坐到今儿的位子，我看往后啊，我们这帮兄弟也肯定能把那些狗官杀的片甲不留！」樊哙已经喝的酒酣耳热，藉着气势吼道。

    听了他的话，众人都齐声附和，看的出来他们都很高兴刘邦当他们的头子。

    刘邦看上去也很是开心，虽然仍是那慵懒的痞样，但也不停拿起手中的木碗和大家敬酒。

    「可惜今日曹大姊不在，不然也好给咱们助助兴啊！」其中一个喝醉的粗汉说了一句，其余人也跟着同意的点点头，目光也不自主的往江薇的身上飘去。

    见他们把曹氏当作个陪酒的女人看待，江薇心里顿时有些不悦，眸底一寒就朝那开口的人瞪去。

    被那样顾盼生姿的眼眸一瞪，那人醉归醉，但也下意识的起了个激灵。

    「行了，你们话可别乱说。」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刘邦的薄唇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若是把我这小美人给吓跑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虽然是淡淡的一句话，但无论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其中浓浓的警告意味。

    樊哙显然根本不受其影响，逕自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了嘛！如今大哥也当了沛县的头，不如就顺势娶了江姑娘，有了地位怎能没有美人相伴呢？」

    江薇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刚想说些重话来吓退那些混蛋，却被刘邦抢先开了口，「你胡说些什幺！」

    那语气与方才半调子的玩笑话截然不同，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一下子吓住了所有人。

    刘邦满脸的肃然，说道，「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要霸王硬上弓也是等美人自己答应才行！」

    众人沈默了一秒，随即哄堂大笑了起来。

    「大哥说的是啊！」

    「大哥英明！」

    「真不愧是大哥！」

    吆喝声此起彼落，江薇却气到身子都在打颤，那瞪着刘邦的眼神都要将对方烧出洞来了。

    萧何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别太过分了，江姑娘也是咱们的功臣呢。」

    「需要一个女人来相助，不配当咱们的头！」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还热络的气氛，因那一句话而瞬间冷却了。

    江薇看向说话的那人，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他冷冷看向刘邦，面上神情尽是不屑。

    「雍齿！你说什幺呢！」樊哙是第一个发怒的，只见他猛然起身，作势要开打。

    江薇心里暗惊，原来此人就是雍齿，她记得，历史上的他??似乎曾经背离过刘邦。

    众人都看向刘邦，却见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上扬的嘴角依然没有褪下，「兄弟，你不也从娘胎肚里爬出来的幺，这幺排斥女人做什幺？」

    见刘邦依然似笑非笑的反应，雍齿显然气的不轻，站起来指着刘邦道，「刘季！我就是看不惯你的作风，成天只会与女人混在一块儿，出事了也是弟兄替你摃，你不配当这个头！」

    江薇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为他点讚，说得好啊说得好。

    「雍齿，若是没有刘大人，我们连如何反秦都不晓得。」萧何难得卸下了一贯谦和的笑容，用严肃的语气开口，警告他别再胡闹下去，「还不快坐下。」

    「我看，这沛县首领的位置，就让萧大人来当还比较合适！」雍齿却没有因此作罢，愤愤的说。

    「你??」萧何刚要开口，却被刘邦给拦了下来，他带笑的双眼看向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彷彿自己不是那个被当面驳斥的主，「兄弟，过来我身边坐吧。」

    对于他的示好，雍齿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雍齿，我看你是活腻了！让我樊哙来好好教你个乖！」樊哙说罢，便扑上去要打。

    「住手！」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定格了。

    江薇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突然这样大喊，从余光看去，连刘邦都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她知道雍齿说的没错，刘邦的确是个混蛋，不仅女人关係複杂，连做事又不曾细想过后果，她知道自己也很讨厌刘邦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但是，但是??

    「你说的不错，要当个统帅，刘大人确实不够格。」她看向雍齿，一双美眸目光灼灼，「你们没兵没权，要反秦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你们善武，萧大人善谋，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她没有停下话，「刘大人虽不是上上等，但他拥有的，却是野心和胆识，光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胜过你们所有人！」

    一语毕，所以人，包括前一秒才神色激动的雍齿和樊哙，都呆呆的望着她。

    意识到众人的哑口无言，江薇的脸瞬间涨红。她、她刚刚貌似说了一大段称讚刘邦的话，实在太丢人了啊啊啊，「我、我就先行离席了，告辞！」

    她提起裙子，也不待众人反应，就头也不回的跑出正厅。

    萧何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只能乾笑着打圆场，「江姑娘可能乏了，我们就继续喝??」

    刘邦却站了起来，神情已不见方才自若的笑意，也不顾这是大家为了替自己庆祝的场子，逕自走出了厅堂，往江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江薇一路快步走到无人的廊上，浑身无力的靠在了圆柱的上头。

    刚才的那段发言，让她猛然惊觉原来自己是这样看刘邦的。

    她知道他将来一定会创造出盛世，她也相信，无论他表现的如何像个无赖，他也拥有常人所没有的特质，他会识人，敢用人，这些都是他能够开创大汉最好的证明。

    但是她刚刚那样激动的言论，感觉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很看好那个混蛋似的。

    「江薇？」刘邦的声音忽然从后头传了过来，让她顿时浑身一僵。

    她知道对方就在她的后头，却忽然没胆子转过身，「刘、刘大人怎幺突然出来了？」

    「见妳出来，我就出来了。」他的语气里头没有以往的调侃，这让她莫名的有些紧张。

    江薇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自己该回些什幺，只能背对着他，保持着这尴尬的沈默，猜想他此刻可能摆出的表情。

    刘邦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妳刚刚说的，是妳真心所想幺？」

    听他又提起自己的丢脸言论，江薇捏着自己发汗的掌心，「我、我就胡说一通，刘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她才惊觉，原来跟这个男人说话，是一件如此紧张的事情。

    一声轻笑传来，江薇一怔，稍稍回过身子去看，却见刘邦脸上正露出一种她没见过的笑容。

    那是一个困扰的表情，但却是笑的。

    江薇没办法解释这个表情因何而生。

    「我本来想等妳真正开口求我了，我再下手。」江薇怔怔的看着他欺近自己，那张俊美的容颜映着日落余晖，变得耀眼，「??不过我大概是没这个耐心了。」

    说罢，他便低头吻了江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