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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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已读不回的经验，人皆有之。
那感觉就像被人强行送入蒸气室里，全身爬满了汗粒水珠，浑身黏腻，焦躁难耐。你永远不晓得自己什幺时候能从这种状态中解放，日复一日，最后一丝耐心衍生成为满腔的哀怨，甚至是……怒火。
而被人不读不回呢？起初你的反应可能跟上面的情形如出一辙，但更可怕的在后头，因为你根本不晓得对方有没有看见这则讯息，无数可能的画面在心中掩饰，最后连对方的生死都列入了自己的假设之中，你开始担心对方的安危，担心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定位……
若「已读不回」所造成的结果，是对于外界个体的负面情感；「不读不回」所造成的是无限增生的惶恐，甚至是自我价值的质疑……
唉，真是悲惨。
不知何时养成没事便确认手机讯息的我，就是属于那可怜的后者。
『为什幺？』
『什幺为什幺？』
手机萤幕上躺了两行冷清的问答，这没头没尾又了无下文的对话，已经维持将近半年的时间了，而我的回问迟迟没有得到解答，甚至连「已读」的标示也没有显示出来……或许对方连点开视窗也嫌麻烦了吧？
下巴抵在手臂上，我趴在自己的办公桌，盯着这未完的对话，开始陷入自我厌恶与质疑的循环。
病得不轻啊……
「锺离玥，妳又在看着手机发呆了！」
一记手刀伴随着抱怨声劈了下来，我吃痛得揉了揉被劈疼的脑袋，哀怨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无奈的脸庞。
「很痛欸……苏凌萱，妳怎幺一点同事间的友爱都没有啊？」
「什幺啊，公司里我可是最最最爱妳的喔！」她用了连续三个「最」字显露了满腔的敷衍，整个人趴上桌前的架子，再用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如果不用力一点，怎幺可能把妳打回地球啊？」
「真是，妳只是纯心想打而已吧？」轻轻挥开她的手，我把手机画面弄回首页。开始一边探讨自己究竟为何会跟这种人成为同事兼好友，一边着手整理经过一个早晨而再次杂乱不堪的桌面。
「哪有，我可是为了妳着想呢……先不说这个了，怎幺样啊？」
无视我整理的动作，她仍旧趴在前面，提问的同时对着我挤眉弄眼，表情与口气颇有八卦的兴味。现在的人是怎样，都喜欢问些没头没尾的话吗？我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什幺怎幺样？」
「就那个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不禁皱眉，不过似乎也没有兴致再继续磨蹭下去，她勾了勾手示意我把耳朵贴过去。等我照做之后，她压低声音说道：「妳跟端木俊啊，不是在谈远距离恋爱吗？怎幺样，进展如何啊？」
端木俊？听到这个名字让我的心揪紧了几分，我再次皱眉。
究竟是要怎幺跟一个不读不回自己的人，谈一场热恋中的情侣都可能分手的远距离恋爱啊……叹了一口气，我回到原本的坐姿，继续方才手边的动作，低声答道：「我们没在交往。」
「咦？骗人！」她先是一脸讶异地望着我，旋即绝望地苦起脸来。「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们在交往欸……真是太惨了！」
「这也没什幺好惨的吧。」把最后整理出来的垃圾丢进后方的垃圾桶，我不以为意地回答。
「当然惨！妳根本不知道……我用特大号精緻牛肉丼饭赌你们在交往欸！」
……我的恋情对妳来说只值几个铜板换来的饭菜吗？我哭笑不得，用力地揉乱她那头俏丽的短髮，我拿着废纸起身离开。
「喂，等等给我解释清楚！」
听着后方传来的叫唤声，我笑着答道：「免谈！」
把手边的纸丢进回收桶，我顺便到茶水间替自己泡杯咖啡醒脑。
「真的假的？」
还没进到里头便听见一道讶异至极的惊呼，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人类的好奇心激起想听下去的本能，悄悄地靠在门边，我凝住心神。
「对啊……没想到这幺突然……」回答的是夹杂哭音的女性嗓音，低声隐忍的抽泣声令人不由得倍感同情。
「唉，世事难料啊……小俊还这幺年轻，就这样死了……」
「欸？！」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由于端木跟锺离都是複姓，七个月前端木俊刚来我们公司实习的时候，大家为了图个亲切，几乎所有人都叫他小俊……
竟然就这样死了吗？我逃跑似地离开茶水间。才分开半年就接到这种噩耗，真是命运弄人啊……晴天霹雳，我边叹气边回到座位，发现自己想哭却哭不出来。
「喂喂，妳到底要说了没……哇啊！妳那张阴沉到都可以把鬼吓死的脸是怎幺回事？！」见我回来，苏凌萱表情夸张地指着我的脸喊道。
「……那幺恭喜妳已经进化到连鬼都不如了。」我白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那妳要到底要不要说？」她忽略我的回话，凑过来继续追问之前的话题。
「不想。」话题主角都死了还说什幺呢？心中莫名而生的苦闷使我喘不过气。
「喔？愈是不想说就肯定有鬼！」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那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瞧。
「哪有鬼，刚刚不都被我吓死了吗？」我没好气地说道，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也是一种得来不易的天赋了，我想。
面对我的回答，她只是笑得灿烂地继续盯着我，那目光使人不自在，禁不住压力就想认罪招供……这种人才在我们证券业当key in实在大材小用，去当警察或检察官都很合适吧？何必在这里折腾我这种平凡人呢？
叹了一口气，用指甲抠弄着早上买来的牛奶纸盒上的标籤，我心虚地再次强调：「我跟他之间，清白得连拿牛奶形容都嫌不足。」
「哦？」她夺过我拿在手上的牛奶包装盒，打量盒身几秒后挑眉说道：「用巧克力牛奶形容的话的确不足？」
「别这样……」我抢回纸盒，把它暂时放到地板上。这年头怎幺连纸盒都可以拿来欺负人啊？
「好啦！」见我没有心思跟她斗，苏凌萱知趣地收了手。「虽然没有交往，妳对他也是有一定的想法吧？怎幺样？不至于连这个都小气地不说吧？」
言下之意就是一定要说吧？我再次感叹了一番她的大材小用。眼角余光撇到了放在电脑旁的石莲花──那是端木俊之前送给我的盆栽。
拿起那株盆栽，一片片丰厚青绿的叶子堆叠而生，如同一朵绽放着的莲花，叶缘有淡淡的红色点缀，整体虽然不似花朵般娇豔欲滴，却有股简朴的美感。望着盆栽，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与他相处的那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