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康。。。”诺儿正视他,强势地吻了回去,“不是只有你能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男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诺儿嘟哝着又吻过去。
“对不起。”布康说,“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就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过去过着那样的生活,现在也没能让你都摆脱束缚和担忧而开心的活着。对不起。。。”
诺儿窝进对方怀里,轻轻地摇着头,即便欺骗自己说现在就满足了,却还忍不住贪心。人总是要有一份希冀,活着才有盼头。只是那样的希冀,诺儿宁愿是指望自己哪天能怀孕给布康生个孩子这样的天方夜谭,也不希望只是希冀两人能够都活着而已。。。
永易九年,夏末,十王爷——司空岚秘密潜出东都,在势力最盛之地正式向永易帝司空玄宣战,自西南面发起战争,一路北上,势不可挡。
同月,布康率大军应战,与岚军在中端相遇,相持不下。
***
林若夕站在人烟稀少的空城中,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岚军,心中一片凄然。强硬要求司空岚将他带上战场,眺望两军的对垒,死伤惨重时,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男人。
战争中的死亡比任何缘由的死法都来得轻易与残酷。人们没有太多思维上的斗争,仅仅单纯的肉搏战便靠着生的意志一点一点死去。
林若夕不止一次感到自己即将凋零的生命,他近乎感到要到达生死边缘的时候,还会惊觉自己的使命。从开战到现在,他随着军队辗转、甚而攻下这个城池安定地住下、而后看布康攻城的队伍不断交战,他一次都没见过司空岚,一次都没有。他没有任何获得信息或者杀了他的机会,就连什么时候开战、什么时候进攻与后退,自己也单凭岚军本身的动向判断出来。。。
那个男人好像已经抛下了自己,在那天自己回到岚王府后一再拒绝他的求欢。
只是为了性-爱么?林若夕一次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他。他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他,但这个爱同时也包括了爱他的身体。没有原始交缠的爱是多么淡泊与无味。。。无奈地这样想时,林若夕偶尔也会思索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如若是因为忌惮自己的埋伏而逃离,那司空岚为何不直接将自己千刀万剐来得省事与痛快?
林若夕眼珠一转,猛然从思绪中退出,觉得四周有些杀气。警觉地环顾,看到一群军人拿着长枪或大刀向他逼近。
“杀了这个贱货。。。”其中一个说。
“对,杀了他。”其他人附和。
“杀。。。”
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一步一步地逼近。
“这个城要失守了吧。。。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林若夕淡定道,“只有本事砍一个毫无兵器的平民,攻对方一座城都好像比要了你们的命还难。。。”料想士兵们竟然开始对自己动刀动枪,他心中有数莫不是这地方即将沦陷。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难以控制恐惧,害怕是一种最本能也是最懦弱的表现。这些日子中,他不只一次看到被失败笼罩时那些军人疯狂的举动。而屠杀的快感对于他们便在于陪葬。。。
“一群蠢货。”林若夕嘴角微微一扬,极尽嘲讽。
“你这个贱人!闭嘴!”士兵们喊着,“要不你这个千人枕万人骑的男妓,岚王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林若夕一震,不知他们什么意思,脑中千回百转后,道:“岚王战败,关我何事?若不是你们无用,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你这个贱人,你根本是个奸细!你是皇帝派来的奸细!”士兵中有一人不可遏制地大喊起来,“兄弟们,我们不要再装下去了。事已至此,城是迟早要被攻下。我们还何苦守着岚王的命令。我们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将他千刀万剐!”
林若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份已然在司空岚面前暴露,这个男人竟还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在等吗?如果这场战争胜利,他是否还会若无其事地让自己回到他身边?林若夕绝尘一笑,看四周向他刺来的刀剑,飞身一跃,便如此轻松地点着他们的兵器跃出重围。他翻身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刀,驾轻就熟地挥舞着,一瞬撂下上来一批人的双脚。他突然想起,那日与奉天逸、沐语枫一起被司空岚的死士追杀,他独自一人前去京城的路上近乎留下一路残尸。他,天生习武奇才,任何武功路数过目不忘,只是用到的时候太少。。。但每一次使用都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林若夕一刀一刀地舞动着,他从原先抵御的招数,变成一套嗜血的功夫。杀红眼的时候,他甚至根本不需要看清对方的动作,仅凭着可怕的本能就能够轻易将对方置于死地。
铿。。。林若夕遇到一个高手,将他的长刀挡下,两锋交汇之处划开一长截刀刃。一连十几招,林若夕舒展的招式都变得拘谨而无法应变。他皱着眉头,全力攻去时,竟还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熟悉。
“天逸?”林若夕长刀支地,在空中几次翻转收了使出的招数。
奉天逸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举起剑继续向对方攻去。林若夕只一眼便认出那是林机的剑。他心一沉,避开。
“这个城,我已经攻下。”奉天逸冷冷地说。
林若夕也隐约猜到,在关键时候这个男人定然会因为道义与原则而帮助司空玄:“那又如何?”
“林若夕在这个城中,被一群人围攻,死了。”奉天逸道,“这就是我想向‘皇上’说的。”
林若夕一愣看奉天逸再度举剑朝他刺去,危危险险地避闪着,他感到心中一片灰暗。
“还手!”奉天逸挑断对方的发丝道,“还手便还有生路。”
林若夕摇着头,能最终死在奉天逸手里,他觉得人生终结的时候还有一丝可以称得上“值得”的事。
奉天逸眼睛一眯,用长剑劈在林若夕的刀上,见林若夕还是毫无反应,道:“我派人掘了林机的坟。”
林若夕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对方:“为什么?”
“我想让你比死还难受。”他残酷地回答。
“你真的那么恨我吗?”林若夕湿润了双眼,短短的20年光景,到底还有谁能在他的人生中掀起波澜。林机,傅乘月,司空玄,司空岚,沐语枫,奉天逸。。。寥寥数人,他爱过林机,恨过傅乘月,皇帝代表了游戏的规则,岚王是唯一真正爱过他的人,沐语枫鉴证了斗争,而奉天逸。。。
“打还是不打?”奉天逸问他。
林若夕缓缓颤动着眼帘,重新摆开架势,他拉开距离深深地睇了对方一眼,而后闭上眼睛。有什么形容可以比优雅更贴切林若夕的招式。他轻盈、美丽,却孔武有力。明明杜绝了视线,却可以准确无误地抵挡,明明纤细的肢体却每每让两刃交接时一片火光。一把长刀坑坑洼洼地钝掉,他潇洒地扔掉,一脚踢起地上的武器继续。奉天逸的剑法十分精湛,剑剑刺准要害,都被林若夕轻盈地避过。直至奉天逸使出林机的绝招,林若夕好似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呆愣地看着剑刺进他的腿。
“你还爱他?”奉天逸淡淡地说。
林若夕蹲下身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处。
“你还爱他吗?”奉天逸说着,又抬起手中剑指着林若夕。
林若夕缓缓抬起头看到那柄好剑的刃坑坑洼洼烂成一片,道:“爱和不爱,到了如今还有区别吗?他已经死了。”
“但你还活着。你爱他吗?直到现在?”
林若夕看着奉天逸说:“不。”
“那就够了。”奉天逸说着,将手中的剑掷在地上,“走吧。”
林若夕愣了愣。
“你喜欢我吗?”
林若夕一动不动地看着奉天逸的背影无法回答。
“我挖了他的坟,让你亲手毁了他的剑。没有任何留恋的话,你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跟我走吗?”
林若夕双眼充斥着泪水。。。他,奉天逸,在没有林机的时候,爱过。。。
亦步亦趋地跟着奉天逸,在这一刻,林若夕死了,就像奉天逸所说的,在这场战争中死去。。。随林机而去的灵魂就当是傻瓜一次,在奉天逸支柱的世界活着。
奉天逸说,为自己而活。。。
林若夕说,为自己而活。。。
冬天匆匆过去,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总算可以喘息。迎接春天的时候,雪还在纷飞,冷的刺骨。林若夕在一步一步地走上雪地,扬起头让眉间让发梢沾染星星点点的白霜。冻得全身发抖仍无人问津时,心中还是快意的。
他低下头,俯身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轻轻划着。脑中与天色一般灰白,心里也空空荡荡的,却不知不觉在地上临上了自己的名字。大概因为活着只有自己还是会在乎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只剩下这孤孤单单的一缕思绪。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害怕。
怕什么?
寂寞吗?
无人相伴吗?
林若夕继续颓废地划着,很意外没有在脑子空白的时候写下林机的名字,而是工工整整的一行“奉天逸”,在那个“林若夕”旁显得讽刺又可笑。
“不冷么?”奉天逸突然站在蹲着的书生身后。
“冷。”冷又如何,有谁会因为他的冷而多做些什么?
“那就进去吧。”
“你进去吧。”林若夕淡淡地说。
“在做什么?”
“想你。”
“。。。”
没有回答什么,林若夕听到身后奉天逸走开的声音,突然有些想哭。因为自作孽而得来的苦难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林若夕连自己也找不到怜悯的理由,因为自弃而悲切着。
“起来吧。”宛若在做梦,身后响起的还是那个声音。
奉天逸还在?林若夕侧扬起头看他,见对方手中多握了一壶酒。
奉天逸弯下身,拉住林若夕的手臂,将他牵起,而后扯过他手中的树枝,将地上的“奉天逸”和“林若夕”的笔画连接起来。缓缓将酒倒入,温热的液体沿着陷下的凹槽缓缓扩散着。直到将所有的笔画覆盖。奉天逸一把火扔下,那六个字在冰天雪地中燃烧起来。
微弱的火光摇曳着跳动,脆弱得好像马上要被不断落下的雪浇灭,却顽固地烧着。。。
林若夕有些发怔,转头看向奉天逸时并没有捕捉到任何表情。。。
你恨我吗?林若夕不只一次想这样问他,因为已然猜到答案,又何苦去确定一次让自己难过。。。再忍耐一下吧。。。林若夕心想着,只要奉天逸再忍耐一下,就可以亲眼见证自己落寞的一生如何凄凉的终结。
也许这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在这个春日,他看尽一切。。。
在这个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的春天过后,林若夕静静地站在逸王府门口,看着载着黄志立的囚车缓缓从他面前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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