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年在几秒钟之内仿若幻化出了无数分身,而他本人则根本未动分毫地伫立在广场中央,只有身上逐渐出现了创伤,也正是片刻间,五百支箭被他以一人之力全部斩断,未斩断的也不曾伤及他人。
此刻,这个青年不受灼伤和剧毒的影响,缓缓起身提剑朝他们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轻盈且坚定,时不时凌厉眼神散发腾腾杀气,几千人的大军竟在此怯懦地稍稍后移了。
军心溃散是大忌,晟帝顿时不能冷静,他握着御驾亲征的长刀沉声吼道:“妖人胆敢犯我皇廷!”
许持当仁不让,背负一身伤痛高声回应:“陛下岂可脱身事外,难道不是您亲自把我引入皇宫?”
晟帝有苦说不出,他想引入皇宫的的确是身负舍利子碎片的许持,可他也没想过许持竟然会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模样啊……晟帝突然一顿,越过重重护卫眯眼问道:“可是舍利子将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许持沉着的表情微微松动,似是忆起一些不想记起的回忆,随后冷静回答道:“舍利子本就是段氏之物,之后更是由高僧圆寂前亲自下了命令交予四大门派保管,于情于理,皇上都没有权力插手此事。”
挑战皇权对于许持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他在现世活了十几二十年,自由思想根深蒂固,来到这里也一直在江湖中漂泊不曾入仕,所以皇上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只是听起来高贵,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可此话一出,皇帝身边的人却是吓傻了,心中纷纷感叹这青年果然是个妖人!居然藐视皇帝大声质疑!和那群叛党果然是一伙的!
晟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幸而常施与他相识数年早已摸清了主子性格,立即回嘴:“大胆!强词夺理!整个大启还有什么不是属于皇上的吗!”
许持冷冷一笑,双瞳金光流溢威武霸气:“先祖皇帝都不能勉强的高僧,皇上倒是越发霸道!”
“大胆妖人,竟敢忤逆圣上!”御林军统领脸色也奇差无比,这种时候显得自己特别维护皇上才好,他大步迈下殿前举起佩剑高声吼道,“吾等将士生来便是替皇上分忧解难排除万难的,如今歹人逼至大殿,吾等自当以身阻之!”
被如此鼓舞的护卫和守军面对杀气凛然的许持仍有一丝顾忌,可统领都发话了他们还能如何?
晟帝冷冷看着他们冲上去,逃掉了一批没用的魔教之人他日自当再去搜捕,此刻只要许持还在就行。
同时,他压低了声音对常施说道:“把那个人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许持究竟顾得上哪边。”
然而许持再次让他失望了,青年仿佛脱离了人类的桎梏,纵身轻功飞起简直轻盈如风,手中断掉的斩邪依旧锋利可以睥睨凡兵——“快拦住他!!!”
几千人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又因为底下一番混战而不敢轻易拉弓,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持凌波微波踏破御林军坚硬的铠甲,足尖点过皆因内力汹涌而直接将人毙命。
刀枪剑戟齐齐上阵,而许持身法飘忽宛若鬼魅,这边绕开一柄长枪另一边又闪过刀锋袭来,纵身处千军敌营却来去自如,武功竟不亚于当世盟主慕容吟。
“放肆……太过放肆,城外守军如何还未前来支援!”晟帝雷霆震怒,看着许持越来越近,他惊觉这个人真的控制不住了,不久前的武林盟大会上匆忙一瞥,只觉这青年丰神俊逸绝非庸才,可一想,这武林中的奇才他见得多了,慕容吟、段无量哪一个不是为人敬仰称颂的?而他们每个人都为自己所用,替自己卖命,被自己控于掌中,所以许持哪怕再优秀,能优秀过这二人?
一时的掉以轻心,还妄图把他引入宫中询问舍利子碎片下落,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你囚我师父,毁我师门,酝酿毒计荼毒武林英豪,皆为昏庸之举,枉为君主!”许持一剑劈下,斩邪彻底被击碎,只剩剑柄空荡荡留在掌中。
而御林军和左右营以及带刀侍卫们已经所剩无几,他们被统领激励昏头昏脑地向前冲,却连敌人都未曾看清便被凌厉的剑气了结在这片空旷的殿前。
余下之人皆是又惊又惧,晟帝的脸面如同被打了一个大巴掌——最为精锐的守卫居然成群而上都打不过一个武林草莽。
常施气喘吁吁从殿外赶回:“许持,你若是再不知悔改,你师弟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许持动作一顿,惊惶抬头发觉被推搡至殿前手腕紧缚的青年正是他当日从山崖下最后一眼瞥见的师弟,对方神态平静,似乎早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二胖,你怎么会在这里!”许持气急攻心,瞬间呕出一口血来。
杨振恩见到许持呕血,脸色终于变化,于不忍和痛苦中来回徘徊,却始终不曾动一动,哪怕他的腿并未被锁链捆绑,他依旧站在晟帝身边静静而立。
“鬼谷本身就是个妄图逆天改命的邪道门派,朕当年下令诛杀鬼谷门人也是为了大启江山作思考,岂料让你师傅鬼谷御逃脱,还隐姓埋名归于深山,再造了你们这个八卦门,”晟帝慢慢上前几步沉声道,“可他依旧不思悔改,不仅不对自己逃出生天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你看看他所收之徒都是些什么人?唐门余孽,孔雀教遗孤,甚至还有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人!”
“鬼谷不满你的爪牙触及江湖,于是探索你所想要的舍利子的秘密,你担心你的阴谋被揭露所以下令屠满鬼谷,而南疆王夫妇则是你命人偷偷处决的,因为你害怕白孔雀不忍心亲自下手,而他们活着天高皇帝远又会威胁到你,再其次,唐门产毒与兵器,你不仅仅希望拿到他们的舍利子,还想一举捣毁这个促使武林壮大的古老家族,如此险恶之举也是一朝皇帝所能做出来的,恕许持书读的少,实在是闻所未闻!”
许持愤怒回应,隆冬之夜,他褴褛的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湿,血水顺着瘦削下巴滴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然后凝固成冰。
这些真相被许持一口气说出来,晟帝深深吸进一口气,危险笑道:“你的想法很有趣,将朕置于这种不仁不义的位置上,究竟是谁蛊惑于你?”
许持眼珠子盯着站在他身旁的杨正恩,一字一句道:“尊师,鬼谷御。”
“犯人之言也可轻信?”晟帝哗然大笑,听起来爽朗至极,“再者,你为他亲手养育的徒弟,他即便是骗你你也会全信。”
许持冷笑几声咧开嘴:“他只养过我几天。”
众人皆顿,许持一字一句道:“而我这辈子,除了一个人,从未看错过其他人。”
话语刚落,他手中斩邪的剑柄被内力碾为齑米分,顺着寒风吹过众人眼前,晟帝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便以感到一阵强劲气息袭来,他顿时下意识抽出刀来抵挡,结果刀刚出窍许持已经冲到了他眼前,幸而身旁的太监和御林军们数目众多,一时把许持阻挡住承受了这份伤害,晟帝惊疑之余一把提过杨振恩怒吼道:“你难道真不在乎你师弟的生死吗!”
许持极少对此保持了一下犹豫。
正恩,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他,小时候的他其实也是把自己和所有人分的开开的,他虽然照顾着比自己小的沈禄和远宸,却不曾把人真正当成自己的弟弟——这点和持哥完全相反,持哥虽然口头十分嫌弃这三只小的,却一直在用心地照顾他们,正恩却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不曾投入过太多的感情。
也许也是因为这孩子的生活环境所致,孔雀教教会了他伪装和勾心斗角,他爹的死也教会了他莫要真心托付,但持哥在一次次见识到他的特立独行后也终于渐渐被伤了心。
杨正恩的背一直挺得笔直,他渐渐长成了当年许持那样的清瘦青年,被晟帝一把提起挡在身前的瞬间他竟莫名地笑了笑,许持不明所以,只见他再次抬头神情复杂地朝自己动了动嘴型:“大师兄,我错了。”
☆、第98救章 救世
许持算天算地,终归没料到杨正恩被缚全是假装,后者在说完话后瞬间崩开手腕的铁索,猛然跃起跳到了晟帝身后。
许持目眦欲裂般盯着晟帝周围的带刀侍卫将刀剑对准了杨正恩,然而正恩也不是吃素的,他的武功高过唐远宸这个小崽子,与沈禄不相上下,此刻三尺青锋悍然出鞘直指晟帝,大有哪怕自己千疮百孔也要取敌人首级之意。
“保护皇上!”常施尖声喊道:“杨正恩!你要做什么!难道你忘记承诺了吗!”
许持凌空踏步妄图抢道为杨正恩挡下攻击,不料杨正恩眼眸一暗,似是知晓他的想法,更快一步承下侍卫一刀,吐血同时一剑刺向晟帝,却被另一名侍卫挡住。
“我的承诺是要杀掉害死我爹之人!”杨正恩大吼一声,再次挥剑逆战群敌。
许持被阻挡在人潮外,想要冲进去却屡屡被妨碍,顿时恼火:“杨正恩!”他猛然醒悟,杨正恩之所以在八卦山上畅通无阻是因为他早已和晟帝达成了共识,想来可笑,被误导了段无量是杀父凶手,许持竟未想过误导师弟的人就是晟帝,而此刻正恩在这里也绝非偶尔,必是他知晓了一切,妄图将计就计出其不备暗杀晟帝。
杨正恩也的确如此打算,恰好大师兄挑动晟帝情绪令其心绪不宁,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击得手,却不料狗皇帝身边侍卫皆为精锐,一击不成,再而衰三而竭,几番下来他已遍体鳞伤,而晟帝却冷冷立于人后毫发无伤。
他眼中恨意早已弥漫,血红如魔,许持苦战场外,虽然这些精锐侍卫不能动他分毫,却也让持哥无法突围解救师弟,尸体垒成小山更让人步履艰难,他眼睁睁看着杨正恩咳出一大口血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地,晟帝亲自举刀:“都是扶不起的乱臣贼子!”
不料一声铿锵声响把晟帝往后震了数十米,他身旁的侍卫均一滞,纷纷如临大敌般回应,许持也愣了半晌,回头瞬间只见青衣青年如出江之蛟,挽剑逼退数人,在利刃下救出杨正恩,衣袖不留血。
杨正恩窘迫踉跄地抬起头,看见来人之后不禁苦笑:“你们都来做什么,我一个人明明就够了!”
沈禄见他和怔忪的大师兄均满身是血,一贯冷漠的面色终于露出一丝痛苦:“远宸被我安排在安全的地方了,你一个人不够,我知道。”
比起杨正恩的苦笑,许持更多的是震惊和心酸,沈禄的失踪和归来都似乎未曾改变什么,却又有什么改变了:“你……回来了。”
沈禄扶着杨正恩直直看向许持,最终垂下双眸:“我回来了,大师兄。”
晟帝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皇宫当做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他手中剑刃扬起,“统统给我拿下,逼入广场中央!”
一声令下,他身边的都是死卫,把皇帝的命令完全贯彻落实,举着剑就冲师兄弟三人冲去,许持当仁不让,立刻护在两个师弟前面拔剑相对,剑若流光影乱风摇,沈禄也收起心中纷杂情绪冷静对敌,只是他一边扶着杨正恩一边躲闪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你和大师兄快走……快点走!”杨正恩白着脸撑起身子在他耳边说道。
沈禄面若冰霜:“你又在发什么疯了,这次回去我会打断你的腿。”
“广场周围有炸药,到了丑时白孔雀就会引爆它们……”杨正恩艰难地诉说起来,沈禄一顿,怒而骂道:“你竟和他也联手了!”
自从和祁欢喜有了些说不明的关系后,他也间接领悟了段无量就是白孔雀的事实。
杨正恩不懂沈禄为何突然暴怒,以为他在耻笑自己和孔雀教邪佞为伍,苦笑道:“白孔雀和我们一样同皇帝有仇,怎么就不能联手了?所以你和大师兄赶紧走吧,我可以替你们阻挡到最后,然后和狗皇帝同归于尽。”
沈禄刚要骂他一句,对面一刀砍过他气急败坏躲开,闪身一剑挥去解决掉对手继续吼道:“你在这里和皇帝同归于尽,白孔雀便能逍遥?”
他声音有些巨大,令不远处的许持稍稍分神,险些被刺中。
杨正恩冷笑一声,结果被沈禄拖来拽去脸色更差,笑都笑不完整,断断续续道:“他也活不下去,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孽,脉象极乱,哪怕今晚我死了,他也活不过三天。”
沈禄一愣,情不自禁朝大师兄看去,也不知许持听到没有,从始至终一直沉默,只是手下动作逐渐狠厉,也不顾自己身上伤痕多添。
沈禄转过头沉默下来,使劲出力把杨正恩架在肩上往外冲去——虽可能冒着被箭矢瞄准的危险,他们也终是要离开这里。许持不用他喊便主动朝这边杀来,晟帝见他们三人要被逼至殿外广场,嘴角漫上一层冷笑。
许持挡过一次箭矢已经浑身是伤,饶他再有能耐,还要保护两个师弟,一千支箭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否真的有逆天的本事!
“放箭。”
“皇上,将士们还在场中……”御林军统领诧异打断了一下,晟帝眸色一厉:“此时不放,难道真要等他们全部安全撤退,将我大启朝廷视作无物么?”
场上还余几百人,照许持的状态,仅仅靠他们恐怕难以抵挡,可若是放箭……那是伤敌三人自损八百。
统领目瞪口呆地看着晟帝在灯火明灭的殿前举起手臂,朝城墙左右的的御林军发出放箭的指示。
那一瞬为了皇家卖命数十年的人动摇了,他蓦然看向场中央,亲卫死士虽说天生就是替皇上出生入死的,却也是他一手拉扯训练出来的,甚至有很多是他从小带大的,他们也曾风里来雨里去替晟帝执行过任务,如今却即将在这个守军无法支援的夜晚,在战斗中无知无觉的死去。
军人的天性告诉他,服从就是天职,而这时他却开始隐隐怀疑起了身旁这位素来被称作明君的皇帝,究竟是不是一个值得为之卖命的君主?
许持虽然看到沈禄后有瞬间欣喜,师弟从失踪到归来固然是好的,可回来的时候却不尽人意,他猛地抬起头,卓然视力察觉到两边城墙又要准备放箭,顿时怒吼道:“阿禄,带正恩马上离开,我掩护!”
沈禄知晓其中危险,二话不说掉头冲杀,许持扣紧每分每秒紧随其后,为他们扫清围追的御林军。城门上的拉弦声丝丝传入耳畔,许持看着城门距离,心中荒芜,如同死寂的平原。
第一声拉弦放箭声响起,随后宛若千军万马袭来,许持脸色一沉,毅然做出反应,胸口褴褛的衣料下竟缓缓渗出一丝鲜血,可也是同时伤口处迸发一阵刺目金光。
他非常不合时宜的发了会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抚上胸口摸到一处和周围不一样的地方,狠狠按住。
周围所有人脚步顿住,沈禄虽然察觉身后有异,可此时大师兄所言他只能服从,他知道大师兄能力非凡,若是自己不听指挥只会拖了后腿,越是咬牙一路猛冲跳出包围圈,杨正恩在他肩上妄图挣脱撕心裂肺吼道:“大师兄!!!”
沈禄在城门下猛然回身,惊愕之中见到许持仿若立地成佛,浑身金光围绕,表情却痛苦而凝滞。
他如神佛,舍身于众生,淬毒流火的箭矢在触及到金光的一瞬如同上了岸的鱼失去活力,纷纷坠落在地。众人恍惚朝四周看去,地上的箭矢方向是冲着他们所有人来的,是许持不知为何突然大发神威救了他们,许持身上的金光形成了一顶光罩,在最初大展光芒后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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