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殷切地看向云亦，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不仅是他，一旁的加林也紧紧注视着云亦，等待他回答。
云亦轻声笑了，“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他黑色的眸子沉淀着浓重的压抑情绪，“难道你指望我出手，去救他们吗？”
“可那是数十万人命！”莱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我无关。”
“那是您的子民，您的军队，您的国家！”
“所以呢？”云亦道：“我就该牺牲自己的一切，被夺走所有珍视的东西，付出自己的性命，哪怕死去也是理所当然。就为了这所谓‘我的国家’。”
“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莱茵眼睛里充斥着愤怒，甚至忘了使用敬语。“你是希亚赫斯王，保护子民本就是你的义务。”
“什么义务不义务，与我们有关吗？”
秦楚吃惊地看向说话的人，加林。没想到这时候他竟会为云亦说话，他的氏行师不是战死在前线了吗？他不责怪云亦？
“就是为了所谓的义务，人们总是被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煽动，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可事实呢？在他们战亡后有谁还记得他们？”加林站在窗口，指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
“这座城市，这个因几十万人牺牲才得以苟延残喘的国家，以及生活在和平区的这些人，在匹德堡沦陷后他们又做了什么！尔虞我诈，争名夺利，还以死去的人为笑柄。”加林冷冷道：“这种人，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你……”莱茵震惊地看向他，“事情并不总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你说是怎么样？你在王城里看到的那些大人物，他们每天在操心的都是些什么？”加林反讽道。
王城……
莱茵想起了每天被带去神殿的希亚赫斯三世，想着刚刚获得元帅地位志得意满的沃尔文。还有烈钺元帅的吩咐，让他不要再回去。那座王宫越来越像一个充满污垢的深渊，让人不想再踏进一步。
“不要找借口了！”就在莱茵沉默时，拉法尔却出声。“就算有那么些小人争名夺利又怎样？事实上也的确有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就为了守护整个联盟。比起他们，身为君主的希亚赫斯又有什么理由退缩？享受身为王的荣誉，可不是让你整天用来哭天喊地，抱怨不公！有多大的力量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难道不是么！”
听见这番话，秦楚心头莫名火起，“你——”
“是的。”云亦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作为希亚赫斯王，享受多大荣誉，就要承担多大责任。说的没错，你叫什么名字？”
“拉法尔……”
“没问你。”
莱茵迎着云亦的视线，微微低下头道：“我叫莱茵，陛下。”
“莱茵，你之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又为何会有路西法多的银翼。”云亦压低声音，“那么，我就告诉你。”
“我所背负的，是路西法多为了保护我，被人生生撕裂的双翼。我所经历的，是被信赖的人背叛，饱经痛苦的死亡。”
“希亚赫斯的确在沿东死去。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从地狱回来的复仇者。”
云亦看着满眼震惊的莱茵，恶意地笑了。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背叛了我，又是谁撕裂了幻兽王的双翼？”他拉长语调，轻柔道：“是他们。那些你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人。元帅，元老院，五大家族，还有神殿。现在统领这个国家的人，是他们先背叛了我。”
他突然凑近莱茵，拉起他的衣领，冰冷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庞上。
“既然这个国家背叛了我，我为什么要保护它？”
漆黑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你应该祈祷，让我不去毁了它。”
第17章 暴露
“王”不只是称号，更是一个象征，代表着最强大与无坚不摧的信念。身为“王”也必须要拥有不屈的意志，才可以守护自己与这个国家。
希赫亚斯一直认为自己做的很好。从不退缩、软弱、惧怕。斩敌，除恶，消灭一切敌人。而要想征服敌人，首先就要做到统率自己人。也正因此，这种斯巴达式的统治模式，一直为人所诟病。
“这样好吗？”
“虽然看起来是斩草除根，但是隐藏的危险根本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如果某一日，你无法再镇压住他们，会是什么后果？”
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但是当时的云亦却是不屑一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相信一切的阴谋都只是尘埃。所以，只要一直保持强大的力量就足够。
当他这么回答时，那个人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像是看清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明。
那淡淡的笑容，最后在记忆中化为一片虚无。
“云亦，云亦！”
云亦回过神来，迎上秦楚担忧的视线。
“你没事吧？”秦楚上前握着他的手，“你刚才浑身都在发抖。”
云亦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放心，我没事。”他看着坐在地上几乎崩溃的莱茵，冷笑道：“现在有问题的应该是他。”
莱茵像是被惊住了，待在原地无法动弹。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云亦。
“我——不相信！”
“元老院和神殿就罢，元帅们不可能会背叛你！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与你一样是为了守护国家而诞生。他们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君主？！”
“事已至此，我多说也没有用。”云亦说：“也许你可以去问他们。哦，我差点忘记了。”他眯起眼，“那些叛徒已经被我杀光，只留下一个揭华还在苟延残喘，他怎么还没死？”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揭华元帅？”莱茵吼道：“他是为了保卫人类才重伤不醒！”
“保卫人类？”云亦轻笑，“是吗？他们是这么和你解释的？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他胸前的伤口是哪来的？难道不是准备对我下黑手时，被我反击重创吗？”
五年前的沿东前线，四大元帅齐齐反水，云亦付出了近乎死亡的代价才将这些叛徒剿灭。没想到，还是被逃出了一个。这几年每每想到当时的屈辱，以及失去了重要之人的痛苦。他心中就像有一团冥火在燃烧，无法熄灭。
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些人，但是云亦更加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将守护这个国家视作荣誉，最终却被自己所保护的人深深背叛。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整个就是笑话。
一个虚假的，掩饰着阴谋与权欲的笑话。
莱茵却还想解释，“不，不可能。如果元帅们都背叛了你，那为什么烈钺大人还要让我离开王城，让我到这里来找你……”
“烈钺？”云亦听见这个名字后顿了一下，“是他让你来找我？”
“大人只是说，让我到东方来寻找一个人。现在想来，也许他就是让我来找你……”
云亦开始回想关于烈钺的记忆。他离开王城的时候，烈钺还只是一个少将。自从烈家几十年前出了烈风这个背叛人类的叛徒后，就一直一蹶不起。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终于又有一个登上帅位的继承人。云亦对烈钺的印象不深刻，只记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烈家在那次背叛中的立场也颇为可疑，似乎两不相帮，又似乎坐观其成。
当年，路西法多和烈钺偶尔有交流，两人关系不错。等等，他刚才说烈钺知道自己还活着。除了那些叛徒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或者他是从别的渠道知道的？
想起什么，云亦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希亚，如果你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后悔？
当年出发去前线之前，路西法多曾经莫名其妙地问过他这一句。当时，云亦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想来，难道幻兽王早就察觉到有人会背叛？甚至，他连之后自己的死亡也预料到了，所以才提前向烈钺嘱托后事？
以身相替，以死代死，幻兽王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云亦五年后的重生。
这就是幻兽族“复活”的秘术，一般是用来复活自己死去的伴侣，但是对契约者也同样可以使用。
如果，当时路西法多把这个秘术告诉了烈钺，那么烈钺就肯定知道云亦还活着。
那就意味着，幻兽王早就打算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云亦一命！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你瞪我干什么？”
秦楚颇觉无辜，刚刚还在质问莱茵的云亦突然抬头狠狠看着自己。这小狗般恼怒的眼神，让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抚摸云亦额头，却被对方用力拍开。
“别碰我！”
下一秒，云亦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秦楚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又惹他生气了。”
火云道：“虽然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与你有关。幻兽与氏行师天生有联系，我能察觉到刚才主人是因你才失控。”他又在心里道，当然究竟是现在的你还是过去的你，这就不清楚了。
秦楚叹气，“那我出去找他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别胡思乱想才好。”
“不，先让主人静一静。”火云道：“你去了恐怕会添乱。”
秦楚无奈，他自己突然接受了这么多震惊的消息还没回过神呢。谁知云亦这是发什么疯，又开始闹脾气了。
“这两个家伙怎么办？”他看着深受冲击的莱茵，与一脸愤怒的拉法尔，问：“就这么把他们丢在房间也很碍事。”
“先关到别的房间。”火云说：“别让主人回来看到他们，徒添烦恼。”
于是，莱茵与拉法尔被打包塞到了秦楚家的仓库。这两个地位崇高的戒律队成员，大概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
“呸，真是倒霉。”拉法尔说：“谁想到会遇到这些破事。喂，莱茵，莱茵？”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搭档，“你不会还在想那小鬼说的话吧，你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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