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红尘》分卷阅读2

    ☆、他们要杀我们

    第二章

    循声望去,就见三丈外的房门边立着一个人,夜幕低垂,却看不清他的长相。那人身量高挑,而且单薄,一头长发用一支乌檀木簪子于脑后松松绾起,身上朱砂色的缓袍在瑟瑟晚风里猎猎翻舞。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只巨大的飞蛾,又如被贬人间的谪仙,又如一缕幽魂或者别的什么精怪,无声无息。谁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像是刚刚走到门外,又像是自洪荒之初默默地站到了当下。

    这自然就是传说中“在洞庭湖被水大王凿沉了船还受了点羞辱”而且“惊悸发热烧瞎了眼睛”的杜公子了。

    安争慌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他,“少爷,夜凉风大,你出来做什么?”

    杜公子摸索着按住安争的手,笑道:“不碍事儿的。”他言语间从容淡定,竟然跟方才在屋里发失心疯的判若两人。

    那茶倌儿背过身去,暗地里直吐舌头。

    安争自然把他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秀眉一挑,冲着他扬了扬拳,这才扶着杜公子进了屋。

    杜公子进门时在门槛上狠狠绊了一跤,慌忙扶住安争,慢慢支撑着身子站稳,又是淡然一笑,左颊上旋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安争回过头来,冲茶倌儿扬了扬下巴,低声威胁,“你要是再敢满嘴跑舌头,污我家少爷清白,叫你知道你安爷爷的拳头是什么分量!”

    茶倌儿还要分辩,才张开嘴,安争已经把那两扇红漆镂花木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杜公子在满地碎瓷木屑里转了两遭,扬手将那支檀木簪子抽了下来,黑发如瀑,打着卷儿倾泻而下,直垂到腰间。他捏着那簪子递到安争手里,淡然道:“你看看。”

    借着烛火,那簪子上赫然钉着两枚细如发丝的钢针,隐隐间泛起森森然地绿意。

    安争倒抽了一口气,“少爷!”

    “方才有人想毒死我,要不是我在门槛上绊了那么一跤,这两针已经打在我后心上了。”杜公子悠然说道,语气里平静得好像在跟仆人谈论他宵夜想吃什么一样。

    安争吃了一惊,双眼瞪得滚圆,“少爷,是什么人,好歹毒的手段!”

    杜公子沉吟了片刻,“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出手的是那个女人,她总共打出了三枚针,还有一枚,在那里,”他抬手指着对门墙上的一幅翠竹图,“在左数第二杆竹子第三节上。”他说。

    那枚毒针取的正是站在杜公子旁边的安争,当杜公子“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时,借下跌之势拉住安争,它险险沿着安争的颈线擦过去了。它本可一击得手,而现在,只得静静钉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再也不能完成使命。

    安争忙道:“少爷,会不会是那些水贼的残部前来报复我们?”

    杜公子摇摇头,“他们这会儿被杨副舵追得自顾无暇,逃命都没时间,哪有时间报复?今天来的这三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连你都没能察觉到,那一群乌合之众哪能有这么好的手段!很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插手韩老爷子的事。”

    安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会是什么人?”

    杜公子没回话,他咬着唇若有所思,这是他的习惯,当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他就会做出这个举动来。安争记得,少爷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解不开老爷出的题目一夜没睡,第二天双唇都咬肿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杜公子猛然扯下蒙住双眼的黑纱,就满地狼藉里捞起一个圆凳子坐下,“安争,针拿来我看。”

    安争连忙把那簪子递过去。

    杜公子接过,取下灯罩,就着烛火细细研究起来。火光下,但见他修眉凤目,鼻挺唇薄,下颌尖削精致,宛如画中人一般。这样的相貌用“一表人才”四个字形容当真不及万一。当然,人无完人,若实在要挑这位杜公子什么缺点,那就是白,苍白,连烛火都映不出一丝血色。

    杜公子自然不会就叫杜公子,他是有名字的,他叫杜云初。他当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他是朝廷大员冠军大将军杜一鸣次子,原河北军马军副都统杜云冉之弟,西军致果校尉杜云溪之兄。人说虎父无犬子,当然,他杜云初更不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十九年前,名震江湖的“塞上秋声”高鸿高老前辈路经汝阳,在将军府门前偶遇年仅六岁的杜云初,一见之下,年逾九十的老人竟痛哭失声,当场收云初为徒,自此长住将军府,手把手□,将一生绝学倾囊相授;后五年,老前辈寿数将尽,临终前又将毕生内力悉数相传;后两年,十三岁的杜云初单挑当地恶霸头目“活阎罗”潘海,重创汝阳黑道,轰动一时;后五年,于商水边红衣公子墓前三招击败当时江湖排名第二十三的“铁夫子”习勇,一战成名;后一年,于城郊百合谷大破杀手门派祭血会,只身杀敌四十七人,血未染襟。

    年仅十九岁时,杜云初就已经成了汝阳城的神话。

    而如今,二十五岁的云初在江湖中人眼里,已是声名赫赫,他是正人君子眼中铲强除恶的侠客,更是邪魔歪道眼中索命无声的阎罗。

    两个月前,云初奉父命南下,赶到君山助丐帮总舵剿匪,于洞庭湖上同杨成悔杨副舵并肩酣战月余,凿沉敌船数百,击杀喽啰数千,一举生擒贼首余翔虎。正当返程前夕,他却意外收到杜老将军一封飞鸽传至君山的手书,大意是让他在某某客栈等待路过的韩老爷子,设法加入到老爷子的车队里,在必要时出手协助韩家祖孙,而且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透漏自己的身份。

    “设法”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谁都知道镖局行当出门向来不结交生人,更不可能与外人同行,何况韩老爷子鬼精鬼精的,想瞒过他谈何容易。云初无奈之下,只得扮起可怜,先是住进客栈里装病装瞎,后是从杨成悔手下借了一帮兄弟伪装成大夫隔三差五来给自己“治病”,最后是花了重金请和老爷子相熟的茶倌儿“帮忙说几句好话”,这就有了前面那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楼一阁的背后

    第三章

    此时的云初端坐在烛火下,用指甲捏住其中一枚毒针细细端详,他的指甲每一片都长可盈寸,修剪整齐,圆润通透。

    针,是日沉阁的针,但日沉阁从来不用针,日沉阁的针只提供给风满楼。

    毒,也是日沉阁的毒,但日沉阁同样从来不用毒,日沉阁的毒也只提供给风满楼。

    毒在针上,合情合理,针要的是他杜云初的命,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云初痛苦地闭上眼睛,“安争,你告诉我,风满楼是做什么的?”

    安争愣了一下,“风满楼,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工于暗杀,上到朝廷奸恶,下到江湖宵小,杀的无一不是该杀之人。遭到风满楼暗杀的人,必被天下人不齿。”他不得不愣,因为这些,还是云初亲口告诉他的。

    云初头痛欲裂。

    安争停下来喘了口气,又接着道:“风满楼行刺前三日,会对即将被杀之人下死亡通知单,上书该人罪行,由楼主亲自核对批准并签字,江湖人称传死令。”

    云初眼睛一亮,竟闪过一线幽绿的光。

    传死令呢?

    假设出手的确实是风满楼,那么传死令在哪里

    既然没有传死令,出手的必然不是风满楼。

    可是除了风满楼,还有谁能拿得到日沉阁的毒和针呢

    没有?

    有!

    日沉阁自己!

    日沉阁是江湖中最神秘最庞大的帮派,没有之一。它庞大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

    日沉阁内部分“鬼斧”和“天象”两组。其中“鬼斧”工于制毒制药制暗器,机簧布置以及操控,五十年前就已有了小唐门之称。

    然而这些同它的情报组织“天象”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古往今来,除了“日沉阁天象”,没有其它的哪个组织能打探得到如此事无巨细囊括万象的信息:朝廷准备某年某月某日派某人出兵攻打某地;某位大人某日去某条巷子喝了花酒;武林盟主某夜同夫人在卧榻上谈了某事;某位女侠某天穿了某种颜色的肚兜……所幸日沉阁向来要价极高而且不是什么消息都卖,否则天下早就乱了套了。

    但可怕的是,一个要想得到如此多秘密情报的组织,必然朝中大内,各门各派都有探子,人数何止万计!而数十年来,江湖中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门派搜遍了大宋每一寸土地,愣是没找到日沉阁在哪里,甚至愣是没找到任何一个日沉阁的成员!到目前为止,大家连日沉阁阁主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这一来,云初更理解不了了:若是他真“有幸”惹上了日沉阁,依日沉阁的作风,恐怕根本就不是派人来杀他这么简单。

    他隐约记起了一则江湖轶事:

    三十年前,江湖上黑白两道各有一名顶尖的用剑高手。一个是游侠“萦魂剑”冷风,另一个是杀手“射影剑”含沙。而就是这位冷风少侠,不知怎么得罪了日沉阁。短短数日之后,日沉阁将他从出生起到那天止所有见闻经历风流韵事一夜间贴遍了上千座大小城池。自此,“萦魂剑”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有出现过。

    偷袭云初这事显然也不是日沉阁干的,但是跟日沉阁又必然有所牵扯。

    韩老爷子此次从郴州出发,运送的本是湘庄王送于信王的寿礼,此事庙堂之高都鲜有人知,若说江湖之远,老爷子如此低调行事,单看他那辆破车,连一向处变不惊的云初都震了一震,除了日沉阁,谁觑得出各中端倪?

    云初心下一惊:

    显然是另有一股势力控制了风满楼,得到了毒针,买到了日沉阁的消息,或是控制了日沉阁,一并得到了毒针和消息。这股势力凌驾于一楼一阁之上,迫使一楼或者一阁甚至一楼一阁全部为它服务——然后,它仅仅是要来劫一趟镖!

    这趟镖里,该是有天一样大的秘密!

    云初丢下那毒针,就铜盆里洗了洗手,天色不早,他决定熄灯就寝了。

    杜云初向来对别人的事没什么好奇心,表面上待人接物温文尔雅滴水不漏,骨子里却是十分独,十分凉薄,十分麻木不仁,这是天性使然,二十余年一成不变。

    杜云初要做的,毕竟只是跟着镖车,必要时保护两个武功不错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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