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红尘》分卷阅读9

    云冉不语。

    “如果你冲进火场里去能把他救出来,自己却要丢掉性命,你是去也不去?”长卿不依不饶。

    这次云冉盘桓片刻,毅然道:“去。”

    长卿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直说了吧,杜云初还好,只是你自己,已经被燎得面目全非了。”

    云冉对那后半句置若罔闻,摸索着拽住长卿的衣袖,狂喜道,“他还活着?他有没有受伤?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亘长的沉默,没有人回话。

    云冉急了,待要再问,却猛然听见有人哽咽道:“不要再说了!”

    这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云冉一时竟不敢相信。“云初,是你么?”他试探着问。

    云初上前捉住云冉的手,只道了一声“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初鲜少唤云冉大哥,从小到大都是云冉长云冉短的。云冉还记得分明,云初最后一次唤他大哥还是在八岁的时候,他喂年幼的云溪吃他自己做的饺子,害云溪上吐下泻,他怕杜老将军揍他,去找云冉顶罪。可惜云冉做的东西向来好吃,杜老将军心里有数,没骗过去。

    灯影幢幢里,长卿竟隐约看见云冉勾起破碎的唇角笑了,这还是长卿第一次见他笑,那笑容如此惨不忍睹,但如此认真,如此澄澈。

    原来楼塌之时,云初同长卿架起韩彬,堪堪自三楼跳了下去,那后院之中正巧有一方废弃的鱼塘,平日里蚊蝇滋扰无人问津,此时却救得三条性命。三人救下云冉,另寻了一家客栈安置下来,便在床前等他转醒。

    云冉听了,方才记起那两个纵火的,道:“我见那火是有人放的,那些人好歹毒,打不过我们竟然要放火!”

    长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我早料到你捉不到燕鹤必然报官,那官老爷查又查不出,办又办不了,不放把火毁尸灭迹还能做什么?”

    “你胡说,怎么可能有这等事?”云冉不以为然。

    长卿哂笑,“大少爷啊,武林中人犯下事来,哪个不是抢先替那官家放上一把火,也省得人家为难?你倒偏偏要去报官。无奈韩彬个熊孩子缠着我不放,害的我们险些结果在这里——我们要是真死了,那也是杜大少爷你害死的!”

    云冉痛心疾首,“竟当真这么草菅人命?”

    长卿黯然道:“你当是怎地?”复又掩口一笑,“你倒让我想起了我那命苦的姐姐,也似你这般天真,可惜她被那薄幸的人骗去了心,又终于不肯看那人中了自己下的蛊后横死,被巫蛊反噬,自己倒先死了。”

    云冉再叹,“好痴情的女子!”

    “你这话说得我爱听,”长卿又笑起来,“你伤成这样跟着镖车也于事无补,既然你要找射影剑,不如随我走一趟白帝城吧,风满楼就在那里,日沉阁也在那里。”

    云冉想了想,“可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个劫镖的是什么来头。”

    长卿实在懒得再说一遍,便示意云初来讲,云初于是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与云冉听了。

    云冉沉吟道:“两位王爷造反的事,可有凭证?”

    “这凭据就在你自己身上呀,你要想探明究竟,把信拆了看看就是,看不懂时,我读给你听,管他劳什子的暗语,没有我许长卿弄不明白的。”长卿笑道。他也不过说说而已,料想云冉不会当真拆信。

    谁知云冉竟果真自里衣里将那信抽出来,道,“云初,拆来看看!若是他们真的伙同了西夏,小溪必将性命难保。”云冉原是河北军马军副都统,澶渊之盟后被调入京军,便成了一个闲人,杜家老三杜云溪却是供职于西军,此时正在边关同西夏交战。

    云初平素极讲信用,既然答应韩老爷子在先,就断断不会徇私食言在后,此时接信在手,一时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便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咬牙哼了一声,“你们竟跟许长卿狼狈为奸!”原来是韩彬也醒了,听得动静挣扎过来,正倚在门口,脸上挂着盛怒之色,一双圆眼里尽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怨毒。

    屋内三人猛然听得他没头没脑冒出这一句,一时无语。

    韩彬缓步走到云初面前,伸手道:“信还我!”

    云初也不答话,想了一想,便将那信递了上去。

    长卿不等韩彬去接,一把夺过,就那信指着云初鼻尖,“你把这东西给他,是要害死他么?”

    “那也由不得我,东西是韩公子的东西,人家要拿走,我没有半点不给的道理,何况他就是被害死了也是沐王府害死的,你怎么能赖在我头上?”云初说得有凭有据,一派理所当然。

    “你!”长卿大为失望,转念一想,笑道,“你少来骗我,方才火场之中舍命要救他的那个却是谁?”

    云初也笑,“那是职责所在,而今,既然韩公子已不信任杜某,便不比当时了。”

    长卿没想到他竟如此凉薄,动怒道:“好,好你个杜云初,不成想你也是这等沽名钓誉的小人,算我看错了你。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你连这身行头都配不上!”他说着广袖一挥,将那信掷在地下,一缕几不可见的绿烟自他袖中飘出,如同虫群翕动触角,一点点向四周试探开来。

    韩彬察觉过来,比及掩上口鼻,眼一翻,便晕过去了。云初也随即瘫倒在地。云冉离长卿最近,更是不能幸免。

    长卿拍拍手,竟翻出一套笔墨,坐在灯下写起信来,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伸了个懒腰,回头见云初席地而坐,正瞪着眼睛瞧他。他吃了一吓,一蹦老高,“杜云初你想吓死我啊!”

    “你不是要带云冉走么?云冉要是日后知道我此时醒着却没救他,我如何交代?可是你这样慢腾腾的——地上很凉。”

    长卿踱过去,将地上那封信捡起来,连同刚写好的两封一并交给云初,“好好好,我这就走。”

    “慢着,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答完再走。”

    长卿眨眨眼,“但讲不妨。”

    “你是日沉阁的阁主?”

    “是。”

    “日沉阁成员很多?”

    “是。”

    “日沉阁只有你一个人?”

    长卿犹豫起来,“这个暂时不能回答你,若有缘时,再讲不妨。”

    云初倒也不勉强,默默看着长卿收拾了行李,雇了辆马车将云冉“劫”走了。

    长卿出门前郑重道:“‘山鬼’来了,‘东君’‘河伯’必然不远,你自己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姓杜的,给老子个痛快!

    第十四章

    午后的阳光从树荫里斜斜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光斑。

    官道上沿着一路细水远远过来一辆朱漆马车,在秋阳下一片明艳欲滴的绿意中分外惹眼。

    赶车的是两个少年:左边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着一身猩红缓袍,衣襟袖口上缀着大朵青色丝线绣成的芍药,这人黑发垂腰,眉目如画;右边一个是粗布打扮,看来年纪更小一些,却生得浓眉虎目,一张脸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劈出来的,已隐隐透出慑人的气势。来来往往的行人骑士见了这两个,都忍不住慢下来,心里暗暗喝一声彩。

    韩彬忍不住偷偷瞄了左边的云初一眼,在心里犯嘀咕。他醒过来时已是这日将近午时,杜云初竟把他连镖物一起丢上车,已经走到了新野。

    车上只有两个人——许长卿下了迷药,把重伤的云冉带走了,已不知所踪。

    信件倒是还在,不光还在,居然还多了一封。

    韩彬不怎么认识字,但还能看出多出的这是许长卿写给他的。长卿的字够幼稚,一笔一划都死板得像写信时现学的,于是韩彬看完就明白是他自己几次三番误会了云初,有心想道个歉,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各自吃了午饭,各自喝了些水,各自去休息了一会子,韩彬便枕在车厢上,仰着头看云,云初便按着小腹,低着头看书,任由马车在路上缓缓行进,谁也不控缰,谁也不说话,气氛尴尬得很。

    韩彬终究忍不住了,他是个直脾气,有什么矛盾要么打一架,要么痛快快讲清楚,拼冷战他没有经验。

    云初仍淡定自若,拼冷战他经验十足。云冉最是了解他,二十几年来云冉已养成了习惯,一看到云初变脸,立马闭嘴道歉,因为一吵起来云初很可能就不搭理他了。云溪就不怎么上道,有一次竟足足跟云初耗了两个月——当然最后还是输了。

    韩彬咬了咬牙,开始没话找话说,“喂,你看的什么啊?”

    云初闻若未闻。

    “好看么?”

    云初不答话,仍看他的书。

    韩彬终于忍无可忍,勒住车跳下去,就官道上将马解下来,捡了一根树枝,飞身跃上马背,拦在车前,“喂,姓杜的,你这样算怎么回事,给老子个痛快!”

    云初连眼珠子都没抬,俯身捞起一枚石子,随手丢过去,正打在马脖子上,那马受了惊,一跃而起,将韩彬狠狠摔下去了——当真是很痛快。

    韩彬给摔得浑身都散了架,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云初白了他一眼。

    韩彬爬起来将马套上,跳上车坐在云初身边,“喂,姓杜的,你这个人真别扭,怎么跟个娘们一样?”边说便拍身上的土。

    云初给他呛得一阵剧咳,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韩彬异常认真地道:“喂,我拜你为师,你教教我,我也学学你这臭脾气,行吧?”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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