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红尘》分卷阅读16

    “他死了么?”韩彬问。

    云初扬扬手里厚厚一沓信纸,“他死了还会有这么长?你怎么不动动脑子?”

    周扬无计可施,情急之下躲进了李家的柴房,他在柴房里挟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但是众家丁并没有因为他挟持这孩子有所顾忌。周扬只得放弃任务,逃离了碧云山庄。但事出紧急,他竟将这孩子一并带了出来。逃亡路上,这孩子以德报怨,对他处处照料,直到他药效过了,才只身返回碧云山庄,临走时,这孩子又为他指了一条幽谧的小路,并将一串刻着自己名字的绿松石手链交给他,郑重道,“周扬哥哥,阿浩救了你,不要忘记阿浩。”这一年,这个叫阿浩的孩子,刚刚五岁。而就是这个五岁的孩子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让周扬惦念了一辈子。

    云初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就能如此处变不惊,可见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而周扬,居然能那么傻,固执到即使到最后自己已然身死,那一缕执念也迟迟不肯消散,终于化为剑灵,来保护这孩子的后人。

    周扬开始关注起这个叫阿浩的孩子,得知阿浩原本是突厥族后裔,复姓哥舒,是碧云山庄守夜老头儿的外孙。阿浩父母双亡,寄居在碧云山庄,与外公相依为命。李家的小少爷李百阳经常欺负他,所幸大少爷李百陌处处周护,他这才得以生存下来。五年以后,十岁的阿浩被李百陌偷偷送出庄去,拜在高鸿门下,成了高鸿一生最为器重的徒弟。

    韩彬双眼一亮,“‘塞上秋声’高老前辈的徒弟啊,那很厉害的!”

    “……”

    八年后,阿浩学成归来,被汝阳王收于身边,成了汝阳王的门客。这便认识了莫宇昭和杜一鸣。三人一见如故,做了结拜兄弟。这三兄弟一个喜蓝,一个喜红,一个喜白,当时的汝阳人常戏言他们是青龙、朱雀、白虎,只缺一个玄武。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汝阳王竟当真开始四处物色起那个空缺的玄武来了。此时的周扬已名满天下,是江湖上杀手行当中的第一人。顾承式已容不下他了,便假借顾大江的名义设了鸿门宴,要害死他,周扬不知是顾承式的主意,一怒之下错杀顾大江,叛出了这个杀手门派。

    “啊,这个我知道的,”韩彬道,“他后来不是还回去复仇,把这一门老少杀光了么。”

    “他并不是回去复仇,你且听我讲下去。”

    周扬举目无亲,念起阿浩来,又一次回到了汝阳。他不愿同阿浩为敌,竟冒死去拜会了汝阳王。汝阳王得知他前来投靠,便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要他去杀掉他原先栖身的那杀手门派一门大小。周扬当真去了,而且活着回来了,这一门里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杀手一夜之间被他杀了个精光,单单逃走了顾承式。汝阳王不能食言,又不能明目张胆用他,思来想去,只得将他安插在城北百合谷的祭血会里做卧底。

    韩彬听到这里当真傻了眼了,“含沙,他,他居然是汝阳王府的人?”

    云初苦笑,“是啊,他居然不是黑道中人呢。”

    祭血会的门主是一个不会武功却身怀异术的女子,她第一眼看见周扬,便知道这个人并不是真心来为她效命。可是,她却接受了他,因为她爱上了他。巧的是,周扬偏爱黑色,竟当真应了那句缺玄武的戏言。汝阳王便正式下命由莫宇昭执掌城东大小事宜,哥舒浩执掌城南,杜一鸣执掌城西,加上城北百合谷的周扬,刚好是“四方”。也是造化弄人,周扬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仍然只能与阿浩为敌。他在汝阳城执行祭血会的任务时,多次和兄弟三人发生冲突,阿浩甚至立下重誓,誓诛含沙而后快。而周扬呢,眼见阿浩数次为追缉凶犯涉险,不顾两人之间的嫌隙,每每暗中相助,使他能化险为夷。可惜,这种状况只维持了两年,两年后的一天,阿浩在追捕一名流落到汝阳的江湖巨恶时不幸身受重伤。这一来周扬受不了了,他已不能容忍阿浩继续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希望阿浩能离开汝阳王府,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周扬想了很久,终于在一天夜里,他潜进了碧云山庄阿浩的卧房内,没用多大力气就制住了重伤初愈的阿浩。

    云初讲到这里,停下来了。

    “你怎么不说了?”韩彬问。

    云初晃了晃手里那页纸,“我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那一页几乎整个被人用墨涂掉了,不知是长卿写完后涂的,还是杜老将军看完后涂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成殇

    第二十五章

    云初只得跳过这一页,“好在还连得上。”

    那天夜里,周扬潜进碧云山庄阿浩的卧房内,制住阿浩,用手中的射影剑,挑断了阿浩左手的筋脉。阿浩失去了他超群的武艺,心如死灰,只得黯然离开了汝阳王府。此时已是碧云山庄庄主的李百陌不明就里,怕含沙不肯罢休,同莫宇昭和杜一鸣合计,就在商水边上,为阿浩立了这座衣冠冢,声称他已经死了。

    “啊?这是一座空坟?”韩彬恍然大悟。

    云初点了点头。

    这之后,李家举家搬迁到金陵,就是现在碧云山庄了。不久后莫宇昭南下苗疆,拜了长卿为师。杜一鸣一个人呆在汝阳,万分无趣,便北上边陲抗辽去了。周扬废了阿浩的左手,心里自然不好过,为了作为补偿,他竟也持剑废掉了自己惯用的右手。事实上,周扬是对的,阿浩在金陵养伤之时,同李百陌的妹妹李雅暗生情愫,已经有了成亲的打算。可就在成亲前夕,李雅不幸失足落水,意外亡故了。

    韩彬咋舌,“这人怎么这么惨!”

    云初黯然神伤,“后面更惨呢。”

    阿浩痛不欲生,于房中闷坐七日,不吃不喝不睡,终于将自己折磨得病倒了。李百陌请来大夫,竟诊出他患有血疾,已不久于人世。阿浩一生命途多舛,到此时终于崩溃了。他性情大变,悲观、固执、偏激,与人交往,言语间字字是刺,根本不可理喻。李百陌为了给他治病,不惜重金从南洋移植了满院子麒麟血藤,他的病情却还是日见沉重。后来,汝阳王突然暴毙,兄弟三人为了查明旧主死因,再度聚首汝阳。原来汝阳王竟是被他的小女儿汝宁公主毒死的,汝宁公主心虚,却又找不到足以抗衡三兄弟的力量,便给尚在掌控之中的周扬下达密令,要他杀掉杜一鸣。周扬并不知情,便埋伏在观音寺的山路上伺机行事,却不料,阿浩恰巧也在场。时隔五年,两人再次交上了手。这一战,周扬败了,因为阿浩的扇子划断了他手腕上那串绿松石手链,他为了护住滚落的珠子弃了手中的剑。周扬因此险些丧命,但他败的倒也不是毫无价值。

    韩彬喜道,“阿浩认出他了?是不是?”

    云初摇摇头,“没。”

    韩彬有些失望。

    莫宇昭一向明察秋毫,居然给他发现了含沙用的竟是左手。但是他并不能断定含沙和阿浩之间就一定有什么瓜葛。直到几天后,阿浩和一个乞丐发生了冲突。

    “什么?”韩彬失声叫道,“跟乞丐能发生什么冲突?”

    云初也是哭笑不得,“他在街上遇到一个乞丐向他行乞,这种事,本来掏点银子就算了,他偏不。那个乞丐便拽住他的衣角不放,他竟然踢了那乞丐一脚,之后被一大群人围着指责,这便走不了了。这事儿出在城东,莫宇昭只得出面调解,大家好歹是给了‘玉面公子’一点面子,这才把他放了。”

    “他怎么这么小气?很缺那点钱么?”

    “莫宇昭也这么问他,他很委屈,他说‘同行不相乞’。”

    韩彬不说话了,任谁听到这么一个答案,都要被堵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哥舒浩那时的偏执和自卑,可见一斑。

    第二天,莫宇昭在城东的破土地庙里,发现了那个乞丐的尸体,是被人一剑刺穿心脏致死,看伤口,杀人的剑约莫四指宽,凶手用的是左手。莫宇昭立刻就猜到是含沙干的。就在同一天,汝宁公主给周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杀祭血会之主。汝宁公主承诺,此事一成,她便将周扬的身份公诸于世。周扬丝毫没有迟疑,他只身一人,拎着剑,杀进了百合谷。当他的剑刺进了门主的胸膛,这向来柔弱的女子竟然笑了,她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她竟是汝阳王的私生女赵汝安。汝阳王本是派周扬去保护她,周扬却为人利用,终于亲手把她杀了。周扬悲痛万分之时,被赶来复仇的顾承式乘虚而入,一箭射断了脊柱。

    韩彬偷眼瞄了瞄云初手里的那一沓信纸,见所剩无几,知道周扬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心里难过起来。

    当莫宇昭拽着阿浩赶到的时候,周扬已经中了十九箭,甚至有一箭射进了他的心脏,但是他竟然还活着,他固执的等着阿浩来见他最后一面。 周扬默默守护了阿浩二十一年,临了只来得及对阿浩说了一句话,“阿浩,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扬哥哥啊!”阿浩也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竟还是对旁边的莫宇昭说的,阿浩问,“周扬是谁?”周扬死了,没死在顾承式那十九支利箭下,却死在了阿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故事结束了。

    两个人都没能赶上将军府的晚饭。

    云初牵着马,沿着河堤一路向上游走去,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一步一步走。天已经全黑了,明月如霜,映得河水也像一条蜿蜒而走不完的世路,缭乱的光景纷至沓来。

    韩彬站在原地,看着云初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他突然恐惧起来,这个场景分明在好多好多年前就见过了,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云初就这样牵着马,越走越远,一去不复返了。

    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去!

    韩彬跃上马背,沿着云初远去的方向,策马狂奔。马蹄声惊起的时光一如旷古的长风,自他耳边呼啸而过。

    事实上,云初并没有走多久,就被韩彬拦住了去路,这次,韩彬没有等他用石子丢下来,韩彬滚鞍落马,在他面前,郑重地,跪倒在地。他直视着云初的眼睛,目光如炬,那么坚定不移,“我要拜你为师,我要为父报仇!”他说着重重磕了个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这是唯一能留在云初身边的机会了,不管怎样,只要能一直这样跟着他,就足够了。

    云初吃了一惊,一步步向后退去,直退到河边,直退得自己连一点余地都没有了,终于,他尖叫一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拜师?这算是什么?算是什么!

    韩彬被他这一声断喝惊醒了,是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他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少爷,因为你,天天被人追杀;因为你,平白无故吃了一耳光;因为你,含冤入狱,给折磨得半死;因为你,险些身败名裂,遭到天下人唾弃……而今,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你终于要回开封了,他想必是期望已久了吧?你怎么就不能放过他?韩彬终于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自私,涩声道:“对不起,我……”

    “我不想听!”云初抬起手来捂住了耳朵,他那么惊慌,生怕韩彬说出让他更绝望的话来,他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回跑,忘了自己有马,更忘了自己会轻功。肆虐的夜风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清,重重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人却是龙渊。

    “杜云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龙渊正要南返白帝,来向云初辞行,没来由撞见这么一出,被气得不轻。他拽着云初的手腕,不由分说,把他拖过去按在水边,“你自己看看!”

    河水里那张脸惨白如纸,双眼红得要滴出血来,昔日里的从容优雅荡然无存。

    云初怔怔探出手去,他的指尖碰在水面上,那张脸瞬间支离破碎。这就是他自己么?这就是骄傲的杜云初么?

    “我爹为了换你爹一线生机,不惜行刺汝宁公主,以身赴死。你爹为了给哥舒家留下一条血脉,不惜违背初衷,同李雅的亲妹妹李秀在一起,你呢?”龙渊狠狠捏着云初的下颌,“你看着我说!你对得起他们吗?”

    这个动作彻底把云初激怒了,“我对不起他们,你又对得起?你爹行刺汝宁公主是迫不得已,而且到临死前他还放过了公主,他知道公主一死汝阳城必然大乱,他是侠之大者!可是你呢?你行刺信王是为了什么?你明知信王比皇上更适合做一国之君,更能为百姓谋福!”

    “在我这里,错了就是错了,错多大就要付出多大代价!你不要拿我跟我爹比。”龙渊给他气得快要糊涂了,“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你现在立马回家,该成亲成亲该生子生子,把那个姓韩的小子给我彻彻底底忘掉,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云初颤声道,“你想怎样?”

    “你要是再跟他纠缠不清,我就杀了他!”龙渊切齿道。

    云初抬起满布血丝的双眼,他知道,龙渊言出必行,绝对不是跟他闹着玩儿,“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他问。

    “这么说倒还是真的了?”龙渊被他眼底里的哀伤刺痛了,恨恨地放开他,“你们一个一个都有病!先是长卿,被杜云冉迷得团团转,然后就是你!好,好,我给你半年,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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