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歌人间椅子
一大早就醒来了,已经没有可以酣睡的闲暇。
到车站前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在佛具店买了线香,我孤身一人前往吊唁由记子。
——在那里,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独处;
——到如今,已是第六回了吧。
车站出来的人群中有好几名穿着樱羽女子学院制服的少女,但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也许是注意到了,却故意无视掉了吧。
她们的神情和平时毫无二致——但我记得,织姬的死讯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她们,不感到悲伤么?
还是说,在那所学校里,就连哭泣也是不允许的吗?
穿过铁路没多久,就来到了三鹰市内某座寺庙的墓地。
从吉祥寺车站开始,就一直觉得背后有股视线盯着。
我本是打算独自前来扫墓的啊——
“出来如何,冬子——”
“什么嘛,果然被发现了吗?”冬子在墓碑之间露出脸来,毫无歉意。
“看到老师买了花,我就知道你要去哪里了呢。”
“……会捧着白菊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吧……”
“也许——你是要去菊人偶展呢——”冬子依旧在开着玩笑。
真是的——虽然她的言行完全没有礼数可言,但我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开玩笑的……可以让我也一起去扫墓吗?”冬子的脸变得认真起来。
“嗯,她说不定也希望能更热闹一点吧——”我点了点头。“因为平常就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里呢。”
“由记子小姐——是吗?”冬子凑近我的脸,观察着我的表情。
“啊啊——就是这里。”
我们来到墓前,发现墓碑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还供上了花。恐怕,是杏子先来过了吧。
“咦……这里写的是……时坂家……”冬子指着墓碑上的名字问道。
“这确实是我家的墓。”
“那么你们结婚了吗……?”
“没有。”我蹲下身,把自己带来的菊花插入那束花中,然后点上了线香。
“她家里的人,拒绝接受将一具无头的尸体葬入家族的墓地。”
听了这话,冬子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没有理会她,在墓前双手合十。
——已经六年了;
——与那时相比,城市和人都变了很多;
——我也变了;不仅工作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
——不得不改变;不然的话,我就会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直至生命的终结吧;
——所以我变了。
但即便如此——
“你还是没变啊,由记子……”
在我心底最深处的由记子,永远保持着六年前的样子,丝毫未变。
从那令人讳莫如深的事件发生之日起,就一直没有变过——
昭和二十五年,二月。
新年伊始,便发生了孕妇遭到残杀的事件。
孕妇的腹部被剖开,胎儿被强行拽出来然后绞死;而且,尸体像是被处以了耶稣所受的刑罚一般,被钉在十字架上然后抛弃。
当时隶属上野警察局刑事科的我,与同事鱼住和高城一起负责这起事件的调查。
——被害者是在上野附近活动的暗娼。
那惨绝人寰的手法,唯有战前发生的“占星术杀人魔法”能与之相媲美——侦查工作也陷入了泥潭。
从被害者的工作、地点考虑,起初以为是与之同床过的男人所犯下的罪行。
警察也以此为目标进行过调查,但一无所获。
与被害者睡过的男人多如恒河沙数,其中有不少难以掌握行踪的人;更要命的是,还有很多是驻扎美军,这是我们碰都不敢碰的。
——从那些人当中找出唯一的凶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时间就这么白白地流逝的过程中,被害者的数目一个接一个地增加了——
青白色的月光倾泻入屋内,我与由记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相拥无言。
“那个——”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呵呵……什么事?”由记子抬起脸来,笑着问我。
“……还是你先说吧……”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感到有些犹豫。
“……你先说。”
“我先说?……好吧……”虽然刚才话就在嘴边,但被这么打断之后,我反倒觉得开不了口了。
——即使这样,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也是要说的。
我伸出手,从枕边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这个……给你……”我把东西直接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月光下,她的视线看起来有些讶异——但也含有一丝期待。
“……打开看看吧。”
“嗯……”由记子纤细的手指打开了袋子的封口——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发出一声惊呼。
“……我们结婚吧,由记子。”我握住放在戒指上的由记子的手,鼓起全部勇气告白道。
“呵呵……太好了……”由记子望着我。“果然……让玲人先说真是太好了……”
她的眼角留下一丝清泪,落在我的胸前。
“……好吗?”我将她柔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嗯!当然了……从今以后直到永远,请多关照。”
两人偎依在一起,我把戒指戴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稍微有点紧啊。”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举起手把戒指沐浴在月光下,一副满足的样子。
“……那么,由记子刚才想说的事情是?……跟我一样吗?”
“……有点不一样呢。”由记子用戴着戒指的左手牵起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在这里啊,已经孕育着新的生命了……”
“是真的吗?!”
“这种事情,不可能拿来开玩笑吧——”由记子有些嗔怪地说道。
“……由玲人先说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事先定下婚约了呢。”
“我可是很久以前就有这打算了哦——”
“呵呵……那么,你给我们以后的孩子想过名字了吗?”由记子笑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吧?所以现在没法决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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